对于粟裕是否是战略家,近些年来一直有不同的看法。我们首先捋一下,都有哪些重量级的人物称粟裕为战略家:开国大将肖劲光1984年2月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时说过,开国中将郭化若1991年2月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时说过,军委副主席迟浩田1994年2月在《解放军报》上发表文章时说过,军委副主席张万年2000年9月在《粟裕传》出版座谈会上说过,军委副主席张震2008年1月在《粟裕纪念文集》的序言上说过。考虑到郭化若是我军数一数二的军事理论与军事教育大家,并且他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粟裕》,论述得比较全面深入,故我们今天主要透过他的视角,分析他为何称粟裕为杰出的战略家的。
第一,郭化若是在粟裕未平反的情况下发表的文章,足见其军事理论研究的鲜明个性。
首先,我们看郭化若是在什么大背景下发表的这篇文章。粟裕是在1958年军委扩大会议上受到错误批判的。他本人是于1979年正式向中央提出平反申请的。然而直至粟裕于1984年逝世,都没能得到平反。我们知道,一个高级将领如果没有平反,一般人是不敢公开地、大张旗鼓地总结研究他的军事思想与实践的,因为在政治上不太好把握,说深了说浅了都不一定合适,有一定风险。
记得有一次一位了解内情的大佬在和帅克交谈时,曾提过肖劲光1984年纪念粟裕的那篇文章,因为里面有主席同他谈话,当主席问肖劲光粟裕为人怎么样时,肖劲光回答称“粟裕是好人,没有二心”。但这句话即便是肖劲光一再坚持,但审核时就是通不过。透过这个例子说明,对一个未完全平反的重要历史人物进行积极的正面评价时,是多么的严肃与不易。
但我们看,郭化若却在粟裕没平反前,敢于发表长文,并且是在《人民日报》上,大标题竟是直称“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粟裕”。这说明在对待将帅历史人物上,郭化若有着鲜明的个性,有着鲜明的视角,敢于仗义直言,敢于正面直接地称粟裕不仅是杰出的军事家,而且还是杰出的战略家。能在那个时候做到这点,对于郭化若来讲,应该说是殊为难得和不易的。
二,郭化若是在大量档案史料未公开情况下发表的文章,足见其对粟裕研究的深厚功底。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尽管军事理论与学术研究的氛围较为宽松,但是像研究粟裕这样的将帅人物,还是受到一定局限的。这种局限除了上面说的未完全平反因素外,还有一个大量档案史料未公开的问题。包括1985年上映的电影《黄桥决战》,竟把决战的前线总指挥粟裕的名字都改为谷盈。
郭化若能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发表了《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粟裕》一文,主要是得益于他本身便是军事理论与军事教育的大家。解放战争他作为粟裕麾下,曾任过纵队副司令、政委,9兵团首任政委,参加了很多的重大战役战斗,实践经验非常丰富。再加上他本身就有很强的军事理论功底,这使他在研究和评价粟裕的时候,站位显然会更高一些,视角显然会更独特一些。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客观原因是,郭化若曾担任过很长时间的军事科学院副院长。有人曾评价过郭化若“把自己后半生的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编写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上,为中国的军史研究开创了先河”。正是在他的组织领导下,推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新四军抗日战争战史》《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大辞典》等很多大部头著作。这一经历,显然也使郭化若能够看到大量的核心性、内幕性的档案史料。这无疑也给他研究粟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和站位。
郭化若在他的《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粟裕》一文中,主要从四个阶段和层面论述了粟裕成长为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家的历程。
红军时期,粟裕即开始重视战略问题研究,认为“军事指挥员应该懂得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这使粟裕率领北上抗日先遣队余部在浙南遂行作战时,及时地实行了从运动战到游击战的战略转变。
抗日战争时期,粟裕长期独立地领导苏中解放区的抗日斗争,最早打破战略平衡,掀起华中地区对日局部战略反攻,并且通过天目山三次反顽战役实践,在全军率先实行了从游击战向运动战的战略转变。
解放战争战略防御和进攻时期,针对是内线还是外线歼敌战略方针问题,粟裕多次向军委提出华中野战军主力先在苏中内线歼敌的建议,最终取得了七战七捷,为中央军委最终确定战争初期实行内线歼敌的战略方针提供了实践依据。当战争进行到战略进攻阶段时,经过我逐鹿中原的不断实践,粟裕于1948年1月率先提出“统一全国之建军思想”,“统一编制与番号及干部训练”的战略建议;率先提出集中兵力在中原地区忽集忽分打大仗,特别是“斗胆直呈”向中央军委提出三个纵队暂不过江,在江北打大仗的战略建议,意义和影响极大。
解放战争战略决战时期,粟裕早在筹划济南战役期间,就思考打下济南后华野大军的战略行动方向问题。他于济南战役即将结束的当天提出发起淮海战役,并最先提出淮海战场华野中野统一指挥,及时提出“在徐州地区抑留敌人主力并加以歼灭之”的战略建议,为淮海战役最终的决战决胜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以上我们只是把郭化若对粟裕的研究评价简要概括了一下。在粟裕未能平反,很多档案史料未公开的情况下,研究评价粟裕的文章写到这个程度,足见郭化若的理论功底与粟裕研究功底是多么的厚实与独到。
第三,郭化若是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文章,足见其观点的严肃性权威性与影响性。
《人民日报》是党最具权威性、最有影响力的全国性报纸。它的这一属性,决定了在该报上发表一个重要历史人物的研究评价文章,何其难也!且这个历史人物还没有正式平反,能够发表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关键是在这样的报纸上竟以大标题公开地正式地提出粟裕是战略家,并且还是杰出的,这应当是首次,其影响力可想而知。这与前面肖劲光发文称粟裕是战略家的那次不同。肖劲光是在文章里面提到了粟裕是“功勋卓著的军事家、战略家”。
我们说,肖劲光、郭化若、张震以及迟浩田、张万年等人,这些人或是开国名将、或是身居军内高位,既然他们都称粟裕为战略家,肯定有他们的视角、观点和看法。特别是郭化若的这篇,在《人民日报》上长文发出,虽是代表郭化若本人的观点,但至少是经过了官方或半官方严格审核把关后,才能正式发表的。帅克觉得,以郭化若是全军公认的军事理论与军事教育大家特殊的地位,以郭化若曾领导编撰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的特殊身份,应该说他的这篇研究评价粟裕的文章,绝对是一篇重量级的文章。他文中最后一句“粟裕不愧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战略”,应当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观点。对于我们军史研究者和爱好者来说,顺着郭化若的视角、站位来进一步领会思考粟裕到底是不是战略家的问题,相信不难找到看法共识和逻辑支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