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小二述哲文

芥川龙之介在颜小二心里的地位仅次于鲁迅，两位都是一针见血的大文豪，对人性有着深刻且犀利的体悟，而他们笔下的文章，常人读个一篇两篇，大抵就会在情不自禁的“对号入座”中，羞得面红耳赤，比如芥川龙之介笔下《假面丑八怪》这篇短篇小说。

《假面丑八怪》这个故事，通过讲述主人公“山村平吉”的酒后猝死，对他的一生作了简短回顾，其中，芥川龙之介做了这样一个总结：“平吉的一生，除去这些谎言，想必也空空如也”。

说到这里，颜小二倒是看到了芥川龙之介的一些话外音：“很遗憾，我们生活中所谓的起伏也跌宕，总是伴随着或大或小的谎言，以至于谎言变得十分寻常，当我们适应并习惯谎言时，那么欲望下的放纵，才最是致命。”

已经记不清在哪个时刻看到过这样一句让人心思一动的话：“真正的勇敢，是发现生活真相以后，依旧热爱生活。”我想，芥川龙之介大抵就是那少数将生活看得太过“透彻”的人。

在《假面丑八怪》这篇小说中，芥川将主人公山村平吉的一生，看成是谎言堆砌的一生，如果没有“谎言”，他一生中许多转折点就不会出现，人们看到的也不会是一个长相滑稽、对所有人都谦卑有礼的脸微圆头微秃的男人，取而代之的可能是一位举止随意无礼且得意忘形的“醉汉”。

故事中的主人公山村平吉，在醉酒前规规矩矩、彬彬有礼，醉酒后就会放肆手舞足蹈，当人们在山村平吉酒醒以后询问他醉酒失态的事情，他即便记得清清楚楚，也会非常自然地说自己对醉酒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里，以山村平吉谎言为引，芥川龙之介将人性中虚伪面揭露得相当深刻亦非常巧妙，我们来看看原文：

他在撒谎，但他几乎从未意识到自己在撒谎。谎话出了口，自然也会意识到不好。但在当时的现场，他却完全没有时间预想到结果。平吉不明白，自己为何好端端得非要扯谎.....他自己也并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坏事。每天，平吉还是若无其事地说谎。

芥川龙之介笔下的平吉太像生活中某些时候的“我们”，有些谎言确实没有意义，但是我们脱口而出，以至于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谎，而对于那些没有利益得失的谎言，我们似乎不会产生负罪感。

原来，我们的负罪感不在于我们是否撒谎本身，而在于这个谎言是否会给谁带来“得失”。如果这种说法成立，并且成为常态，那么所谓的“道德”，亦是建立在功利得失之上，亦不过是高尚外衣下的“谎言”，皆为“利益得失”服务。于此，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又在哪里呢？这大抵是芥川龙之介想要人们思考的东西。

所以，芥川龙之介说山村平吉的一生除了“谎言”再无意义，便可以理解了。由此可见，芥川龙之介对谎言、利益、人性的洞悉，确实深刻。

关于《面具与丑八怪》这篇短篇小说，颜小二不赘述情节，希望各位自己去看，这里只讲讲我的感悟。

故事中主人公山村平吉之死，也与“谎言”和“自欺”有关。

将无关得失的“谎言”看得习以为常，并缺乏相应的羞耻感，于是，趋于自我满足的自欺欺人就容易被自己“合理化”，最终人将在自欺欺人中神形俱灭。

故事中的主人公山村平吉因酗酒而几度中风，医生曾多次嘱咐禁酒，但他却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又开始酗酒，用他的话说，“要是不喝酒，这身子反而不舒服”，很显然，这是他为了满足自己“不良欲望”而自己骗自己的借口。而山村平吉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次醉酒，便是在故事开头那热闹的船上，他戴着丑陋的面具滑稽地跳着舞，他吸引了许多人地目光，最后又在许多人地注视下倒地死去。

他之所以“酗酒”，不过是他可以借着酒劲，展现真正放肆、滑稽的自己，而平时的他，没有袒露这种“不喜约束”、“癫狂”、“放肆”的真实自己的勇气。因为“彬彬有礼”才是秩序下的“美”，即便是“伪装”出来的，也得在忍耐中保持这种“虚假的风度”。

由此深入联想，山村平吉的欺人与自欺，可不就是许多时候我们生活的常态吗？

或许芥川龙之介的这篇文章是在给我们警醒，亦或者他仅仅只是在揭露一个真相：当虚伪变得非常寻常的时候，那么放纵就会十分致命。

生活中的我们何尝不是活在芥川龙之介笔外的“山村平吉”呢？因为社会中各类人际关系，我们需要谦逊有礼，需要笑脸迎人，还需要“谎言”。

但是，当我们对“谎言”不再有“罪恶感”时，我们趋于“麻木”，我们脸面上的彬彬有礼也仅仅只是停留于脸面而已，这种时候，我们的谦逊不是由内而外，我们在压抑自己“放肆”、“疯狂”的“本质”，于此，一旦我们可以打开“欲望的阀门”，那么我们就容易在自欺欺人中被欲望湮灭。

“生于谎言，死于欲望”，这样的人生，着实有几分悲凉。但是好在，我们虽像“山村平吉”，却并不是“山村平吉”，因为我们至少还有芥川龙之介这样的文豪们，他们将不加修饰的“真相”直接呈现在我们眼前，于此，在“对号入座”之下，我们除了脸红，还会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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