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海,自幼便是村里出了名的捣蛋鬼组合。我性格莽撞冒失,行事全凭一股冲动劲儿,而林海则心思细腻,稳重内敛,总是在我惹出麻烦后默默收拾残局。
1964年,那年我们 14 岁,夏日的午后,骄阳似火,村里的小河波光粼粼,似在向我们招手。
我望着河对岸那片熟透的野果,馋意顿生,不管不顾地要撑船过河去摘。林海眉头微皱,一脸担忧地劝道:“这太危险了,咱别去了。”可我哪听得进去,连拉带拽地把他拖上了船。
我站在船头,兴奋得手舞足蹈,肆意挥舞着手中的树枝,丝毫未察觉船身已悄然偏离航线。
突然,船身剧烈一晃,我瞬间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掉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我惊恐地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呼喊:“林海,林海,救我!”林海虽满心忧虑,却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水中。
他仅会狗刨,却竭尽全力向我游来。慌乱的我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他,他艰难地托着我往岸边游,然而河水汹涌,他的体力迅速消逝。
最终,我被赶来的村民救起,而林海,却被那无情的河水吞噬,永远地离开了。
林海是村书记的独子,他的离去让整个家如坠深渊。下葬那天,我跪在林海父亲面前,泣不成声,坚定地说道:“叔,林海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儿子,我定会照顾好全家。”
林书记老泪纵横,双手颤抖着扶起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1968年,我 18 岁,毅然投身军旅。在部队中,我凭借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刻苦训练,在各项军事技能上都表现优异,几年后被提为志愿兵。
彼时,每当夜深人静,战友们酣然入梦,我总会独坐床边,伴着昏黄的灯光给林云(林海妹妹)写信。
“林云,家中可好?叔身体怎样?小妹们是否乖巧?”每封信都饱含我深深的牵挂。
不久,便能收到林云的回信。“哥,家里安好,勿念,愿你在部队顺遂。”那娟秀的字迹,如春日暖阳,温暖着我的心窝。
一次通信,我写道:“林云,待我退伍,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林云回复:“哥,你平安归来便好,我们皆念你。”
时光流转,我和林云的信件内容不再局限于日常问候,许是日久生情,一种朦胧的情愫在我俩心中悄然滋长。
林云初中毕业后,成为了村小学的代课老师,温婉善良且极具耐心的她,深受孩子们喜爱。
我25 岁那年,与林云喜结连理。1977年退伍后,我被分配至乡镇府工作。
每日下班后,我都会直奔岳父家,主动承担起家中的重活累活,陪最小的小妹读书学习。
小妹是林家失去林海多年后生下的一个女孩。那会儿,农村人的思想还很封建,觉得儿子才是传后的人,大概是受这个思想的影响,林父想最后拼个儿子,才有了这个小妹。
“叔,这农活交给我,您且歇着。”“小妹,这题应如此解……”退伍后的生活,除了工作,便是围着林家老小转。
每当一家人围坐用餐时,林云总会温柔地为我夹菜,目光含情:“小峰,你整日操劳,多吃些。”我望着他们,心中满溢幸福与安宁,我深知,这是林海对我的期许。
没想到,我的幸福生活竟然像六月天,说变就变了。不久后,命运又再次露出狰狞獠牙。
那日,我带着林家最小的妹妹前往镇上赶集。集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小妹被卖糖人的小摊吸引,我便在旁耐心守候。可就在我转身与熟人寒暄瞬间,小妹没了踪影。
我顿感头皮发麻,心急如焚地四处寻觅,扯开嗓子呼喊她的名字。终于在角落寻到时,一辆失控的马车正朝着她狂奔而来。我本能地冲过去,用尽全力将小妹推开,自己却被马车撞飞出去。
我瘫倒在地,视线模糊,耳畔只剩人们的惊呼。昏迷前,林海儿时的模样仿佛浮现眼前,他微笑着说:“兄弟,莫自责。”
再醒来,已身处医院病床。林云守在床边,双眼红肿如桃,见我苏醒,泪水决堤:“小峰,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我欲安慰,却喉咙干涩,难以发声。
此次意外,让我的身体遭受重创,再无法如往昔般精力充沛地照料林海一家。林云柔弱的双肩挑起了更重的担子,每日奔波于学校、家和医院之间。
“林云,累了就歇歇。”我虚弱地劝道。她紧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小峰,你为我们付出太多,这是我分内之事。”
在病榻之上,自责与悔恨如影随形。我悔恨当年的鲁莽,若非我执意渡河,林海怎会命丧黄泉;我悔恨带小妹赶集却未能护其周全,致自己如今这般境地,拖累整个家庭。
但每当目光触及林云那温柔且坚毅的眼神,我又暗自鼓劲,定要康复,继续守护这个家,哪怕余生倾尽所有。
我在病床上度过了漫长而煎熬的数月,林云始终陪伴在我身边,她的鼓励和悉心照料成了我与病魔抗争的动力源泉。终于,在她的不离不弃下,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好转。
后来,我和林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随着妹妹们相继离开这个家,孩子的出生给林家带来了新的生机与希望。
我们将对林海的思念与感恩,化作对孩子的爱与教育,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善良、有责任感的人。
每当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我的心中依然会泛起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是对现在生活的珍惜。
我想替林海好好活着,照顾他父母,呵护好妹妹,看看这美好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