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过年反映社会问题:年夜饭分工不均,年轻女性向“传统”说“不”。
腊月二十八,午后的暖阳轻柔地铺洒在大地上,李悦一家的车缓缓驶进了宁静的村庄。道路两旁的树木褪去了翠绿,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田野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头黄牛在悠闲地啃着干草,时不时甩动一下尾巴驱赶着并不存在的蚊虫。
还未到家门口,李悦就远远瞧见爷爷李大山站在门口,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直直地望向他们来的方向,脸上满是期待。车刚停稳,李悦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蹦下车冲向爷爷,大声喊道:“爷爷!”李大山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一边说着“我的乖孙女,可算回来了”,一边张开那宽厚却布满老茧的大手,将李悦紧紧搂在怀里。
一家人欢笑着走进家门。奶奶听到声响,脚步匆匆地从屋里迎出来,一把拉住李悦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嘴里念叨着:“悦悦又长高了,都快赶上奶奶了,瞧瞧这模样,越来越俊啦!”李悦顺势依偎在奶奶怀里,撒娇道:“奶奶,我可想您啦,在城里天天盼着回来呢。”
屋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启了热闹的家常话匣子。李悦兴奋得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学校里的趣事。讲到同学在课堂上闹的笑话时,她故意模仿同学的滑稽动作,逗得爷爷奶奶笑得前俯后仰,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奶奶则用手轻轻拍着胸口,直说“哎哟,这孩子,太有趣了”。
李建国也和父亲分享着城里的新鲜事儿,从高楼大厦的新建到街头巷尾新开的店铺,事无巨细。王丽则在一旁微笑着倾听,时不时补充几句,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时间的指针悄然指向腊月三十。天还没亮,漆黑的天幕上星星还在闪烁,厨房的灯就早早亮了起来,奶奶和妈妈的身影在灯光下忙碌穿梭。奶奶站在灶台前,往大铁锅里倒满水,随着“哗啦”一声,水在锅底荡漾开来。她拧开炉灶开关,蓝色的火苗“噗”地蹿起,舔舐着锅底。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开始翻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水蒸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奶奶的面庞。奶奶熟练地将一块块精心挑选的猪肉放进锅中,猪肉一入锅,水面瞬间泛起白色的泡沫。奶奶拿起汤勺,轻轻撇去浮沫,动作娴熟又利落。
妈妈在一旁的案板前,全神贯注地切着菜。她手中的菜刀有节奏地上下舞动,与案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胡萝卜、白菜、香菇等食材在她的巧手下,变成了粗细均匀的细丝和薄片。妈妈的眼神专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但她浑然不觉,满心都在为这顿年夜饭做准备。
客厅里,爷爷和爸爸以及几位叔伯正围坐在沙发上,惬意地看着电视里的春晚节目。电视里,喜剧演员们正表演着精彩的小品,夸张的表情和幽默的台词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爷爷李大山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中的瓜子嗑得“嘎吱”作响,面前的茶几上已经堆起了一小堆瓜子壳。爸爸李建国和叔伯们一边看电视,一边谈论着村里的旧人新事,说到有趣处,还会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热茶,然后相视一笑。
李悦走进厨房,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奶奶的双手因为长时间在冷水中浸泡,已经变得通红,手指关节处还有些微微泛白。妈妈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可她的眼神中依然满是对这顿年夜饭的期待。
李悦又走进客厅,看到爷爷和爸爸他们悠闲的样子,心中的不满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噌”地一下冒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走到爷爷面前,鼓起勇气说道:“爷爷,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闲着呀,奶奶和妈妈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你们也去搭把手呀。要不咱们今年就去饭店吃年夜饭,大家都能轻松点。”
爷爷李大山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放下手中的瓜子,脸色一沉,语气严肃地说道:“这是什么话?自古以来,过年做饭就是女人家的事儿。大老爷们儿在过年时候就该轻轻松松,喝喝酒、打打牌,这才有过年的样子。”
李悦一听,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反驳道:“爷爷,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种老一套。现在男女平等,做饭不该只是奶奶和妈妈的事儿。大家一起动手,才能体现团圆的意义。去饭店吃既方便又省事,有什么不好?”
“那能一样吗?饭店里哪有家里这种烟火气,这传统可不能丢。”爷爷提高了音量,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气氛瞬间紧张得如同拉紧的弓弦。爸爸李建国和叔伯们在一旁面露尴尬之色,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爸爸李建国只能硬着头皮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大过年的,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但李悦和爷爷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听不进去。
大年初一凌晨五点,窗外寒风凛冽,“呜呜”地吹着,仿佛在演奏一首悲伤的曲子。李大山早早起床,来到李悦房间门口,抬手敲门,喊道:“悦悦,快起床,准备去祠堂祭祖了。”
李悦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嘟囔道:“再让我睡会儿。”李大山皱了皱眉头,提高音量,语气加重:“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每年大年初一,全族都要去祠堂祭祖,祈求祖先保佑,你怎能不去?”
李悦彻底清醒过来,坐起身,眼神坚定地说:“传统传统,你们一直在说传统。年夜饭让奶奶和妈妈忙里忙外,男人却无所事事,这也是传统。这个传统不合理,我为什么还要遵循祭祖这种传统?”
李大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用力推开房门,手指着李悦,气得浑身发抖,说道:“你这孩子,简直大逆不道,这是家族传承,岂容你质疑!”
李悦也毫不退缩,从床上跳下来,走到爷爷面前,直视着爷爷的眼睛,大声说:“爷爷,时代变了,那些不合理的传统就应该被摒弃。如果连年夜饭分工这种传统都不合理,那祭祖这种形式,我也没法认同。”
这时,李悦的父母闻声赶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人,赶忙上前劝阻。李建国拉着父亲,劝道:“爸,您别生气,李悦年轻,想法有些偏激,她不是故意顶撞您的。”王丽则拉着李悦,着急地说:“女儿,大过年的,别和爷爷吵了,有话好好说。”但李悦和李大山都在气头上,谁也听不进去。爷爷怒目圆睁,转身“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把自己关在了屋里。李悦委屈地流下眼泪,跑回自己房间,“啪”地关上门。
这场争吵过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沉重,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大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接下来的几天,李悦和爷爷都刻意避开对方。李悦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出来和父母说几句话,眼神中满是倔强与委屈。爷爷则整天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望着远方,眼神中透着失落与无奈。
年假还没结束,李悦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在这个充满压抑的家里待下去了。她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收拾好行李,一个人悄悄出了门。她来到村里的小车站,买了回城的车票。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村庄渐渐远去,李悦的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离开的解脱,又有对家人的不舍,但更多的是和爷爷之间矛盾无法调和的无力感。
直到中午吃饭时,李悦的父母才发现女儿不见了。他们四处寻找,最后在李悦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爸妈,我和爷爷的矛盾我不知道怎么解决,我先回城里了。”李建国和王丽看完纸条,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赶忙收拾行李,也紧跟着回城。
车缓缓启动,李大山站在院子里,看着离去的车辆,心中满是懊悔与伤心。他的眼神中透着迷茫,喃喃自语:“这年,怎么就过成这样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因为新思想与旧观念的激烈碰撞,在这个春节变得支离破碎,而那曾经浓厚的年味儿,也在这场冲突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