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清晨五点,天边初露曙光,一抹淡雅的光线悄然探进卧室,与窗外早起鸟儿的欢歌声交织成一首悠扬的晨曲。透过轻盈的窗帘,这柔和的景象似乎试图唤醒沉睡的世界,而芳芳,早已睁大了明眸,凝视着窗帘后那抹羞涩的光明,心中无半点困倦之意。
这是第几个清晨了?她习惯于四点半便悄然起身,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那个准时在五点十五分响起的电话。是的,没错,她在等待,等待那通如同定时闹钟般的电话,那通电话,对她而言,既是一种期待,也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身旁的宁宁依然沉睡,粗壮的手臂环抱着她的细腰,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响亮。芳芳听着这规律的呼噜声,心中却泛起一丝不耐。他怎么能睡得如此安稳?仿佛只有她一人在为这通电话而烦恼。
“滴答、滴答……”秒针的走动声,如同心跳一般,穿透芳芳的鼓膜,紧紧压迫着她的胸口,让她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她暗自决定,等早上钟表店开门,一定要去换个电子钟,再也受不了这秒针无情的滴答声了!
墙上的分针缓缓移向数字三的位置,芳芳深吸一口气。
“铃……”刺耳的铃声准时响起,分秒不差。她迅速下床,打开门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话筒。话筒刚一贴近耳边,一阵尖锐的吟唱声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冲破她的耳膜。
“啊……啊……呜……”那是一种重复着同样频率、没有歌词的胡乱吟唱,高八度的嗓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芳芳气得连拿着话筒的手都微微颤抖着。她不甘示弱,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他妈的佩佩,你有种直接来我家找我!只敢打电话算什么东西!你这个失败者,丢了老公就把账算在我头上吗?怎么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我随时在家等你!看你有没有种过来!”
“啪!”一声巨响,她用力挂上了电话。站在原地想了想,她干脆把整只话机连着电话线一起扯掉,气冲冲地走回卧室,将话机狠狠地甩在仍在酣睡的宁宁身上。
顾不得会不会吵醒邻居,她指着宁宁大骂道:“你那个变态前妻又打电话来骚扰了!你到底要不要处理啊!再这样下去,我连觉都不用睡了,每天就等着她打来骚扰好了!”
“唉哟,干嘛啊。”宁宁揉着惺忪的睡眼,勉强撑起身子。幸好有厚实的棉被挡着,否则被这么一砸,身上肯定少不了瘀青。
“干嘛?你倒是挺有良心,睡得很香嘛!”芳芳歇斯底里地大吼着,披头散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恐怖,“你知道我失眠几天了吗?从第一次接到你那变态前妻打来的骚扰电话,我就没有好好睡过!已经一个礼拜了!她这样骚扰已经一个礼拜了,你就这样放任她继续骚扰我吗?”
“哎哟,你先冷静一下,现在邻居们都还在睡觉,小声点,不要打扰他们。”他将她拉回床上,拥她入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让她平复情绪。
“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她的声音小了许多,但音调中仍透露着愤恨,“我真的受够了!我不想再接到她的电话!你到底要不要处理?”
“我怎么处理嘛,你也知道,佩佩她……”还没等宁宁说完,芳芳便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什么你怎么处理?!她是你的前妻,你不想办法解决掉她的变态行为,难道要我解决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嘛!没有证据证明是佩佩打来的电话,你叫我怎么处理呢?”宁宁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会没证据?论动机,她有;论证据,她不是在学豫剧吗?那声音分明就是豫剧里唱戏的嗓子声音嘛!这还不算证据吗?”那尖锐的嗓音又在她耳畔浮现,芳芳不禁双手掩耳,逼自己别再回想那令人颤栗的女高音。
“也许不是她呢!这样的证据不算证据啊!”宁宁试图回避问题。
宁宁回避问题的态度更让芳芳火冒三丈。她挣脱他的怀抱,食指指着他的鼻尖狠狠地骂道:“不要再帮她说话了!我知道是她,只有她会做出那么变态的事。更妙的是,只有我会接到这种电话,你却老是逃过一劫!一定是她,她知道你的作息时间,知道你早上时间不到绝不会醒来,也知道你下班时间,所以她都在早上五点和下午五点打电话来!
我受够了!你不处理?好,你不处理我自己处理!”
发泄完后,她倒回床上,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背对着宁宁赌气。她的心情就像这凌乱的被窝一样,纷乱不堪。
“芳芳,别这样……我知道不处理是我不对,但你也知道,是我先对不起佩佩的……你叫我怎么忍心再拿这件事去质问她、伤害她?佩佩人不坏,她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们对不起她……”说到这里,他噤声了,轻叹一口气,躺回芳芳身边,再度抱住她。
半年前,躺在他身边的人儿还是佩佩,半年后……唉!他实在不忍为了芳芳的事去质问佩佩。
佩佩是个好老婆。结婚将近十年,虽然膝下无子,但也让两人的生活更加自由轻松。佩佩是河南豫剧学院毕业的,专修豫剧的她,在豫剧界堪称有名,花旦小生她都有能力扮演,且演得惟妙惟肖,还几度登上国家剧院的大舞台。
尽管巡回演出多么劳累,佩佩还是把家打理得整齐干净,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外出打拼事业。然而,这么完美的佩佩,无形中却给他带来了许多压力。
大男子主义的他,不容许妻子的事业比他成功,所以他鞭策自己一定要超越佩佩。也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跨国企业的高级主管。但偶尔还是会有闲言闲语传出,说他靠佩佩养他,说他是小白脸。
另外,他也最受不了在床上的佩佩。相较于舞台上的灵活身段,佩佩在床上简直跟死鱼没什么两样,无论他如何卖力冲刺,她都只会直挺挺地躺着,连浑厚的嗓音都吝于展现,偶尔才会从喉咙里挤出几声闷闷的呻吟。
尽管如此,他倒是没有外遇的想法,他一直认定这一辈子他的妻子只有佩佩,他也只会跟佩佩做爱,直到他遇见了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