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古言文——《被敌国世子下情蛊后》

冰冰推书 2025-03-07 17:18:40

苗疆血统的白切黑美人世子x鬼点子八百个的少女郡主

相宜郡主温雪龙及笄那日,父兄于蜀青点春江畔遇袭。她豁出性命上京报信,却得知父亲谋反自刎,温家落罪,将被满门抄斩。

为救兄长和温氏余亲,温雪龙向皇帝请命,以罪臣身份,护送公主表姐嫁往蜀青和亲。

世人皆知——

公主的和亲对象,蜀青世子俊美无双,一半苗疆血脉,最擅以蛊惑人心神。

人人对他惧而远之,说他实在不是女郎良配。

青川澹澹,远山似水。

早春三月,和亲路到一半,车队在竹林遇险。

温雪龙拼死击退流匪,回过神来,却发现公主不见了。

而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被刺破,一滴黑色的血落下,竟是情蛊之兆。

“你没事吧?”

温雪龙抬头,面前的青年满脸担忧,温文和煦,可眼神幽深,身上的耳坠银饰闪着寒凉的光。

竹色喧天里,温雪龙第一次遇见了祝扬。

-

他自称是世子的胞弟,来护送车队入蜀。

公主失踪了,可亲事不能不结。

更重要的是,温雪龙发现,这要命的情蛊无药可医,要想活命,唯有与人荒唐一场。

大婚当日,替嫁的温雪龙穿着公主的嫁衣,怀里揣着利刃,就待世子掀开她的盖头——

她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忍着蛊毒发作,听见他凑过来问她,声音低哑:“是现在杀了我,还是让我帮你解蛊?”

-

自从知晓自己身世的秘密,祝扬便深知自己是走在刀尖上的人。在蜀青暗中谋划多年,任凭流言漫天,却没有任何女郎能留在他身边。

他知道温雪龙虽然落魄,但仍是个不好惹的主儿,留她在蜀地徒留后患无穷。

那日遇险,他原先是想杀了她的。

可在那个沾衣带露的湿润傍晚,见到她的一刹那,他还是改了主意。

人人都说他擅蛊,

可没人知道,世子爷第一次下情蛊,竟然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sc,HE】

1 强取豪夺但翻车。男主疯批恋爱脑属性,纸片人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2 朝代架空,部分设定参考魏晋,请勿考究。

3 主角均非完美道德人设,文案中陷害女主父兄家人的并非男主。

4 文中下蛊不和任何法术相关,所有人物均为普通人,无奇幻设定。

试读:

·

听到青年的声音,黑衣人掐着雪龙脖颈的手一顿。

他下意识往门口的方向看去,手上不自觉地微松了力道。

就是现在!

雪龙被他掐得几欲窒息,自混沌的头脑中挣扎出一线清明,艰难地移动手指,从袖袍里摸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撬开刀鞘。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肩上忽然一痛。

他愕然,低头一看,肩膀处插着一把锃亮的匕首,刀尖没入血肉,暗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淌下来,很快浸透了黑色的布料。

男人惊疑不定地望着匕首,目光恶狠狠地望向顺着墙根滑下去的雪龙。

“你这小鬼!”

他低骂一声,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雪龙呼吸未平,对上他猩红愤怒的双眼,努力扯了扯唇角,毫不畏惧似的,露出个狡黠的笑。

“笃笃。”

大抵是没有得到里面的人的回音,房门又被敲了敲。

“雪龙。”二郎的声音再一次在屋外响起,“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他顿了顿,又说:“你若是再不开门,在下可就要破门而入了。”

他语气平静,声音甘冽,似乎与寻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一字一句落进雪龙耳朵里,她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些许被他压抑下去的情绪。

山雨欲来。

那话音里,分明是淬了冰雪的。

男人皱了皱眉头,眼珠飞速转了转。

雪龙只感到钳着自己的力道一松,男人放开了她,将肩上匕首一拔,登时血流如注。

“温家的小丫头,我们后会有期。”

他肩上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冒血,却和感觉不到似的,步子却丝毫不缓,眨眼间的功夫就到了窗口,一跃而上。

血迹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蜿蜒,血腥气和草木芬芳交织在一起,冷风灌进来都吹不散,弥漫在萧萧夜雨里。

男人的身影与夜色渐融一体,屋外树影婆娑,幽微得像是鬼魅。

在消失在视线里之前,雪龙听见了他略带嘲讽的声音。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马上那位郎君进屋看见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又会......对你做些什么呢?”

......

黑衣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沿,屋外枝丛晃动一下,终于没了动静。

雪龙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那股方才她拼命忽略的热意又涌了上来。

她是发烧了么?

四肢百骸提不上力气,只觉得整个人将要化作一滩水,可又从心底里又生出几分猫儿挠似的痒。

一面觉得热,一面又隐约有些期待......若是再热些就好了。

她在墙边蜷缩起来,抬起手来触了触自己的额头,可只触及一片冰凉。

雪龙心下奇怪,却在放下手臂时,无意间瞥见自己指尖,登时睁圆了双眼。

指尖上那只蝴蝶,不知何时已经是泛紫的深红色,呈出振翅欲飞的姿态。

像是......今夜就要飞出她的指尖。

雪龙脑海里“嗡”的一声。

这是情蛊发作。

她心里苦笑一声,想到二郎今夜在走廊里和她说过的那番话——

“可若是催得太深,就难办了。除非......”

雪龙伸手抹了一把额角上的汗,心道:今夜怕是不好熬了。

“笃笃。”

房门在外面又被扣了两下,随即,雪龙听见了门缝处细细的动静。

他要撬门!

霎时间,尚未厘清思绪,雪龙一把将不知何时滑落到肩头的外衫拢紧。

衣衫在她手指下皱作一团,她急急喊道:“二郎,等一下!”

她现在这般狼狈模样,如何能见他?又或者,此时此刻,她如何敢见他?

门外动静止息一瞬,雪龙思绪急转,目光移到洞开的窗户上,停住了。

檐下水珠练成一线,远山自窗间掀起温润一角,波澜壮阔的夜里,像是个恬静惺忪的怀抱。

来不及再多想了。

她踢掉脚上木屐,步履匆匆穿过房间,轻盈地跃上窗棂,宛如一只蝴蝶。

-

二郎在外面等了片刻,屋里又一次没了声息。

他皱了皱眉,面容冷下去。

这一次他没再撬门,而是抽出了腰畔的苗刀。

刀光一线。

木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几乎被自中劈成了两半,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木料潮湿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青年随手拂去空中散溢的木屑和尘埃,苗刀铮鸣入鞘。

他抬脚踹向木板。

木板终于轰然倒在地上,青年还没走进房间,先闻到了一室血腥气。

“跑了?”

青年喃喃,提高嗓音叫了一声:“雪龙?”

满室寂寂,无人应答。

青年扯了扯嘴角,脸上神色几变,让人看不真切:“......啊,两个都跑了。”

他目光落到窗户上,刚要走过去,忽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薄薄夜光,他低头看清了,这是一双女郎的木屐。

旁边就是还没干透的血泊,有点点血迹沾在木屐上。

青年在原地站了几秒,紧绷的下颌倏而放松下来,喉间滚动一下。

他弯下腰,将那双木屐拾起来,用自己的袖袍一点一点擦干净。

不知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冷白的眼皮掀起来,目光又转向窗口。

“原来是这样。”

青年托着那双木屐,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于榻前,随即毫不犹豫地穿过房间,自窗口一跃而下。

......

屋外雨雾濛濛,映着蜀中山水,静美得好像脉脉的绢丝扇面。

青年自客栈檐下拾了盏纸糊的灯笼,没走官道,而是踏着春草,沿着溪水向山里走去。

路旁石壁点染翠色,绿湿遍野。二郎提着灯笼,沿着山壁的罅隙走进山雾里,听见了哗哗的水声。

走至某处,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幽林摇曳,遮天蔽日,树丛之间缀着一方温泉。

水雾袅然,点点萤火浮于半空之上,团团簇簇,竟然自有一方天地。

青年的目光驻在温泉里背对他而坐的少女身上。

少女浓云似的乌发被拨到一侧,露出了沾湿了的纱衣外衫和里面的小衣,隐约能看见背后蝴蝶骨漂亮的形状。

也不知是水汽太浓还是什么缘故,她露出的半截脖颈泛着薄薄的微红。

泉水哗啦,她没听见他的脚步。

直到二郎在她身后冷不丁出声。

“是又偷偷吃酒了么?”

雪龙吓了一跳,睫毛上缀着的水珠滚进眼睛里,她眨了眨眼,才自一片朦胧中看清来人的样貌。

青年换了身月白的宽大道袍,头发以一根乌木簪子随意束着,立如冷杉,自成风雅。

而他的目光温和又深邃,隔着水雾看过去,好似含了整个春夜的风月。

温泉池水窸窸窣窣,她又往下沉了两分。

水洗过的眉眼笼着一层水雾,脖颈暧昧的薄红一直蔓延到眼尾,是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艳色。

青年垂眼看着她,心下暗想,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能将匪人伤得满屋子是血。

也是难为她了。

他走近池边,在温泉池边半跪下,手指将她额前湿润的乌发拨到脑后,在她脸颊侧停留,感受到手指下皮肤的微微战栗。

雪龙意识混沌间,好像闻到了旧梦里浓郁的荼蘼香,于是用脸侧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他声音沉沉,又问她一遍:“是喝醉了么?”

雪龙眨眨眼,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一滴水珠从眼睫上滑落到唇边,被青年用拇指揩去了。

“怎么不说话了?”

他贴在她耳边说话。

她是喝酒了吗?

雪龙在雾气中垂下眼睫,分不清是热还是别的什么感觉,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喝醉了。

那么,醉酒的人,放肆些也没什么吧?

更何况,她是真的不大舒服。

原先她独自一人在这儿泡着,心道再怎么难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起初也并不怎么难捱,直到他来了,梦里那阵湿热的梅雨又开始下个不止。

脑海里成了浆糊一片,雪龙在缭绕水雾中,慢慢地笑了。

她从温泉里站起身来,被水沾湿的纱衣勾勒出婀娜的轮廓,手掌撑着温泉旁的山石,慢慢朝他凑过去。

最后停在距离他脸庞寸离的地方。

“二郎,”

她叫他的声音里还含着几分羞涩,“你能帮帮我吗?”

她对这种事情还不大熟练。

青年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就揽了她腰身,闻言对上她眼睛,悄声问:“你要我怎么帮你?”

少女的脸颊更加绯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不知是蒸汽水浪太热,还是他的话太过直白,熏得她耳根直发烫。

二郎只是垂下眼,似笑非笑。

他没说话,只是顺着少女手臂软绵绵的力道顺从地滑进了温泉池里,伸长手臂,温柔地将她困在了自己与石壁间。

眼神居高临下地压着她。

春水荡起了涟漪,溅起的水花哗啦一声,漫湿了池边春草。

-

第二日风和雨霁,日光清朗。

雾峤在客栈楼下安顿好了车队的车马人员,忽然发现雪龙一直都没露面。

他在檐下呆立了片刻,脑海里闪过昨夜自她房间传来的巨大动静。

昨天半夜他被楼上拆屋子一般的动静惊醒,披了衣服正打算去看,一出门便看见了抱臂在木廊上打瞌睡的君照。

君照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声叫住了他:“祝二公子已经上楼去了,人太多恐怕打草惊蛇,他让我们在这儿待命呢。”

雾峤犹豫一瞬,可想到那天在竹林那青年是如何救回雪龙的,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两个人并肩靠在木廊上等了一夜,没等到二郎的命令,反而将自己等睡着了。

雾峤是被人拍醒的。

“张典军,该醒醒了。”

雾峤迷迷糊糊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映入眼帘的便是祝二公子自上而下微笑着的脸。

“......”

雾峤迷茫一瞬:“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要去保护郡主的么?”

二郎笑出声,直起身来:“典军是还在梦里罢?有劳典军关心,雪龙早就没事儿了。”

雨后潮润的微风拂过山中枝叶,自窗口吹起青年绣了忍冬纹的衣袍。

念起她的名字,青年声线温柔。

雾峤“哦”了一声,可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什么叫“有劳典军关心”?这一路上郡主也算得上是他的主子,他关心主子,这算哪门子“有劳”?

他正迷瞪间,一旁的君照也醒了。

他涣散的目光凝聚在二郎身上,咦了一声,“您昨晚不是才换过衣裳么,怎么又换了一身?”

青年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

“昨日半夜,被只猫儿扑进了水里。”青年说着,拍了拍衣裳,“......衣裳都湿透了。”

客栈房间内,雪龙抱着膝盖坐在榻上。

她定定地盯着自己身上新换的里衣,一张小脸红到脖颈,神情纠结。

大约是昨夜二郎将她抱回来的时候叫人给她换了房,屋里窗棂半开,檀香的味道混合在清冽空气中,丝丝缕缕地钻进她鼻腔里。

明明是安神静心的香料,雪龙心头却仍是一团乱麻。

客栈楼下传来车队搬运东西的声音,她却仍木偶似的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终于哀嚎一声,一头栽进了床铺间。

柔软的被褥像是甜蜜的梦境,严丝合缝包裹着她,令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雪龙脑袋埋进被子里,在榻上打了两个滚,皱着一张脸叹气。

其实昨夜的诸多细节,雪龙都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春水春池满,她整个人泅在潋滟的微澜里,山雾浓时潮汐涨起。

......他有一双苍白漂亮的手,可那双手揽着她的时候,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如今清醒过来,她已经回想不起来当时心神俱乱之下自己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只记得昨夜哪怕她浑身都是热汗地贴着他,他的手臂和手指,依然比岸边的山石还要寒凉。

水滴凝在眼睫上,犹如水幕。每每她汗涔涔地抬头看他,对上的都是一双澄澈冷静的眼眸,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她形容不好这种眼神,似乎像是......在欣赏着什么。

摇曳的温水里,他眼中半丝微澜也不曾起伏,只是用衣袖轻柔地擦去她脸上不只是汗水还是泪水,然后在她耳边轻声哄她喊“二郎”。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记忆断片之前,雪龙记得他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舌尖一阵苦涩逸散开来,借着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雪龙:“......”

她抬手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

虽然情蛊暂时是解了,但她到底也还只是个还没许人家的姑娘。

......昨晚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个还没出阁的女郎来说,是否有些过于超前了呢。她冥思道。

她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指尖的伤疤,指尖的振翅的蝴蝶像是个隐秘又危险的信号,耀武扬威地提醒着她昨夜的难堪。

若是昨夜二郎不来,她真的能捱过一整夜么?

但想到这儿,雪龙总觉得他昨夜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可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她一时也想不出来。雪龙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翻身坐起来,慢慢蹙起眉毛。

窗外燕雀和鸣,春光自窗口倾泻一室,不知何种花树洒下落英,随风吹进屋子里。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叩门的声响。雪龙回过神来,只听见雾峤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郡主,你在吗?”

雾峤道,“我们快要出发了。”

当务之急是赶到青河城。

雪龙抬眼望向窗外苍翠山色,五指在衣袖底下握紧拳。

情蛊而已,青河城郎中济济,何愁解不得呢?

大不了,她就半夜潜进世子府邸,将祝扬捆了,逼问他解药的办法。

她不能被这蛊绊住脚步。

雪龙揉揉脸颊,深吸一口气,大声回道:“来了!”

她匆匆穿好鞋袜下榻,刚一下地,腿脚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雪龙:“......”

她苦笑一声,迅速将长发用发带束好,换好衣裳出门去。

-

春日如幻,客栈外一树花开。白袍的青年负手站在花树下,随手接了一片落花。

他回过头,正好看见雪龙从客栈木阶上走下,他朝着她微笑,伸手将花别在少女发梢。

雪龙原先还有点局促,愣了一下,旋即仰头望向他,也弯了弯眼睛。

正如雪龙所想,二郎没有再和她提及昨夜的事,就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她心中仍有疑虑,但心中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不提,无形之中给她免去了很多难堪。

车队中随行的镖师来招呼雪龙,她赶紧跟着去了。行装打点完毕,雪龙又去看了看菁菁的情况,只是再次上路之前,车队遇上了些小插曲。

车队中莫名少了一名仆从。

今日一早起来,这名仆从连人带行装,已经连夜消失在了群山的深处,半点行踪也找寻不到。

雾峤原先还想多逗留些时日,却被雪龙摇头否决了。

昨夜黑衣人夜袭客栈,而今日一早车队便少了人。雪龙心里清楚,这人多半就是车队里混入的细作,随着主子一同逃脱了。

车队照常上路,君照也和他们一路同行。

按照舆图,这处客栈已经离青河城不远了。

愈往前走,周围山峦的轮廓和缓下来,官道旁也能不时能看到过往的马车。青山里不时可见袅袅炊烟,雪龙明白是山中幽居的人家。

黄昏时分,车队在客栈下榻。

暮云四合,山中眼看着又要起雾,湿漉漉的。

雪龙安顿好车队众人,尚不想回屋,便趁着众人回屋休息,一手抱着琵琶,从自己的房间窗口跃上了客栈屋顶。

她手里把玩着那根汀花浮玉簪,心中疑云丛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朦胧雾气之间,她朝着客栈对面的山中望去。只见风雾湿气之中虚虚出现了一座黑白色的建筑,瞧着是道观的模样,被青山新绿簇拥着,别有一番风雅意趣。

说起来,这一路上好像看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道观。

雪龙若有所思,在屋檐上坐定,怀中琵琶随手拨出了第一个音。

琵琶声声清泠,宛如秋水悠悠。

“在看什么?”

下方冷不丁有声音传来,雪龙没看他,一边拨弦,忽然问道:“二郎,蜀中为什么有这么多道观?”

青年的脚步停在她的正下方。

“道观?”

二郎举起手中的提灯朝远处看了看,说:“自然是因为国君崇尚道法,道士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啊。上行下效,现在出世修道,可是全蜀的风雅呢。”

雪龙停下拨弦的手,低下头,借着青年手上的灯火看清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嘲意。

“我记得蜀国开国之时,全国上下还仰慕儒风——就像江北晋国一样。”雪龙问,“为何......”

青年摇了摇头:“一朝勘破,哪里需要什么理由?除非......”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除非,国君心中有悔,只不过不敢承认,只能沉溺于道法,借此逃避呢。”

雪龙蹙起眉头,没有答话。

如水山月之下,两个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良久,雪龙和二郎一同开口:

“女郎,我......”

"其实昨夜......"

两人一齐顿住,青年无奈地笑了笑,抬手示意雪龙先说。

雪龙弯了弯眼睛,也不推辞:“郎君大概也猜到了,我没有什么‘中了情蛊的朋友’,中了蛊的,是我自己。”

“昨日叫郎君看到难堪的一面了,真是过意不去,待到了青河城,我请郎君吃酒吧。”

雪龙顿了顿,还是叹了口气,艰难地说,“昨晚是个意外,其实,我并非那种人......”

“我知道的。”

青年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我会为女郎保守秘密,谁也不会知道。”

“另外,在下对蛊术略通一二,虽然不知解药,可最后时刻还是使了些法子将女郎的蛊毒暂时压制下去,并未对女郎做什些么,还请女郎放心。”

青年声音朗朗,眼底如月色澄澈。

夜风吹动少女垂在耳畔的碎发,亘古月光透过薄纱似的云雾洒在屋顶上,照得她眸子小鹿一般,又清又亮。

“多谢郎君。”

她展颜而笑,忽然话题一转:“——郎君既然说蜀中世家以修道为雅,又自称‘一介散人’,为何自己不去修行呢?”

青年的影子半隐在黑暗里,雪龙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半晌,雪龙听见他温和无奈的声音。

“我倒是想修行啊。”青年说,“可是满身业障除不掉,道门又怎么会认我呢?”

他刚要再说什么,忽然君照的身影从客栈外的方向由远即近。

他完全没发现雪龙,对着二郎招了招手,喊道:“主子,您到这边瞧瞧——”

忽然,夜空中响起了琵琶一声悠远的弦音,随后乐音如绀碧江天,澄明婉转,回音不绝。

仿若春江花月自指尖娓娓道来。

君照被突然传来的琵琶声吃了一惊,连忙噤了声,四下寻找着乐音的来源。

青年抱着双臂,悠悠看着他将四周都搜寻了一边,这才自得开口:“抬头。”

雪龙拨琵琶的手不停,朝着恍然大悟的君照露出笑意。

弦音清脆跳跃,如珠如玉,仿佛是拨弦人的打趣。

君照望望雪龙,又望望二郎,迟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无妨。”

二郎说,“我与郡主说些闲话罢了,你先行去,我这就来。”

君照忙不迭扭头跑了,二郎提起灯笼,抬头望了雪龙一眼:“我去看看情况。”

说罢,他朝着雪龙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雪龙的最后一个音翩然落下,弦音戛然而止。

她抱定琵琶,抬起眼来,望向白袍青年离去的方向。

......

月华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二郎踏着地上碎银似的光芒,一步步向客栈外的方向走去。

身后琵琶声不知何时止了,可青年能感受到,那抱琵琶的少女一直目送着自己远去。

山岚之间,万籁俱寂。

忽然,青年骤然止步。

他缓慢地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雪龙明亮如星的眼睛——

和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拉开的弓箭。

那个瞬间被无限地拉长。

雪龙唇角微扬,二郎面容平静,在亘古的寂静中,对峙的两人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化过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雪龙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逗你玩儿呢。”

她嘟囔着坐回原处,一手放下手中的弓,另一只手随手一抛,将那根“箭”抛向青年。

青年伸手接了,手上的物件轻飘飘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被剪过的稻草。

他哭笑不得:“女郎莫要淘气。”

雪龙没再说话,眸色沉沉地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轻叹了一口气,抱起琵琶又随意拨了起来。

-

穿过山林,便是山崖峭壁。

二郎过来的时候,君照和另一个黑衣人已经在此地候着了。

“主子。”

黑衣人身形高大,利索地弦袍跪地,面纱之上只露出一双鹰鹫似的眼睛,淬着锐利的寒光。

二郎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城里的事情都办妥了?”

黑衣人一低头:“是,万无一失。”

二郎眼里流露出笑意,亲自俯身,亲手将黑衣人扶起:“你做得很好。”

男人垂眼,飞快地回答:“属下为主子办事,不敢不尽心尽力。”

二郎嘉奖似的拍了拍男人的肩,突然发问:“你家里,还有没有亲眷需要照拂?”

黑衣人疑惑地皱了皱眉,下意识答道:“属下父母已去,家中只剩下娘子和半岁的女儿......”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放大。

惊恐之下,男人声音都走了调:“世子爷!”

“世子爷饶——”

“饶命”二字还没说完,男人高大的身躯晃荡了一下,像是倾倒的巨山,轰然倒塌。

二郎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轻轻一拽衣袖,避开了飞溅过来的血沫。

只是眼中的笑意淡下去,像是春夜里的来去无踪的冷风,倏而便散去了。

他一甩衣袖,转身往回走,离开之前瞥了身边的君照一眼:“处理了吧。”

“是。”

君照低头去看男人了无生气的身体,毫不意外地,在黑衣人的手上看见了一个冒着汩汩黑血的细小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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