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第七十七回,抄检大观园之后,王夫人处理掉了迎春屋里的司棋,惜春的丫头入画,接着更是火速的撵走了宝玉房中的晴雯、芳官、四儿等丫头。
别的人尚可,但晴雯是宝玉心中第一等的人,如何不伤心。晴雯去后,宝玉便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袭人知他为的是晴雯,便劝他不要哭,说等太太气消了,再去求老太太,到时再让晴雯回来。可是晴雯平时里在怡红院过得也算是清闲日子,被撵出去后哪里能受得了那肮脏的环境,何况她又一身病?
宝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袭人道:“太太只嫌她生的太好了,未免轻佻些。在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静,所以恨嫌他,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宝玉道:“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
袭人道:“你有甚忌讳的,一时高兴了,你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那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
袭人听了宝玉的话,知道宝玉已对她生疑,低头思索半日,才说:“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孟浪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
宝玉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还有孟浪该罚之处!......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她生得比人强,也没甚妨碍去处。就是她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们。”
说完又哭,袭人因宝玉疑她,也不好再劝,让让宝玉日回过老太太。宝玉却说晴雯要死了,因为当年春天已有兆头预示的,怡红院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此事便应在晴雯身上。
宝玉又说了一通花草有灵之事,袭人听了再也忍不住:
“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她。”
花姑娘平时里待谁都好,虽然她心里嫉妒晴雯比她生得好,且女红还比她巧,宝玉又极为看重晴雯,袭人的心里自然是憋着一团火的。只是在众人面前,特别是在宝玉面前,她始终是和晴雯维持着好姐妹的关系的。
不管是对晴雯、芳官、四儿,袭人外面都不曾表现过不喜或争执。有一次晴雯因摔坏宝玉的扇子,和宝玉顶嘴了几句,宝玉说要赶她出去。袭人甚至还跪下来替晴雯请求,表现得情真意切,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可是等袭人得到王夫人暗中的允诺后,她自以为名分地位已定,行事已有些拿捏起来了,对宝玉也敢甩脸色了。特别是抄检大观园晴雯被撵之后,她知道大局已定,晴雯再掀不起水花,她就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
既然王夫人已敢明目张胆的撵走贾母的人,那说明王夫人已胸有成竹,算准了贾母知道也无可奈何。既然贾母都不得不忍下了这事,晴雯还有什么希望呢,她出了怡红院这个门,便是死路一条了。至此花袭人本性毕露,不再装出那副贤惠的样子了。
“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她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她终于可以大声的说出她心里憋了多年的话。什么至善至贤,不过是没影响到她的利益罢了,但凡利益相关,贤惠的花袭人也破口大骂了。
这样的事,宝姑娘其实也有过一次。
那是在第三十回,当时刚发生了清虚观张道人提亲之事,贾母明确的拒绝了。宝钗心中想来是极为不痛快的,只是没有发作的时机。
之后薛蟠生日,宝玉却去触了这个霉头。他和宝钗道歉自己生病了,所以没去参加薛蟠生日之事,宝钗自然是笑着说弟兄之间不必生分的。其实他生病是假,因提亲之事和黛玉之间闹了别扭是真。
宝玉偏又问:“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
宝玉听说,以为宝钗暗指他借故生病之事,便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又搭讪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
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他道:“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他们去。”
宝钗这一番行事,是不是和袭人挺像的?当然,袭为钗副嘛,两人的心性自然是差不多的。
宝姑娘平日里收买人心,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一人。纵然有点什么纷争,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还以为宝姑娘一辈子不会生气呢,原来也不过是假面具。事情关系到自己时,贤惠如袭人,淑女如宝钗,也是会勃然大怒的。
如此看来,花姑娘和宝姑娘还真是“志同道合”,连发脾气的性子都是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