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如果中举,还会有《聊斋志异》的
张洪兴
有好几次听到这样一种书法:“假如蒲松龄中举了,也就没有《聊斋志异》了!”
我是不赞成这种说法的。
历史上一些名人的出生,大都有些离奇的色彩。
蒲松龄的出生也有传奇色彩。明代崇祯十三年,公元一六四零年,农历四月十六日夜间,蒲家庄商人蒲磐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看到一个披着袈裟的和尚,瘦骨嶙峋,走进了他妻子的内室,和尚裸露的胸前有一块铜钱大的膏药,他一下惊醒了。
这时,他听到婴儿的哭声,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他父亲惊奇的发现,三儿子的胸确前有一块痣,与梦中和尚的膏药完全相符。这是《蒲松龄自志》中说的,不会太假。
转眼间,蒲松龄长成了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这一年,他娶了庠生刘国鼎的次女,在春宵梦醒之后,他坐在床前,端详着他那美丽的妻子的脸庞,心里升腾起一些春丝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当时知识分子的摆脱不了的命题。“洞房花烛夜”已经有了,“金榜题名时”,对他和他的妻子是多么重要!
第二年,他考了县、府、道童子试三试第一,崭露头角。蒲松龄名气也大了,他踌躇满志的踏上了进一步求取功名的道路。
据说,《聊斋志异》自他二十岁写起。
为什么是从二十岁写起呢?蒲松龄参加县乡省三试时是十九岁,接下来的乡试还有三年,准备三年后的乡试是枯燥的。一个正处于幻想、热血奔腾的年轻人,总不会再这样枯燥里消磨下去,他和好友张笃庆、李希梅闲里空里便舞文弄墨,吟诗谈文,还成立了一个郢中诗社,经常搞些笔会之类的活动。
可好景不长,第二年春天,政府便下令严禁“结社订盟,把持衙门,关说公事,相煽成风”,诗社自然也就完结了。
后来又发生了金庸《鹿鼎记》中所写的庄氏史案和苏州哭庙案,在苏州哭庙案里,大文豪金圣叹被处死了,可死时他也不忘幽默一下:“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
在当时,把政治和文化拉得紧紧的,许多文人哪有时间,有心情幽默呀!年轻狂放的蒲松龄选择了“隐语”的世界,花妖狐魅们登上了他的舞台。
这个时候,家庭的困难又来了。蒲松龄的父亲与儿子们分家了。蒲松龄只分到了二十亩薄田,二百四十斤粮食,只能够吃三个月。还有三间位于村口的破房子,连门板也没有。夜里,蒲松龄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到了这孤零零的破草房。“夜里有狼,没有门板可怎么过啊!”妻子刘氏哭着说。
蒲松龄从堂兄家里借了一块门板,才过了夜。接下来,两个人忙忙碌碌,修了好几天,房子才能凑合着住。
分家后,蒲松龄日子过得很清苦,便去当了塾师。到离家五十余里的王村设馆教书。
后来,随着女儿及次子篪的降生,家庭负担越来越重。加之灾年庄稼歉收,为了一家五口的生计,也为了开阔眼界,他应同邑进士、江苏宝应县令孙蕙的聘请,南下宝应县署做了幕宾,帮办文牍,有点像今天的那钟私人顾问的样子。
各种原因,他仅在好友孙蕙家里住了一年,便回到了淄川老家。
他还是来到了周村毕家教书。毕家当时是名门望族,馆东毕际有曾是山西稷山县知县,他的兄弟八人都是明朝的进士,位居高官,特别是毕自严,曾是明崇祯时的户部尚书。家有宅第数百间。
蒲松龄在绰然堂里授徒,在振衣阁里写作。
蒲松龄南游回到淄川的第二年,也就是康熙十一年(1672年)秋天,他又没有考中。他在给孙蕙的诗中写道:
“君疲马牛身犹病,我困遭逢数亦悭。
三载行藏真落水,十年义气已阑珊。
不堪蟋蟀愁中听,但把茱萸醉后看。
千里踟蹰何所寄?惟凭尺一劝加餐。”
孙蕙回信到:“兄台绝顶聪明,稍一敛才攻苦,自是第一流人物,不知肯以鄙言作瑱否耶?”看得出,他这位朋友劝慰他敛才攻苦,继续努力。
这里的“敛才”是耐人寻味的。他的好友张笃庆也不赞成他写这些狐鬼之文,劝他把精力放在科举上。很早的时候就对他说:“涪水神刀不可求”,又劝蒲松龄“此后还期俱努力,聊斋切莫竞空谈!”
接下来的数年,他与丰泉乡王氏家族的王橘及其子侄王观正、王华正等密切交往,写狐写诗,又与唐梦贲等好友的游览山水,东去崂山,南登泰山,有时候又“日夜攻读,冀作一第”。
冬去春来,三十九岁的那年,他还是没有考上,这让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在《秋斋》诗中说:“回首生平是与非”他自知“狂态招尤”而“清夜悔”真让他强颜于世,却又“素心违”。
他没有低头,还是满怀希望,努力支撑着。夜深了,他在寒碜的院子里,仰望明月:“世上相逢惟按剑,明珠此夜向谁投?”
没有办法了,他要实实在在的生活。第二年他又来到了毕家,与另一位塾师王宪侯同教毕际有的几个孙子。
也就在这一年《聊斋志异》初步结纂完成,那篇人们耳熟能详的《聊斋自序》也在这时写完了。
在毕家,蒲松龄尽心教授弟子,又承担了毕家繁琐的文事杂务。在这里他认真教书勤恳做事,深得馆东的信赖与礼遇。毕际有不仅生活富足,且喜欢诗文,善交游为文友。宾主相处融洽,情谊深厚。蒲松龄真情的写道:
“居斋信有家庭乐,同食久如毛里亲。
生徒抱子皆如许,犹当童蒙提耳嗔。”
这里有秀丽的石隐园、类似现在图书馆的万卷楼,蒲松龄在这里可以说是生活安定,既读书、著述方便,还方便应试。
在他四十八岁和五十一岁的时候,蒲松龄的科举又败北了。这对他打击很大,这时的妻子也出面干预。刘氏止之曰:“君勿须复尔!倘命应通显,今已台阁矣。山林自有乐地,何必以肉鼓吹为快哉!”
试想,蒲松龄《聊斋志异》在其四十岁时就初步完成了。如果在四十岁以后的两次科举中考上了,《聊斋志异》不光有,他还会根据做官的情况,继续写作,可能会有更精彩的小说添加进去。退一步讲,相信他的《聊斋志异》在三十九时,已经具备雏形了。如果在三十九岁那年考上了,那《聊斋志异》也会得到不断完善的。
因为,我们看到,蒲松龄是一个不断进去的人,他的一生做了许多工作,他在不停地奋斗,不管干什么,他都在研究,都在著述,除了小说,他还有,俚曲、农业等方面的著作。
所以,以他这样的个性,可以推断,即使他在三十九岁中举,《聊斋志异》照样会出来的,会得到完善的。
蒲松龄七十岁的时候,从毕家回到了家里,回到了蒲家庄,回到了柳泉。他的晚年生活也算是小康了。
这时,他已有了“养老之田五十余亩”,还有仆人,且有四个儿子“均输国课,不使租吏登门”。他可以心境闲暇的安居斗室中,日以抱卷自适,“时邀五老斗酒相会”以自娱,或养生学趺坐或东阡以课农,虽说瓜壶豆角少肉食,然而 生活富余足供杯酌。这在当时是不错的家境了。但不论如何,在外三十年,回家的感觉还是有些陌生的,他叹道:
“伯叔一不存,兄弟皆凋零。
侄行止六七,余者半玄曾。
出门皆少年,一九不知名。
何怪此老叟,白雪头忽盈!”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回到家的第二年春天,蒲松龄前往青州参加了科举。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进科场了。终于援例出贡,得到了岁贡生的头衔。
从康熙二年(1663年),他参加山东乡试,直到康熙五十年(1711年),他经历了四十八年的挣扎,他才勉强熬成了贡生。
为什么说是“勉强”呢?原来,这次出贡与当时的山东学政黄叔琳有很大关系。黄叔琳是王渔洋的门生,从王渔洋那里读到《聊斋志异》。既是对《聊斋志异》的欣赏,也是对蒲松龄的同情,还有老师的关系在那里摆着,他帮助蒲松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