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一说到《金瓶梅》,很多人觉得这是一本瑟瑟的小说,而且从明代开始就屡次被禁,只有在上层的文人间传播,到了清代,《金瓶梅》在民间仍是禁书,仅限于宫中的王公贵族流传,就算民国之后,金瓶梅也是很难买到,买到的都所谓的“洁本”,就是河蟹版,没有瑟瑟的情节,即使今天我们看《金瓶梅》,恐怕都会被认为是色情狂。
《金瓶梅》
“禁书”加上听说很色情,都让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实际上大多数的人都没有读过《金瓶梅》,但都听说过《金瓶梅》很黄,人家《金瓶梅》可是明代四大奇书之首,排在《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之前,鲁迅都曾推过《金瓶梅》,可是一本旷世巨作,那《金瓶梅》到底在说什么,历史上比他更黄的书多的是,为什么就《金瓶梅》最有名,还成为了禁书,甚至影响了红楼梦呢?
那么得先快速讲一下《金瓶梅》的故事,故事背景设定在北宋末年,山东的清河县,主角西门庆时年27岁,是当地的土财主,父母双亡,从老爸手上继承一间中药行,是一位整天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西门庆的大老婆吴月娘年轻貌美,温柔婉约,在家中蛮有地位的,是少数能归劝西门庆的人,不过为了维持关系,对西门庆处处留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总体上是个好人。西门庆因为有钱,又娶了两位小妾,二娘李娇儿是妓院的红牌,多才多艺又有颜值,而四娘孙雪娥原本是个丫环,长相普普,不过厨艺很好,因此纳为四房,实际上只是负责给西门府烧菜做饭,地位也最低。
西门庆画像
某一天西门庆在街上闲晃,巧遇了武大郎的妻子潘金莲,潘金莲聪明伶俐,美丽风流,西门庆顿时被迷的神魂颠倒,最后两人与茶馆老板娘王婆,联手毒死了武大郎,就这样子,潘金莲被娶进了西门府,排名第五为五娘,也是本作的女一号。接着西门庆通过媒婆薛嫂,连哄带骗的把守寡一年多的年轻富婆,在清河城外开布铺的孟玉楼娶进门,孟玉楼因为非常的有钱,排名第三为三娘。后来潘金莲为了讨好西门庆,把自己颇有姿色的丫头庞春梅送给了西门庆,庞春梅是潘金莲的心腹,两个人狼狈为奸,把西门府搞得鸡飞狗跳,淫乱无度。
潘金莲画像
此外西门庆有一位酒肉兄弟叫做花子虚,也是个公子哥,两个人经常上妓院鬼混,同时他也是西门庆的邻居,西门庆在一次的聚会中,见到了花子虚的老婆李瓶儿,顿时天雷勾动地火,此后两个人经常通奸,联手给花子虚安了顶大绿帽,后来花子虚在争夺遗产的诉讼中惨败,又被李瓶儿骂的狗血淋头,不久便大病而死,李瓶儿便连人带房投靠了西门庆,是为六娘。这下子西门庆更有钱了,以上就是西门庆的六房妻妾。以及一位重要丫头春梅。潘金莲,李瓶儿 庞春梅也是《金瓶梅》书名的由来,西门庆不只在家中享齐人之福,又在外面与各色妓女相互往来,整本书和西门庆有染的人大概有20几位,这中间瑟瑟的故事就不多说了。
李瓶儿画像
后来西门庆贿赂京城高官蔡京,认蔡京为义父,又巴结高俅的管家,因此被提拔为千户大官,家业有药铺、当铺、布铺都经营的风生水起,一时之间成为了清河县的首富,山东的各级官吏都急着巴结西门庆,西门庆也利用权势赚了更多的钱,当然也玩了更多的女人。不过俗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所谓一人难敌众手,西门庆的身体逐渐不堪负荷,结果很幸运的遇到一位印度僧人,印度僧人给了西门庆一些春药,并告诫不可乱用,最后西门庆被潘金莲强灌春药、精尽而亡,时年33岁。
所以看起来,《金瓶梅》是描绘西门庆的家庭生活,顶多偷渡一些瑟瑟的故事,为什么这本书被禁了,表面原因比较黄色,深层的原因,价值观崩坏,没有吃瓜群众爱看的大团圆结局,还借古讽金,假托宋朝,而实际上是对晚明政治与社会的讽刺,对权贵与富商狼狈为奸,鱼肉百姓的现实,描写得十分入骨。举几个例子,西门庆联合潘金莲害死武大郎,这是《金瓶梅》抄《水浒传》的情节,但在《水浒传》里面,西门庆和潘金莲都被武松所杀,符合正义战胜邪恶,不过在《金瓶梅》里面,西门庆因为贿赂逃过武松的追杀,武松杀死的是另外一个虽小鬼,反而被抓去充军,暂离了主线剧情。后来还有两次,西门庆差点死于王法,当然是靠钱逃过制裁,最终西门庆纵欲过度而死。
吴月娘画像
其实这也是作者的精心安排,是为了让他躲过传统的因果报应,因为照这个时间轴来算,武松即将假释归来,如果此时西门庆还活着,那必然躲不过正义的制裁,只好先赐死西门庆。此外在《金瓶梅》里面,有很多人英年早逝,也有很多冤屈之人,如苗员外惨遭杀害,凶手苗青却成了富豪。还有宋蕙莲被害死后,他的父亲想给女儿报仇,结果也被迫害而死。在整本《金瓶梅》里面,坏人得不到报应,正义无法获得伸张,不过这在政治腐败的社会十分常见,实际上也更符合逻辑。
另一方面,作者也否定了宿名论,小说中的尼姑、道士,表面上满腹佛经,而实际上到处行骗,喝酒吃肉,作者一方面是要讽刺晚明僧道的腐败,也让酒肉僧道开口闭口的宿命论,变成了骗财工具,从根本上否定了宿命论,甚至是讽刺了宿命论。接着是轮回,轮回是因果报应小说中常见的模式,这种观点是要劝人为善,灌输人民只要积善修福,来世就能投个好胎。不过在这本书中,十恶不赦的坏蛋西门庆,品德不怎么样的周守备、李瓶儿,都投胎到了官宦富豪之家,而相反的,一直处在底层没干啥坏事的武大郎,却投胎到苏北的小农村,另一世都在辗转吃苦。劳碌的孙雪娥,投胎到了贫民之家,富贵之人来世依然富贵,贫穷鲁蛇仍然无法扭转阶级。
庞春梅画像
作者如此安排,彻底打破千百年来,人们对于轮回的幻想和希望,因果报应不过是一派胡言。作者用结局告诉我们,将希望寄托于神佛或是来世,都是没有意义的,不如面对真实的社会问题,而不是靠宗教来逃避。《金瓶梅》把现实写的太露骨,坏人都活得风生水起,消遥法外,这才让《金瓶梅》从发行以来,就是禁书榜上的常客。
说到这个发行,《三国演义》,《水浒传》与《西游记》,他们的原始故事很早就存在了,如《三国演义》的前身是《三国志》通俗演义,几千年以来各大说书人不断的改写,最后才由罗本同志整理出了《三国演义》,而《水浒传》与《西游记》,也是经历了世代累积,最终由一位作家整理而写成。不过《金瓶梅》显然不是,因为在万历以前,文献上找不到关于《金瓶梅》的一丝记载,而是忽然在万历年间横空出世,早期是文人之间流传的小本本,历史上最早《金瓶梅》的记载,是万历年间的1596年,出自于袁宏道写给董共昌的书信,这两位都是明代著名的文人,信中写到:董哥,你这本《金瓶梅》是哪来的?,有够好看,不过似乎只有上半部,希望可以看到下半部,从其他的笔记、书行中也可以知道,《金瓶梅》不是直接出版,而是以手抄本的形式,在董其昌,袁宏道,沈德符,以及冯梦龙等上层文人,组成的小圈圈里传播,而且口碑很好。
这一说的口碑好,不像是我们学生时代,传递涩情刊物那样,看到会很兴奋,由于这些上层文人,有较高的文学鉴赏水准,都能从艺术的角度欣赏。《金瓶梅》,金瓶梅的另一个特点是,这些文人传来传去,也不知道作者是谁,不过从民国以来,作者是山东人,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因为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兰陵是山东的地名,位于临沂市,其实书中使用大量的山东方言,如果不是山东人,是无法使用的这么熟练的。不过江南也有兰陵这个地名,无法肯定兰陵指的一定是山东,再者山东的方言很多,光是一个山东就分为胶东,鲁中、鲁南以及鲁西北等,会说《金瓶梅》使用大量的山东方言,应该常看到使用俺与咱,但使用俺与咱的区域很大,苏北、皖北,河南、河北,甚至是山西都这样说,山东人看到《金瓶梅》,肯定会说这是山东话,但其他区域人看到,也都会认为这是他们的日常生活用语。
孟玉楼画像
而且《金瓶梅》是从《水浒传》分支出来的,前十回几乎80%的文辞,都是承袭水浒的原文,如只在家里坐,那婆子一把揪住,这些都是北方方言,不过《水浒传》有两位作者罗本同志和他的师傅施耐庵,都是道地的南方人,可见从作品的语言,去推作者籍贯是不合理的。反而使用书中的饮食习惯,去推敲更为合理,毕竟生活习惯往往数代不会改变,北方的主食是面食,南方人吃米,因此照例说北方的山东应该吃面。可是西门府的饮食则以米类为主,北方人常吃的馒头 烙饼,全书不过两 三处并不常见,不过白米与米粥几乎餐餐不可少,还以为西门庆是江浙人,从蔬菜 点心 酒类与各类河鲜来看,作者都是纯粹的江南人,有可能出生于江南吴越,成长于北方的官宦子弟,但要对市井文化了若指掌。
过去最大的嫌疑人,是嘉靖年间的大文人王世贞,且连动机都有了,据说王世贞的老爸藏有《清明上河图》,当时的权臣严嵩父子派人索讨,王世贞爸爸不肯,但又不敢得罪严嵩,因此请人临摹了一幅赝品交出去,不过却被识破,最后严嵩父子随便给王爸安了个罪,害死王爸。王世贞是一个孝子,要替王爸报仇,但严嵩是个高官,很难接近,后来他听说,严嵩儿子严世蕃喜欢读一些瑟瑟的书,又有沾口水翻书的习惯,所以写出了《金瓶梅》,书上涂有毒药,让严世蕃读了之后中毒而死。
王世贞画像
而确实《金瓶梅》处处有讽刺,严嵩父子的影子,甚至有人说严世蕃就是西门庆的原型,因为严世蕃小名 庆儿 号东楼,西门庆根本在影射严世蕃,而严世蕃也以淫乱闻名,不过史实上,王爸被害与《清明上河图》无关,《金瓶梅》推算成书于万历中期,王世贞与严世蕃早就挂了,因此《金瓶梅》的作者肯定另有其人。
不过怀疑王世贞也不是空穴来风了,他是嘉靖年间的大官,也真的和严嵩父子有仇,王世贞文学上的成就极高,主导文坛20几年,当时明代文坛有七个大佬,俗称后七子,而王世珍是他们老大,是嘉靖年间最有影响力的文人高官,热爱各种艺文活动。王世贞因为影响力大,身份类似今天的名嘴网红,所以只要他背书过的作品,都会大卖,像这《本草纲目》刚完成时,没有人要帮李时珍出版,后来经过10年的修改,在经过王世贞的推荐写序瞬间大卖,也成为了经典,今天故宫的很多典藏精品,上面都有盖章狂人乾隆的印记,其中乾隆不少的藏品都有王氏的点评,看来在盖章的路上,王世贞还是前辈了,明朝中期人民富足,政局稳定,通过王世贞的收藏,能让我们一窥大明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