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春,长安城桃花灼灼。
我站在太极宫阶前,听着礼官高声宣读诏书——“册封宗室女李氏为文成公主,许嫁吐蕃赞普松赞干布。”
母亲攥紧我的手,指甲几乎嵌入皮肉,却不敢落泪。父亲面色肃然,只低声道:“此去……保重。”
那日,满城百姓欢呼,赞颂陛下圣明,赞颂大唐与吐蕃永结盟好。无人问我是否愿意。
临行前,宫中设宴饯别。席间,我见到了另一位和亲公主——弘化公主。
她比我年长几岁,早几年出嫁,许给了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我们相对而坐,她轻轻握住我的手,低声道:“妹妹,此去西域,珍重。”
我看着她温柔却疲惫的眼睛,忽然明白——我们,不过是大唐的两枚棋子。
吐蕃的逻些城,寒风刺骨。
松赞干布待我以礼,却并非夫妻之情。他是枭雄,娶我,只为借大唐之势震慑四方。
我渐渐学会吐蕃语,穿蕃装,饮酥油茶,甚至帮他们改良农具、传授医术。吐蕃人称我为“甲木萨”(汉地神女),赞普亦对我敬重三分。
可夜深时,我仍会想起长安的春柳,想起弘化公主临别时的那句“珍重”。
贞观二十三年,太宗驾崩,吐蕃与吐谷浑的平衡被打破。
松赞干布野心勃勃,早对吐谷浑虎视眈眈。而我的丈夫,终于等到了机会——“吐谷浑勾结西突厥,意图不轨。”
他亲率铁骑东征,而我,只能站在布达拉宫的高台上,望着远方的烽火。
三个月后,捷报传来——吐谷浑亡国了。
慕容诺曷钵带着弘化公主仓皇逃亡凉州,而吐蕃的铁骑,踏碎了他们的王城。
那夜,我梦见弘化公主。
她仍如当年在长安时那般温柔地望着我,可眼中再无笑意,只剩一片苍凉。
“妹妹,你说……我们嫁的,到底是夫,还是仇?”
我惊醒,摸到枕边一片湿冷。
窗外,逻些城的雪,下得无声无息。
后来,史书只会记载——文成公主贤德,促进唐蕃友好。
没人会写,我的丈夫,灭了她的国。
没人会问,我们这两个和亲公主,到底谁更幸运,谁更悲哀。
我们,终究只是史书里的两行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