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回望2023年，受地缘政治局势持续紧张及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紧缩等因素影响，全球经济增长动力下降、金融脆弱性攀升，全球银行业继续在跌宕起伏的形势中“负重前行”。美国银行业资产负债规模结构发生明显变化，盈利普遍下滑，银行业“强监管”加速推进；欧元区银行业虽经历了瑞士信贷事件、德银资产遭遇抛售等黑天鹅事件，但延续了自2022年以来的增长态势，整体表现良好；英国主要大型银行保持了经营韧性，根据自身特点进行差异化发展；韩国银行业资产规模和盈利能力都创下历史新高，但一系列“灰犀牛”带来的潜在风险不容忽视。
展望2024年，全球经济仍面临不确定性，银行业的经营也面临挑战。面对复杂多变的经济环境，银行业需要保持经营韧性，稳定资产质量，关注金融科技，重视可持续发展。本期特别关注栏目邀请业内相关研究人员，对美国、英国、韩国、欧元区四个国家和地区进行重点研究，回顾2023年全球银行业发展情况，展望2024年全球银行业发展趋势，以期为中国银行业的新发展提供参考借鉴。
2023年仍是极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疫情不再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这一年，俄乌冲突还未结束，巴以冲突接踵而至，局部地缘政治局势持续紧张。受上述地缘政治冲突影响，叠加高通胀、货币政策紧缩等其他因素， 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动力持续回落，经济增速连续两年下降。
在当前错综复杂的全球局势下，区域经济复苏不均衡的特点愈发突出。在发达经济体中，欧元区经济增速大幅下降，美国表现好于其他发达经济体。2023 年三季度，欧元区GDP环比增速均由之前的正增长转为负增长，下降0.1%；美国GDP环比增长折年率为4.9%，比二季度增速高2.8个百分点。纵观2023年全年，欧元区GDP增速预计为0.6%，较2022年下降2.7个百分点。而在欧元区内部一直被视为带动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德国，其2023年GDP较2022年下降0.3 个百分点，录得2021年以来的最差表现，也是德国14 年来“唯二”出现萎缩的年份。
在如此复杂的国际形势和欧洲经济环境下，欧元区银行业虽经历了瑞士信贷事件、德银资产遭遇抛售等重大黑天鹅事件，但总体来看，欧元区银行业短期继续受益于利率上调，2023年延续了自2022年欧元加息以来的增长态势，整体表现良好。
2023年欧元区银行业整体形势
欧元区银行利润呈强势增长态势。在欧元加息的持续推动下，欧洲十大银行2023年上半年的利润大幅跃升，增幅显著高于美国同业。安永公布的一项统计结果显示，以总资产计算，欧洲十大银行2023上半年的净利润同比增长80%，达750亿欧元，是欧洲十大银行“过去十年中的最高值”。在美国，排名前十位的银行在2023年前六个月的净利润同比增长了7%，约为820亿欧元。在盈利能力方面，欧洲十大银行十年来首次超越其美国竞争对手：截至2023年6月底，纳入评估的10家欧洲银行的股本回报率（ROE）达15.5%，而美国十大银行的ROE为12.6%。不过货币政策收紧提升了银行净利息收入，但也抑制了信贷扩张。2023年欧元区银行信贷增速出现持续下降趋势，特别是2023年下半年，银行贷款疲弱态势更加明显，欧元区企业借款增速创近八年来最低，表明欧洲央行的历史性加息行动也在抑制经济活动，欧元区银行业利润强势增长的态势也在2023年下半年达到顶峰，未来的盈利状况大概率将面临压力。
欧元区银行资本及流动性状况良好。根据欧洲央行2023年12月19日公布的2023年监管审查与评估程序（SREP）结果，尽管经济疲软且融资条件收紧，但欧元区的银行在2023年总体表现良好。整体而言，欧元区内的银行拥有稳健的资本和良好的流动性。欧元区内横向对比来看，位于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奥地利、意大利等国银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相较欧元区平均水平偏低，但仍远高于欧洲央行2023年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的最低指引水平（10.7%）。2023年欧盟范围内的压力测试也证实，银行的盈利能力恢复到了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水平，增强了其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欧洲央行也对外表示，“欧元区银行业在2023年整体依然保持强劲和弹性”。
欧元区银行正在显现“早期压力迹象”。2023年11月22日，欧洲央行发布了《金融稳定评估》报告，欧洲央行表示，随着贷款违约率和逾期率均从历史低点回升，欧元区银行的资产负债表正在显现“早期压力迹象”。欧洲央行敦促欧元区银行增加贷款损失拨备，并预测银行业的利润将会因为贷款额下降和融资成本上升而受到冲击。与美联储类似，欧洲央行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加息450个基点，欧洲央行也表示较长时期的高利率可能会导致拨备增加，进而进一步拖累银行盈利能力。欧洲央行虽然强调欧元区银行目前具有强劲的资本和流动性水平，但也正在面临三大主要不稳定性：一是随着银行提高存款利率，银行筹资成本显著上升；二是经济走弱和债务成本上升引发违约率上行；三是融资规模出现明显下降。《金融稳定评估》报告指出，企业和零售业务的违约率已开始上升，而且逾期不到90天但仍在还款的贷款比例也有所增加，这一趋势可能在后期转化为不良贷款的整体性增加。欧洲央行还特别指出，随着近期欧洲房地产市场价格下降，商业地产贷款和住宅按揭贷款的不良率也开始呈现上升态势。
欧元区银行绿色金融转型持续推进。与目前整体较为暗淡的欧洲经济形势相比，金融行业的绿色转型取得了一些初步成果，为市场增添了一些色彩。全球银行承销绿色债券和为绿色项目提供的融资连续两年超过了为石油、天然气和煤炭行业提供的融资。欧洲银行引领了金融业的绿色金融转型，包括法国巴黎银行、法国农业信贷银行在内的多家欧洲银行在绿色债券市场极为活跃。欧洲银行引领绿色转型相关金融业务与欧洲更严格的监管要求相符合。欧洲央行明确表示，希望金融业加快绿色转型，许多欧洲银行也因此减少对化石行业的投放比例。此外，欧盟2022年底出台的《企业可持续发展报告指令》（CSRD）将于2025年1月1日起，适用于已接受《非财务报告指令》（NFRD）约束的公司；2026年1月1日起，适用于目前不受NFRD约束的大型公司①；2027年1月1日起，适用于在欧盟上市的中小企业等公司。未来需要提供ESG（环境、社会和治理）报告的金融企业覆盖度将会更高，将进一步推动金融行业的绿色转型和绿色金融发展。
欧元区银行业2024年经营环境分析
展望2024年，预计全球经济复苏将依旧疲软，且分化可能继续加剧。发达经济体面临的“遏通胀和稳增长”两难问题或更加突出，货币政策走势将分化。
整体经济形势
2023年，面对内部高通胀和外部美元高利率的双重压力，欧洲央行也开始追赶加息进度。激进的加息虽然帮助欧元区维持欧元汇率稳定及抑制通胀，但也导致了经济的持续低迷。叠加疫情放开的促进效应逐步消减以及全球经济放缓导致出口疲软等多重因素，欧元区经济增长乏力。2023年10月欧元区综合PMI进一步下跌至46.5，创2020年11月以来新低。而进入2023年11月以来，虽然欧元区综合PMI超预期上涨，并在2023年12月上修至47.6，但仍连续7个月低于枯荣线。商业预期和新订单指数进一步恶化，工业、营建、零售、消费者信心指数均跌入负值，预示着欧元区未来经济前景仍然黯淡。
展望2024，欧洲经济刺激政策的出台将面临较多约束。货币政策方面，欧洲央行降息方面主要的制约是美联储货币政策，一旦欧洲央行更早更快地开启降息，欧美利差将再次走扩，势必会压制欧元走势，2022年欧元兑美元跌破平价的情况可能重演。在利率路径决策上，欧洲央行始终要面临来自美联储利率政策的制约。
财政政策方面，为刺激经济复苏，欧盟委员会自2020年起暂时放松了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对于成员国的要求，允许成员国暂时突破赤字率和债务率上限。受此影响，欧元区赤字率在2021年达到顶峰并开始回落，但由于俄乌冲突带来的负面影响，自2022年三季度至今，欧元区整体赤字率又迎来一波上涨。根据目前欧盟委员会的表态，2024年成员国需要重新遵守《稳定与增长公约》，这也意味着成员国财政无法再次进行积极扩张而达到刺激经济增长的目的。
欧洲央行预测2024年欧元区GDP将增长0.8%，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将增长1.2%，而大部分经济学家对欧洲2024年经济增长前景感到悲观，预计2024年欧元区GDP增速将略高于0.6%。虽然当前的欧元区经济萎缩看似是激进加息导致的短期现象，但在能源市场动荡和地缘政治不稳定下，欧元区经济仍可能面临突发性的衰退，疲软的宏观经济前景是欧洲银行的风险来源。
2024年欧洲银行经营展望
由于2023年12月美联储议息会议的“鸽派”表态，即便欧央行行长拉加德在稍后的欧洲央行议息会议发布会上坚称“欧央行根本没有讨论降息问题”，市场对欧央行的紧缩立场也越发怀疑。高盛经济学家预计欧洲央行会从2024年4月起开始降息，英国牛津研究院预测2024年3月开始降息的可能性日益增大。根据目前市场预测，2024年欧洲央行预计降息幅度将达到150个基点。
降息预期或将导致银行利润增速放缓。在欧元加息的持续推动下，高利率带动银行业息差水平上升，欧洲银行2023年上半年的利润大幅跃升，而利润强势增长的态势也在2023年下半年达到顶峰。进入2023年四季度，考虑到持续加息带来的潜在风险，欧美主要国家选择暂停加息。展望2024年，利率环境对银行息差提振效应将不再明显，市场预计欧元区银行利率增速将大幅放缓。
欧元区银行资产质量预计将有所下滑。在欧洲央行2023年12月19日公布了2023年监管审查与评估程序（SREP）结果后，欧洲央行提高了对20家银行的资本要求，因为这些银行没有为不良贷款提供足够的准备金。此举是欧洲央行2024年继续推动工作的一部分，旨在确保银行为利率飙升和经济增长放缓后可能出现的拖欠贷款增加拨备足够的资金。
低成本资金将成为银行的比较优势。欧元加息不仅提升了贷款收益率，银行的筹资成本同时也在上升。特别是对于主要将同业拆借、发债等方式作为筹资手段的银行，2023年已面临筹资成本上涨的压力。展望2024年，即使利率下降，欧洲银行业在短期内也很难降低高昂的存款成本。客户对利率上调的预期，叠加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将促使许多银行维持高存款利率以保留客户，维持银行流动性。
中资银行须关注欧盟第三国分行新规落地情况。2023年12月10日，在经过欧盟理事会、欧洲议会、欧盟委员会、欧洲央行和相关成员国的各种博弈和妥协后，欧盟CRD-VI和CRR-Ⅲ的最终文字版发布，自2021年10月28日欧盟委员会最初的立法提议已过去两年多，目前预计欧洲议会将在2024年4月10日进行投票表决。对于中资银行，有几个条款需要重点关注。其一，第21条c款。在明确了非欧盟银行在任意一成员国展业（即跨境提供银行服务）需要在该成员国设立分行后，还是提供了包括反向营销、金融机构间交易及本集团内关联交易在内的豁免；其二，第48条e款。对第三国分行的最低资本金要求。对于总资产超过50亿欧元的，最低资本金要求为过去三年平均负债的2.5%；总资产低于50亿欧元的分行，则需要0.5%；其三，第48条j款。当在欧盟的多家分行的总资产超过400亿欧元，或在单一成员国的资产超过100亿欧元，该成员国的监管机构在征求欧洲银行监管局（EBA）和其他成员国监管机构意见后，可要求将该国的分行转换为子行进行管理。
结语
2024年1月1日，欧元迎来了25周岁“生日”。25年来，欧元在接连的考验中不断成长，如今已成为国际货币体系中仅次于美元的第二大货币。欧元区在经历金融危机、欧债危机、新冠疫情等挑战后，当前还面临复杂的地缘政治形势和经济复苏乏力等现实困境。展望2024年，如何管控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持续推动数字和绿色转型，缩小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差距，将是欧元区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方向。而欧元区银行作为其中的重要参与者，如何发挥金融智慧，以金融活水灌溉欧洲经济社会发展，将是未来的核心金融命题。
① 大型公司被界定为满足如下三个标准中的两个：资产总额超过2000万欧元；年营业收入超过4000万欧元；员工人数超过250人。
作者单位：中国建设银行重庆市分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