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对《红楼梦》有过这样的评价:悲凉之雾,遍披华林。《红楼梦》这部小说,从本质上,就是作者对封建社会制度的绝望,而借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衰败史,谱写了一曲悲剧性的讴歌。
如此结局,在《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便提前告知了我们:恰是飞鸟各投林,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只是,这样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是大家族的悲剧;是注定了的而无法改变的悲剧。虽然读来也有泪,但是,比起原本可以改变的悲剧命运,显然又少了一丝的怜悯与同情。
在《红楼梦》中,作者描述了众多的小人物,她们是贾府之中的丫鬟,其吃穿用度,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还体面,正如刘姥姥眼中穿金戴银的平儿一般。而彩霞,便是其中众多丫鬟中的一员。
彩霞,是王夫人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贾政的儿子贾环关系亲密,但是,因为玫瑰露事件,因为贾宝玉替她扛下了偷娶王夫人房间玫瑰露的罪状,被贾环误解,从此分道扬镳。
对彩霞,原文对她的笔墨并不少。作为荣国府的环三爷,作为赵姨娘所生的儿子,在这个大家族中,他遭受了来着正室王夫人的打压,遭受了不公的待遇。
无论是丫鬟还是小厮,都是亲近宝玉而疏远贾环的,即便是薛宝钗的丫鬟莺儿,也能肆无忌惮的公然讽刺他。
然而,在这众多的丫鬟之中,彩霞显然与众不同,她对宝玉毫不在意,一心一意放在了贾环的身上。
她对贾环的情意,赵姨娘看在眼里,也是因此,当他们因为“玫瑰露事件”发生激烈争吵的时候,赵姨娘有心调和他们,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在这一刻,面对贾环的误解,面对他的冷漠,彩霞的心也凉了,她将昔日给他的物件,趁着无人的时候,全部抛进了河中。
如此决绝,体现了她的钟情,也体现了她对这段感情的看重;这一天夜里,她直哭了一夜,算是对这段感情做了最后的终结。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彩霞年龄的增加,按贾府的规矩,她到了被放出去的年龄了。
贾府对于下人,一向是宽厚的;对如彩霞这样到了适婚年龄的丫鬟,同样如此,从这一刻起,她获得了自由身,她的婚姻大事,得到了足够的自由,由她父母做主。
只是,彩霞或许是因为姿色出众,或许是因为足够优秀,被旺儿的儿子看上了;虽然彩霞曾经让妹妹求助过赵姨娘,但最终,并未改变这样的结局。
对旺儿的儿子,彩霞是一百个不愿意,即便是她的父母,也同意如此,至于原因,也是诸多的;外貌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旺儿的儿子喝酒赌博,并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
若旺儿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这门亲事,没有彩霞父母的首肯,也是不能成的。但是,旺儿有背景,他是王熙凤的陪房,这就不一样了。
当旺儿媳妇,向凤姐述说彩霞的父母拒婚这件事的时候,贾琏正在在旁边。凤姐仅仅使了一个眼色,旺儿媳妇便明白了。
见是凤姐的人,贾琏只会硬着头皮答应,声称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妥。
按说,到了这一步,彩霞与旺儿的婚姻,是再无改变的希望的。但是,奇迹出现了,这个奇迹,是建立在两颗有着做人底线、有着善心的基础之上。
当贾琏,在与林之孝闲聊之时,无意间提起了将彩霞与旺儿的婚姻,这个时候,在一旁的林之孝,在迟疑片刻后,选择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贾琏道:“正是,提起这话我想了一件事来。我们旺儿的小子要说太太房里的彩霞。他昨儿求我,我想什么大事,不管谁去说一声去。这会子有谁闲着,我打发个人去说一声,就说我的话。”
林之孝听了,只得应着,半晌笑道:“依我说,二爷竟别管这件事。旺儿的那小儿子虽然年轻,在外头吃酒赌钱,无所不至。虽说都是奴才们,到底是一辈子的事。彩霞那孩子这几年我虽没见,听得越发出挑的好了,何苦来白糟蹋一个人。”
林之孝在听了贾琏的这番言语之时,为何会迟疑片刻?因为作为奴才的,原本没有权力过问主子的事;但是,在迟疑片刻之后,他还是说了,而这,全然是出于他的一片善心。
他对彩霞这个身处底层、绝望之中的可怜之人的同情。而贾琏听后,做出的反应,也诚然验证了这一点。
贾琏道:“他小儿子原会吃酒,不成人?”
林之孝冷笑道:“岂只吃酒赌钱,在外头无所不为。我们看他是奶奶的人,也只见一半不见一半罢了。”
贾琏道:“我竟不知道这些事。既这样,那里还给他老婆,且给他一顿棍,锁起来,再问他老子娘。”
林之孝笑道:“何必在这一时?那是错也等他再生事,我们自然回爷处治。如今且恕他。”贾琏不语,一时林之孝出去。
在《红楼梦》中,贾琏便是这样一位人,虽然与贾府众多的主子诸如贾赦、贾珍父子一般好色,但是,其骨子里却有着一丝难得的善良。正如他,面对贾雨村,为了讨好贾赦,利用手段骗取“石呆子”视为性命的扇子一般;即便面对他的父亲,对于贾雨村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直言道:为了扇子,弄得人家坑家败业的,也算不得什么能为!
可见,贾琏的善,是发自内心的;而他对彩霞的一段婚姻,在通过林之孝的忠告后,也彻底改变了立场。
若事情按照这样发展,那么彩霞,算是幸运脱离了苦海,脱离了悲剧人生。
但是,诸多的事情,最怕的,无疑是这个“但是”了,作为荣国府的琏二爷,虽然他有着一份善心,却在与凤姐的这段婚姻中,俨然做不得主;正如昔日贾芸求职,当管理和尚、道士的差事在凤姐的强势态度下,最终给了贾芹一般。
在有关彩霞与旺儿儿子的这段婚姻中,他的表现,其最终的结果,同样如此。
晚间,凤姐已命人唤了彩霞之母来说媒。那彩霞之母满心纵不愿意,见凤姐亲自和他说,何等体面,便心不由意的满口应了出去。今凤姐问贾琏可说了没有,贾琏因说:“我原要说的,打听得他小儿子大不成人,故还不曾说。若果然不成人,且管教他两日,再给他老婆不迟。”
凤姐听说,便说:“你听见谁说他不成人?”
贾琏道:“不过是家里的人,还有谁?”
凤姐笑道:“我们王家的人,连我还不中你们的意,何况奴才呢。我才已经和他母亲说了,他娘已经欢天喜地的应了,难道又叫进他来不要了不成?”
贾琏道:“既你说了,又何必退,明儿说给他老子好生管他就是了。”这里说话不提。
小结:
作为荣国府昔日的丫鬟彩霞,无疑是众多底层人物中的一员;她有幸在贾府当差,有幸在适婚的年龄拥有婚姻自主权。
只是,她的幸运,也仅此而已;在权力面前,其个人的幸运与否,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有着林之孝与贾琏二人的善心,即便差那么一丝她的命运便能彻底改变,但最终,在凤姐一句“体面”之中,让她彻底成为了权利与体面的牺牲品。
彩霞就是朱高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