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逢良说他赶不回来参加宴会,为我安排了男伴。
我被那人泼湿了礼服,险些被占尽便宜。
而电话中本该远在大洋彼岸的人,将一个女孩抱在怀中,亲密温柔地教她跳舞。
我没有生气,而是随着人群向他举杯道贺。
“祝贺宁总、宁夫人,佳偶天成,情比金坚。”
他看向我的眼神头一次有了慌乱。
这是我与宁逢良隐婚的第六年。
我终于不喜欢他了。
1
上午时我打过电话给宁逢良的秘书,得到了他赶不回来的消息。
我还记得电话里,秘书暗含嘲讽的语气。
“苏小姐放心,宁总说了,给您安排了人,保证您满意。”
到了现场我才知道,宁逢良为我找的男伴,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魏西川。
他仗着家里权势滔天,这些年在圈里玩得又花又脏,无法无天。
我穿的礼服是抹胸款,他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飘向我领口。
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真是想不到,宁总竟然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位美人儿啊。”
我强忍着心底的恶心,按照礼仪,将手臂僵硬地扶在他胳膊上。
入场时,我听见了几名富家女的闲聊。
“真想不到,魏西川这种人居然还能找到女伴!”
“是啊,上次我爸安排我跟他出席活动,他竟然想强吻我。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知不知道他的德行,真可怜。”
“是实在找不到男伴了吗?那也不该选魏西川吧。”
我脚步微顿,心中酸涩。
就连我一个不在圈子里混的人都知道他有多浑,宁逢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这样安排,不过是想借机羞辱我罢了。
转过香槟塔,我才回过神。
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被魏西川带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
我慌忙抽出手,想借口离开。
魏西川用力地一把抓过我的手,与我十指相贴,眼神毫不避讳地扫过我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我忍不住战栗,强撑起腰板:“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惹得起吗!”
他混不吝地挑眉:“那就试试看。”
接着伸手便来扯我的衣带。
推搡间,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发出脆响。
“真不识相。”
他顶了顶腮帮,露出狞笑,随手拿起一杯香槟。
扬手全部泼在了我胸口。
酒液瞬间浸透高级布料,狼狈地贴在身上显出内衣的痕迹。
我捂着胸口,不知所措。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你在干什么?敢这么光明正大欺负女生?”
我转头看去。
一个面容干净的女孩儿,满目怒气。
她身后,宁逢良揽着她的肩膀。
将她护在怀中。
2,
女生扎着高马尾,一身水洗到泛白的T恤牛仔裤。
与金碧辉煌的会场格格不入。
我能想象到,场内的女生大概一多半都在议论她。
可宁逢良置若罔闻。
他就那样将她护在怀里,向所有人昭示着他们的亲密。
我被那女生扯到身后挡住。
衣料完全湿透,甚至向下滴着水,头发也被沾湿贴在脸上。
我不用想也知道此刻自己多么狼狈。
她叉着腰指使宁逢良:“你快把外套脱下来给她啊!”
我垂着头,感觉到他愣了几秒。
女孩竟直接上了手,毫不顾忌地将他那量身定做的礼服脱下来,披在了我肩上。
外套上带着他一贯最喜欢的香水的味道。
我却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被他披上外套是什么时候。
又或许是我记错了,他其实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我。
魏西川气性上头,回过神来要去扯那女生的头发。
嘴里不干不净说着些荤话。
他还没碰到那女孩一根发丝,宁逢良就上前一步捏住了他的腕骨。
宁逢良常年待在部队,力气哪是些犬马声色的富二代能比的。
这一捏,我几乎听见他腕骨碎裂的声音。
宁逢良的脸色黑得如同暴雨将至,狠了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你应该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那女孩愣了下,红了脸。
我忍耐多时的眼泪在此刻无声滑落。
宁逢良的偏爱如此明目张胆,而我是被排除在外的不相干的人。
他安排我做魏西川的女伴,连我被当众占了便宜也不在乎。
却舍不得他碰到那女生一根头发。
恐怕满京城没人会相信。
其实,我才是宁逢良的正牌妻子。
若一定要从京城里找出一家比魏家权势还大的,那必定是宁家。
宁家三代从军,宁老爷子更是已经坐到了军部至高的位置上。
宁老爷子年轻时与我爷爷是战友。
他们两人经常比着拿军功,进军衔。
直到那次行动,我爷爷没能回来。
我父母都是艺术家,每天全球各地飞,根本没空管我。
于是宁老爷子做主,让我进了宁家的门。
我还记得那时,宁老爷子扶着仅有六岁的我的肩膀,流着泪叮嘱。
“往后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宁平宇的孙女。爷爷给你撑腰。”
那时小小的宁逢良也捧起我的脸,一面笨拙地为我擦着泪痕,一面轻声安慰。
“小画妹妹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也会变得像我爷爷和爸爸一样厉害。到时候,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可是八岁的宁逢良许下的誓言,二十八岁的宁逢良早就忘了。
在宁爷爷的安排下,我和宁逢良一直上着同一所学校。
小学时,他会骄傲地向所有人介绍,说苏画是他的妹妹,谁也不许欺负她。
初中,他会在别人开玩笑说我们是一对儿时假意发火,背地里却偷偷红了脸。
高中时,我转学了美术。
宁爷爷动用所有关系,为我找了全京城最好的老师。
像是一条岔路口的两边,我和宁逢良越走越分开。
我在家跟着老师上一对一,而他住校读文化课。
我开始很久才能见他一次。
3,
每次见宁逢良,他都比之前要更高,肩膀也更宽。
眉骨和下颌都是硬朗的,显出一个成熟男人的样子。
他学习好像很好,常有女生红着脸来家里与他讨论问题。
那时我兴致勃勃地与他分享我今天新学的素描技巧,而他敷衍地应声,转头说起我听不懂的物理公式。
高三那年我离开家去参加集训。
宁逢良上了军校,封闭式训练,没能来送我。
那年除夕夜,我短暂地拥有了半天假期。
同学们兴奋地约着在宿舍里看恐怖片,我不感兴趣,就独自在教室练速写。
晚上十点,宁逢良突然发短信说在门口等我。
我高兴坏了,手都来不及洗便跑下楼。
可等着我的不止他一个人。
我心中的旖旎瞬间被隆冬的寒风吹散。
他将手中的袋子递给我,动作随意:“新年快乐。跟同学出来玩碰巧路过,爷爷让我给你带的。估计是你们这些小女孩喜欢的首饰什么的。”
一边的男生怪叫着起哄。
“宁哥,这谁啊?这么漂亮,不会是未来嫂子吧?”
他转身就走,不大的声音被风吹来。
“怎么可能。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
“也是哈,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宁哥最讨厌那种娇滴滴的女生了。”
他们嬉笑着走远。
我看着宁逢良的背影。
剪短成板寸的头发,平整干净的作训服,挽起袖口下青筋缠绕的小臂和被腰带束出的一截劲瘦腰肢。
再低头看我自己。
小指上一片铅黑,衣服裤子挂着洗不干净的油彩,甚至有几缕头发也沾上了。
我顿觉无所遁形。
是啊,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二十岁生日这天,我被宁爷爷接回家。
他们告诉我,我的父母为了赶回来为我庆祝生日,改签了最近一趟航班。
飞机失事,他们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唯一遗留下来的痕迹,是一支极珍贵的画笔,是他们为我定做的生日礼物。
每个人的脸上都蔓延着悲伤。
我的脑中却空空荡荡一片,好像一切思维都被剥离。
我掉不出一滴眼泪。
从小到大,我见他们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他们死去,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爱着我。
可为时已晚。
消息在圈子中迅速蔓延,有人在背后说我是个孤儿,仗着旧日情分攀附宁家。
这话传到宁爷爷耳朵里,他当晚就将我和宁逢良叫回家里。
他温声问我:“小画,你喜不喜欢逢良?”
我看着地板,攥着手指,犹豫很久,最后还是诚实地点头。
宁爷爷当即拍板:“明天就让他带你去领证!以后,宁家就是你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身旁的空气瞬间结冰。
我还记得宁逢良厌恶的语气。
“她这手指细得光能拿动画笔,遇上事就知道娇滴滴哭鼻子,怎么配做宁家的妻子。”
那天,一向疼孙子的宁爷爷打断了拐杖。
第二天一早便让人押着宁逢良和我领了结婚证。
从那之后,宁逢良和我变成了敌人。
他恨我用身世逼他和我结婚,于是结婚第二天便申请了公派留学。
一去三年。
回国后又开了公司。
我和他屈指可数的同处,都在沉默或是争吵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