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同
那年是1955年的初夏,父亲已经从颐中烟草公司(原大英烟草公司)的烤烟车间调到厂部供销科工作。从工人提升到厂部科室干部,这是人人羡慕的大喜事,工作轻松了,工资也涨了。

父亲有些近视,当时街上有叫卖虾酱的小贩吆喝“卖虾酱唻“,母亲就开父亲的玩笑说:又来卖蒋瞎子的了。父亲提职涨薪,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毌亲说我们,你爹这下子贵了,再没有敢买他的了,我们姐弟都哈哈大笑……
那年5月底,父亲被派到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出差,任务是与当地林业局协商用香烟换木材,因为要扩建厂房。
临走前,同事们告诉父亲,这个季节东北天气还是很冷千万多带点衣服,毌亲说,要带棉衣太笨重。想来想去便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半大藏蓝呢子大衣。这件衣服还是1948年父亲在旧货市场买的一件美国水兵淘汰的旧衣,身长只到膝盖。另外又带了一条三姐早些年给父亲织的毛线裤。(十年后的1965年我去佳木斯出发,下车那天正是农历七月初七,因为只穿着单衣单裤冻的全身发抖,到了当地招待所租了一件大衣)。

送父亲走的那天晚上是8点半,出家的大门拐向台东一路十几米就是开往火车站的二路公交车,我拎着父亲的行李到火车站已是9点20分,这趟车是由青岛开往北京的,父亲要在北京转车去东北。我们刚到检票口就开始检票放行了。
要进站送父亲上火车找座位要买站台票,当时时间来不及了,我就对检票员解释,那位女检票员本想不让我进站,又看我戴着青岛一中的校徽,知道我是学生便放我进去了。
给父亲按车票座号找好座位、放好行李,父亲催我下车,这时突然担心父亲一个人出差孤单,路又那么远,总想与父亲多待一会。
父子分别难舍难离之情此时此刻第一次升上心头……

车上播音员提醒送客的亲友们下车,本次列车就要开车,我这才依依不舍地下车,站在车窗外直到列车开走……
我乘二路公交车返回时已是十点多,正是大陆戏院(遵义戏院)散场时,戏院喇叭播放的是罗天蝉唱的印尼民歌《宝贝》,这首歌深深地打动了我,那时的心景七十年后的今天仍深深地刻在我心中。
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是疼爱的老生子。记得父亲曾对我说过这样一件事:
他年轻时爱喝酒,我三、四岁时每天傍晚抱着我到小酒铺喝二两,这时便用筷子蘸着酒往我嘴里让我尝尝,开始我辣地直咧嘴,时间久了就开始巴嗒嘴尝出滋味了,父亲有一次对母亲说酒贵了,涨价了。所以,有一天父亲抱我去酒铺喝酒再用筷子往我嘴里蘸酒,我便摇头不张嘴,掌柜的说:昌子你怎么不喝了?我稚声稚气地说:酒贵了,不喝了。引的在场人哈哈大笑。

等我再喝酒时,己是二十年以后了。
1967年文革武斗正酣时,我工作的那个县武斗的很凶,机关单位瘫痪了,为了避难,我便回青岛与母亲儿子生活了半年多。当时儿子14岁,儿子爱看书爱听故事,每天我就给儿子9角钱让他到小铺打上一斤白干,晚上儿子给我酙上一茶碗酒便专心致志地听我讲历史、讲我经办的案子、讲我在青岛上学的故事,半夜十一点了,母亲已睡了一觉,醒来催我爷俩睡觉,这时四两酒已进肚里了,第二天晚上,又书接上回……
两代父子情,故事在酒中。

至今我已八十多,儿子每次到济南探亲,每晚儿子就炒几个小菜,爷俩边喝边聊,儿子还像小时那样专心致志听我讲述往事。我记忆的门一扇扇地打开,话题走进了时空的隧道。于是儿子便让我一点点写出来由他整理发到网上。
这是我的故事,也是故乡的故事,更是亲情的故事。
愿一代一代把这些故事延续传承下去。
这不仅是故事的延续,更是血缘溯根追源的路线图。
编者注:文中图片均为网络配图

作者简介:
蒋同,1939年12月生,青岛人,1961年大学毕业分配到禹城法院,历任助审员、审判员、庭长、副院长。1984年调山东公安专科学校(现山东警察学院)任教,教授,现居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