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聚集在韩国的所谓“脱北者”其总数已超过三万人,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原人民军官兵,而在这一群体中,军衔最高的则为曾任人民军第九军团262师团炮兵联队长(相当于团长)的林康镇中校,林中校一家现隐居在首尔的某个地方,以开餐厅为生。2019年,韩国民间作家林日拜访了林中校,后者向他介绍了自己前半生的故事。

打扮得像个企业家的林康镇
林康镇(임강진),1965年2月出生于朝鲜最大的水稻种植基地黄海北道沙里院市,在家中六个孩子中排行第五,他的父亲是沙里院第二师范学院哲学系的主任。 1981年4月,林康镇从沙里院镜岩高中提前毕业,当时,朝鲜高中的毕业时间是每年的8月份,但因为林康镇是参军入伍的高中毕业生,所以在4月份就提前离开学校了。
穿着红色的新兵制服,刚参军的林康镇被送到位于平安南道盖川郡的人民军第208坦克驾驶员训练中心,培训时间为一年,林康镇对此感到无比的骄傲,因为第208训练中心在朝鲜战争爆发前,最早开始为人民军装甲部队培训坦克兵的单位。培训结业后,林康镇被分配到人民军第5军团第45师团炮兵联队2大队4小队,担任坦克驾驶员,不久又被送往金哲柱炮兵学院深造。
1985年10月,经过在金哲柱炮兵学院为期两年的学习,林康镇毕业后被授予少尉军衔,返回部队后担任小队长,截止1991年3月,已被连续晋升为中队长、大队长。1993年2月,林康镇晋升为中校军衔,但还是待在老部队第45师团,这是一支在仁川登陆后组建起来的人民军非主力师团。
1995年夏天,驻扎在咸镜北道清津市罗南区的人民军第六军团发生了涉及该军团文化副长和安全部长的兵变未遂事件,事后人民军保卫总局局长前往整顿,并于次年7月解散了军团司令部,相当一部分军官被逮捕或解职。之后原第六军团各单位被重组为第九军团,林康镇也被从第45师团调到该军团第335火箭炮旅团,职位仍是中校营长。

穿着人民军军服上综艺节目的林康镇
1997年10月,经过部队推荐,林康镇被选送朝鲜最负盛名的平壤军事大学深造,该大学位于平壤万景台区,占地面积约30万平方米,招收对象为从人民军海陆空军各部选拔出来的上尉至中校之间的现役军官,培训期为三年(限步兵、侦察、炮兵等专业)。学员从该校毕业后,将得到军衔晋升一级、升任更高职务的优厚待遇。
2000年10月,从平壤军事大学毕业后,林康镇升任人民军第九军团第266师团第333联队炮兵副联队长,两个月后又升任第九军团第262师团炮兵联队中校联队长,这时他才不到36岁。在当时的朝鲜人民军里,像林康镇这样能在36岁当上联队长的人才可谓凤毛麟角,而且还完全是靠他自己奋斗出来的,他那个已经退休的师范学院主任老爹早就帮不了他什么忙。
在谈及担任联队长后的部队管理经验时,林康镇坦言,在部队管理中面临的最大难问题是汽油,由于汽油供应紧张,当时负责后勤供应的人民武力部只负责给军团、师团一级的单位供应汽油,除开每年一次的大规模军事训练时给坦克、装甲车等技术装备一次性加满汽油的机会外,在平日里的其他时间,各联队、大队级单位想要使用汽油就只能靠部队领导各显神通去搞了。
所以,尽管这么做会违反规定,林康镇还是会经常给补给人员安排各种名目的假期,好让他们去社会上想尽办法搜刮汽油,甚至包括从中国走私商人那里去购买。因为对于一个机械化炮兵联队来说,在平日的军事训练、设施建设和补给输送中,使用大小车辆是难免的,那自然就有了对汽油的大量需求。有时候,林康镇的专门司机会使用公车从中国走私商人那里走私货物和收受贿赂,然后从这笔钱中拿出一部分来采购更多的汽油,林康镇对此也只能视而不见。

林康镇(左三)参加人民军Cosplay节目
2010年7月左右,上级党组织的指导部开始深入巡视第九军团各师团、联队,主要检查战备工作和有无其他违法(贪污、受贿等)行为。经常从中国东北走私韩国电视剧、电影和音乐DVD的林康镇的司机撞到了枪口上,被保卫部门抓了个正着,随后被树为典型向全军各部通报批评。包括林康镇在内的第262师团的三个联队长受到连带责任影响,被全部解除职务强制退役。
在接到被强制退役的命令时,林康镇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涌进大脑,差点要昏死过去,他把自己的全部青春献给了党、国家和人民,穿了近30年的军装,如今刚干到联队长算是半只脚踏上了社会中层的时候却要被强制退役。一瞬间,林康镇的内心甚至有一种很强烈的欲望,想驾驶着坦克,去把军团司令部砸个稀巴烂。
然而当家人们出现在林康镇眼前时,他又用尽全力压抑下了自己的这股冲动,毕竟他还要为自己一儿一女两个宝贝孩子的美好未来考虑。于是,自2011年1月起,林康镇成为了茂山郡矿业联合企社的培训部部长,然而当他走上工作岗位后,才发现这里所面临的问题不比军队少。因为缺乏机器运转所必须的油料,企社一半以上的生产线已经停止运行,为了搞到油料,企社甚至宣布说,能解决油料问题的出色员职工可以得到正式假期。
于是,自脱下军装的那一刻起,林康镇就开始秘密筹划一件事情——叛逃到韩国去,这件事虽然和他的退役和朝鲜国内糟糕的经济状况有关,但最直接的诱因则是自己女儿的失踪。2011年春,林康镇的宝贝女儿突然在家中神秘失踪,有目击者报告说曾看到她与一名偷渡客一起渡过了图们江前往中国东北,也有目击者报告说似乎看到她在沈阳隐居。林康镇因此认定女儿一定生活在韩国或中国的某个地方,所以才决定举家离开朝鲜去寻找女儿。

穿正装上节目的林康镇
为了成功离开朝鲜,林康镇通过中间人——一名有韩国教会背景的中国东北朝鲜族走私商人——的帮助,联系上了在他退役几个月后离开朝鲜的嫂子,据其介绍,他的嫂子其实很早就能离开朝鲜了,只是为了不耽误小叔子在军队的大好前程,才一直拖到2011年。
在下定了离开朝鲜的决心后,林康镇设法与嫂子取得了联系,在后者所雇佣的中间人的安排下,2013年10月3日深夜,林康镇带着妻子和儿子渡过汹涌的豆满江,然后登上一辆早已等候在对岸的面包车,经十多个小时的行驶一直开到昆明。10月10日,这家人在东南亚蛇头的引导下,穿过中老边境的湄公河,最后混入泰国移民拘留中心。
凭着泰国移民拘留中心和韩国政府之间引渡脱北者的协议,2013年11月22日,林康镇一家三口终于抵达仁川国际机场,为了这50天的秘密旅程,林康镇一共欠下了近1000万韩元的外债。为了还债,已经48岁的林康镇还没来得及享受韩国的花花世界,便投入到了紧张的打工生活之中,由于一开始不太好找工作,他先后曾在建筑工地、制造工厂、大饭店等工作过,每天都要工作12个小时以上,虽说生活过得如此艰难,但一想到自己已经在韩国,林康镇就觉得非常开心。
2016年,已经积攒了一些存款的林康镇在忠清北道清州市开设了一家螃蟹餐厅,联想到自己初到韩国时的艰难生活,故餐厅雇佣的六名员工中,有五人是脱北者。当然,作为餐厅老板,林康镇也坦言,相比在朝鲜,在韩国想要管理好员工也变得更加困难。

2024年10月林康镇和小弟们在韩国国会大厦外抗议
当被林日问起朝鲜人民军与韩国国防军之间的区别,林康镇根据自己的经验回答道,若论及军事装备,肯定是由美军扶持的韩军更胜一筹。但他又承认,人民军在士兵的精神状态方面则更好,因为他们在入伍前已经宣誓效忠国家,并经常被教导说要把自己的身体奉献给国家。相比之下,韩军官兵们经常会请假出去看爸妈或者爱人,他们下班后还会高强度刷手机玩,在曾经当过军队中层领导的林康镇看来,韩国人的这些行为根本不像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因为是脱北者中军衔最高的原人民军军官,所以林康镇现在也不时会被邀请参加一些政论娱乐节目,发表下自己的独特见解。不过大多数韩国网友对他的出镜也并不买账,纷纷留言说觉得这个人身上的应激式表演痕迹太重。当然林康镇之所以愿意出镜,也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或求得什么好名声,而是希望如果当初失踪的女儿还在世的话,如果能偶尔看到他在电视节目中露面,能尽早赶来和家人们团聚。
韩国政府也知道林康镇有这样的软肋,所以要挟他加入了名为“脱北者支援部队”的民间团体,并让其担任这个“部队”的参谋长,该团体的成员均系脱北者中的原人民军官兵(虽说也就几十个人),实则由韩国国家情报院在幕后操控,在需要使用的时候就把他们召集过来组织所谓的“抗议活动”。比如2024年10月29日,林康镇就被迫带着几个小弟,聚集在国会大楼门前,使用喇叭叫嚣着:““如果政府明天征召我们这些脱北者前往乌克兰参加心理战,我们将立即赶赴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