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古瓶

淄川县城北村，素日里静谧祥和，村中央那口老井，滋养了世世代代的村民，井水清冽甘甜，从未干涸。可谁也没料到，这一年，罕见的旱灾席卷而来，烈日似火，烤焦了大地，也抽干了老井的生机，井水渐枯，村民们的生活陷入了困境。

村中有甲乙二人，皆是胆大、贪心之徒。眼见着老井干涸，众人皆唉声叹气，他们却动起了别样的心思。一日，二人备好绳索，趁着众人忙碌抗旱无暇顾及，偷偷来到井边，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便顺着绳索缒入井下，妄图在井底寻得些值钱物件，解这旱灾之年手头拮据的困窘。

下到井底，二人发现井壁四周干裂，井底淤积着厚厚的泥沙。他们拿出工具，卖力地挖了起来，不过挖了一尺来深，铁锹突然碰到硬物，发出沉闷的声响。二人心中一喜，扒开泥沙，一具骷髅赫然映入眼帘。那骷髅在黑暗中透着股阴森之气，甲吓得往后一缩，乙却骂道：“怂货，怕啥！指不定下面有啥宝贝呢。” 说着，他凑近骷髅，不小心手肘碰落一块头盖骨，那骷髅嘴里竟滚出一块黄澄澄的金子。

“金子！” 甲乙二人同时惊呼出声，瞬间，贪婪之心爆棚，全然不顾眼前的阴森场景，忙不迭地将金子收入囊中。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下面肯定还有更多宝藏。于是，二人继续疯狂挖掘，没承想，又接连挖出六七具骷髅。被贪欲蒙蔽心智的他们，满心期待着再有金子出现，竟丧心病狂地把这些骷髅头挨个打碎，可除了碎骨，再无金子的踪影。

正当他们满心失望之时，却见旁边有两个瓷瓶、一件铜器。那铜器足有一抱大小，几十斤重，两侧铸着双环，通体锈迹斑驳，也不知是何用途；瓷瓶样式古朴，釉色暗沉，透着股历经岁月的沧桑感，绝非近时之物。甲乙二人虽不知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但料定必非凡品，当下便决定带出井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终于爬出井口。可刚一上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甲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乙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跟着昏死过去。

片刻之后，乙悠悠转醒，可他睁眼说出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众人惊出一身冷汗。乙仿若换了一个人，眼神迷离，声音幽幽：“我是汉代人，遭逢王莽之乱，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眼见着贼寇将至，全家人走投无路，为免受辱，只得投井而亡。当时我手中正好有一点黄金，想着死后也不能两手空空，便含在了口中，并非含敛之物，家中老小人人皆有。你们为何如此狠心，把我们的头颅全都打碎了？实在可恨呐！”

众人听闻，吓得面面相觑，赶忙焚香烧纸，跪地祷告，又许愿定会重新好好殡葬这些尸骨，以安亡魂。说来也怪，随着众人的祷告声，乙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人也慢慢好了起来。可甲却依旧躺在地上，没了半点生气，无论众人如何施救，都回天乏术。

此事一出，瞬间在村里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称奇。颜镇的孙生，是个喜好收藏古物的雅士，听闻这奇异之事，立刻赶到城北村，几经周折，花重金从村民手中将那铜器买了去。孙生把铜器带回家，置于书房，每日擦拭端详，虽还不知其确切用途，却也爱不释手。

孝廉袁宣四，听闻瓷瓶的神奇传闻，对那能预报阴晴天气的瓷瓶心生向往。他多方打听，找到了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许以厚报，终是从乙手中得到了一个瓷瓶。起初，袁宣四也半信半疑，可一日清晨，他偶然间瞥见瓷瓶上出现了一点如米粒般大小的湿润之处，且那湿润之处缓缓扩大。袁宣四心中一动，想起传闻，便留意起天色，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天空便阴云密布，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自那以后，袁宣四对这瓷瓶奉若珍宝，靠着它，家中农事、出行皆能提前知晓天气，从未有误。

另一边，张秀才家也听闻了瓷瓶之事，对剩下的那个能显示日期的瓷瓶志在必得。经过一番协商，他们家得到了这个神奇瓷瓶。每月初一，张秀才一家人都会早早起身，围聚在瓷瓶前，看着瓶身上如期出现的一个小黑点，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黑点逐渐增多、变大，到了十五，黑点布满整个瓶身，宛如一幅神秘的月相图；过了十五，黑点又慢慢减少，直至月底最后一天，黑点全然消失，恢复如初。靠着这瓷瓶，张秀才一家仿若掌握了时间的奥秘，日子过得越发有条不紊。

只是可惜，那显示日期的瓷瓶因埋在地下太久，瓶口处粘上了一个小石粒，张秀才想尽办法刷洗，石粒却纹丝不动。一日，他心急之下，拿起工具轻轻敲打，石粒虽掉了下来，可瓶口也不慎被打出一个小缺口。张秀才懊悔不已，可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这瓷瓶虽有了瑕疵，却依旧不减其神奇魅力。

而城北村那口老井，经此一事，村民们对其越发敬畏。他们重新修缮了井台，举行了庄重的祭祀仪式，祈求井水再次满盈，护佑村子风调雨顺。每逢初一、十五，井口边香烟袅袅，那是村民们对过往的敬畏，也是对未来的祈愿。岁月悠悠，古井依旧静静伫立在村中央，见证着村子的变迁，承载着那段神秘而离奇的过往，成为村民口中代代相传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