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树下的敲门声——母亲为何一直念叨小舅?
那天,母亲坐在院子里的榆树下,轻声对我说:“长明,我听见敲门了,你舅来看我了。
”她的语气很肯定,好像小舅真的就在门外。
可我看了看关得好好的院门,只听见外面一些零星的车声,哪里有什么敲门的人?
母亲眼神浑浊,身体也大不如前,有时候甚至会认错人。
可每次她提到小舅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认真,就像那个已经很多年没来往的人,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心。
母亲和小舅已经十几年不来往了,甚至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隔阂。
但回想起来,这份隔阂却始终与“情”有关。
榆树的榆钱已经绿了又黄,过去的那些事情,也像在春风中慢慢被吹起,露出隐隐的痕迹。
从分离到不相往来:母亲与小舅恩怨的起源小舅出生时,外婆刚过月子就因病去世了。
那个刚满月的孩子,成了家里最沉重的担子。
母亲那时刚出嫁,听到噩耗,赶回娘家时,小舅正躺在外公的怀里啼哭不止。
乡邻们都说,把孩子送人吧,否则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家,怎么可能养活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可是母亲坚持要留下小舅,说什么也不同意送人。
那年,她背着满月的小舅回了自己新成的家。
之后的日子再苦再累,她也尽心喂养他,想着不能让小舅受半点委屈。
那个时候,小舅的命是母亲一口一口省出来的饭养大的。
随着小舅长大,一家人慢慢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但麻烦并没有真的结束。
小舅上了高中后,拉开了和母亲的距离。
他谈了对象,母亲反对,两人争吵过好几次,最后母亲狠心打了小舅,还说了一句重话:“要是再这样,以后不用喊我姐!
小舅虽然听了母亲的话,分了手,但从那以后就跟母亲心里像隔了一层雾。
他考上大学后,有了自己的圈子,工作后更是意气风发,结了婚,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
而母亲留在村里,依然过着节省朴素的日子。
后来,母亲带着我去了一趟镇上小舅家,看着人家的精装修房子,觉得处处都透着拘谨,也不好意思多待。
那天回来时,母亲在垃圾桶里看到了自己带去的小舅小时候爱吃的榆钱窝头——小舅可能没顾得上和舅妈说它们对自己的意义,可母亲却看到后心里难过了。
自那以后,她再没主动去过小舅家,两人之间的联系就一点点淡了下来。
榆钱窝头里的亲情:一个姐姐的坚持与无奈母亲是个念旧的人,每年院子里的榆钱结了,她都会做一大锅榆钱窝头。
榆钱是她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也是小时候用来哄着小舅的那点“零嘴”。
她总说,小时候家里穷,小舅积食的时候,榆钱粉煮粥是他的救命粮。
小舅成家立业后,母亲常常感叹:“小舅能有今天,吃了不少苦呢,也更懂珍惜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把那份“姐姐”身份的责任放下来。
没了来往,她还是挂心着小舅,病了之后更是常念叨他。
榆钱熟的时候,她会做一些晒干磨粉,却总是叮嘱我:“你舅喝这能消食。
”等等类似的话。
我知道她心里明白,当年两人关系分裂的根源,只是因为她用自己的方式为小舅安排好了“人生轨迹”,却忘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话讲不通,就只会变成伤人彼此的心。
但这种朴素的感情,就像榆钱的味道一样,混杂着苦涩,也带有回甘。
敲门声背后的和解:小舅是否赶上最终一面?
母亲病中,日渐虚弱。
有时候睁着眼睛就在发呆,好几次都喊我去门口看看,“是不是你舅来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应付她,一边其实心里默默希望,小舅真的会回来看看。
终于,在母亲病重的那天,门外真的响起了敲门声。
我拉开门,眼前是小舅,背有些驼,头发凌乱,但眼里已经透出了后悔。
他赶在最后一刻见到了母亲。
“姐,我回来了。
”他握住母亲的手,一句话像是穿透了几十年的隔阂。
我看到母亲的眼睛清亮了片刻,那是她很久没露出的神采。
小舅失声痛哭,他的懊悔,他的无助,终于让他放下了过去的成见。
母亲走得安详。
葬礼之后,小舅坐在榆树下吃着母亲留下的最后一锅榆钱窝头。
他说:“好久没吃了,还是姐做的味。
”那一刻,我信了他们两个之间从未消失的感情,只是被时间和一些误解拉得太远。
结尾:聚散终有时,浓情仍久长其实,亲情是这样一种东西——它或许会因现实的琐事和各自的选择有所疏远,但那份割舍不断的牵挂从未真正消失。
这种最简单却也最深沉的感情,是时间积累下来的,它不炽热,却能长久存在。
母亲未能亲口说出口的和解,最终在她的离开后通过另一种方式被感知和延续。
小舅后来一直记得母亲说的话,每年榆钱熟时,总是蒸上一锅,他说这是他和母亲之间最深的约定。
不管走得远近,家人之间最珍贵的东西,往往藏在这些最不起眼的习惯与味道里。
这些细小到日常的东西,会替我们抹平隔阂,也会提醒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别忘记曾经身后那一片榆树下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