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说咱兜里的钱，还够花几年？”
听到老伴这么问，我手里的茶杯一抖，差点洒了。她这话问得突然，搞得我心里一紧，赶紧放下茶杯，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做啥梦了，怕活太长钱不够花？”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瞎说啥呢，我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她这话哪有随便问问的意思。最近我早看出来了，她心里有事。半夜起来喝水的次数明显多了，厨房里时不时传来她小声的叹气声。咱俩过了几十年，啥事还用问？都写在脸上了。
我没说破，也没多问。她不主动开口，那就是还没想好怎么说，我懂她。
我们俩是1959年出生的，年轻那会儿，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也算稳当。那时候我在一家机床厂干活，老伴在粮站做会计，工资不高，但每个月还能攒点钱。八九十年代经济开始转型，我们的单位都改制了，我提前退休，老伴也回了家。单位赔了点钱，刚好赶上儿子阿伟结婚，这点钱全给他添了首付。
说实话，那个时候多少有点心疼。但转念一想，谁让咱是当爹妈的呢？儿子过得好，我们也就安心了。
可这几年，存款是越来越少了。虽然每个月退休金还算够花，但要真攒钱，几乎不可能。老伴是个精明人，什么账都算得清清楚楚。这几年她省吃俭用，连水果都舍不得多买几回，我看着心里难受，可又不知道该咋劝。
“老头子，咱家存了多少钱？”她又问了一遍。
我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加上存折和银行卡里的，差不多也就30万了吧。”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知道，她心里又在盘算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遇到啥事儿都得自己琢磨透了才肯开口。
过了两天，吃完午饭，她突然说：“咱去趟阿伟家吧。”
我愣了一下：“去他家干啥？你想孙子了？”
她摇了摇头，没多解释。
到了阿伟家，老伴才把话挑明了：“阿伟，我和你爸商量了，咱家那点存款，打算分一半给你。你不是前阵子说想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吗？你们年轻人不容易，咱还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我听了心里一惊。这事儿她根本没跟我商量过，怎么就突然定下了？
阿伟愣住了，连连摆手：“妈，别闹了！你们那点钱留着养老用，我和小美现在日子挺好的，真不用你们操心。”
老伴却坚持：“你别推了，妈知道你们心里难处。孙子明年上初中了，再换个大点的房子，孩子也能住得舒服点。”
我听着听着，心里越发别扭起来。这钱要是真给了，咱俩以后咋办？万一老了病了，或者生活上出了啥意外，怎么办？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她：“你是真打算把钱给阿伟？”
她没看我，只是轻轻地说：“咱俩还能活几年？趁现在还能帮他，就别留太多。真等咱走了，这钱不也还是他的？”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一直拧巴着。白天想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她那句话：“咱俩还能活几年？”
我承认，她说得对，可真的把钱拿出来，我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
过了几天，我终于跟她说：“这样吧，咱先给他10万，剩下的留着。要是真不够用，再说。”
她点了点头：“行，听你的。”
这事儿总算定了下来，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事儿让我彻底改变了主意。
那天，我突然接到了老战友赵明的电话。他比我大两岁，年轻时我们一起当兵，关系特别好。赵明在电话里说，他最近身体不好，家里那块地打算卖了，给孙子凑学费。他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等地卖了再还我。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赵明年轻时是个顶天立地的人，退伍后却过得不顺，老伴早早走了，儿子没什么出息，孙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现在开口，说明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老赵，你还记得咱当兵那会儿，说过啥话吗？”我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闷声说：“记得，谁倒下了，剩下的人帮一把。”
我点点头：“行，那我帮你一把。”
挂了电话，我把这事儿跟老伴说了。她听完，没说话，转身进屋把存折拿了出来：“你决定吧，咱还能用得了多少？”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很轻松。钱这个东西，说多说少，最后不也就是身外之物？咱们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一点吗？
后来，我们把老赵的事儿跟阿伟说了。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阿伟听了后半天没说话，最后居然说：“爸妈，要不你们别总想着帮我了。我现在工作稳定，挣钱也不算少，你们留着钱自己用，别总省着。”
我听了心里一暖，嘴上却说：“你小子别逞强了，老老实实把钱拿着。”
没想到，过了几天，阿伟带着孙子过来看我们的时候，居然拿出了两张银行卡，非要我们收下。他说，这几年公司效益好，他和小美存了不少钱，这两张卡里的钱算是孝敬我们的。
老伴接过卡，眼眶一下子红了。
后来，老赵的孙子学费凑够了，地也没卖成。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说：“老兄，谢谢你啊，这事儿我记一辈子。”
挂了电话，我坐在院子里抽烟，忽然觉得，这一辈子虽然平凡，但过得值了。咱俩辛苦半辈子，不光养活了自己，也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些，这不就是最大的满足吗？
“老头子，咱的钱，还够花几年？”老伴又从厨房探出头来问了一句。
我哈哈一笑：“够！别说几年，十几年都够！”
她翻了个白眼：“吹吧你。”
可这一次，我心里是真踏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