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海上之盟,汴梁富豪与阿城村霸的互相忽悠

盼丹聊历史 2023-02-11 02:56:11

海上之盟,跟澶渊之盟完全不同。

澶渊之盟,是一场会议加一纸盟约。虽然前戏要多爆裂就有多爆裂,但过程简单、结果清晰。

二十万契丹大军从草原狂飙猛进,不到黄河心不死。萧太后和辽圣宗发誓要把北宋摁在地上摩擦再摩擦。北宋方面却要多刚烈有多刚烈,河北守将、个个不怂,真宗皇帝、御驾亲征,甚至还差点儿打出战略性防守反击。

但是,一场会议敲定停战条件、一纸盟书写下百年和平。

澶渊之盟的操作过程干脆利落。唯一墨迹的地方,就是北宋官僚制的层层上报和汉家礼仪的繁文缛节。盟约结果甚至可以清晰地表述成几个条文:两家约为兄弟、两家以白沟河为界、每年在雄州交割岁币、两家在边境设置榷场。

然后,这就行了。

但海上之盟的操作过程则曲折太多。北宋反复无常、金人流氓耍赖,你来一个说了不算、我来一个算了不说。宋金两国,从皇帝到使臣,不仅毫无体面,而且一直比谁更没下限。本是堂堂的国之定盟,却演成了汴梁奸商宋徽宗与阿城村霸阿骨打的互相忽悠。

同时,海上之盟的结果也极为混乱。即便完成幽州交割,宋金双方还在讨价还价,甚至谁也不知道自己该分多少州郡。既然是这样,那就只能继续无赖、继续无耻、继续无下限,你要玩鸡贼、我就耍流氓。所以,澶渊之盟能保百年和平,而海上之盟连一年和平也没保住。

咱们也来个书接上回:公元1117年下半年,宋徽宗下令登州知州王师中派人赶赴辽东、联络女真。海上之盟是为了一起灭辽,但前提是先找到女真人:这伙人到底在哪;再问清女真人的态度:一起搞大辽行不行。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北宋版的“把信送给加西亚”。因为北宋朝廷仅是知道世上存在一伙女真人,却谁也不了解、谁也没见过。

太难的事情,办不了;皇帝说了,也办不了。这就是北宋官僚制的个性。王师中派去的人,最多也就看了一眼辽东海岸,然后立即折返、回复圣命:我们差点儿被杀、皇帝赶紧打赏。所以,宋徽宗即便明如汉武,也搞不出大功业。

咱们可以类比一下张骞出使西域。汉武帝也只是听说匈奴背后有个大月氏,然后就派张骞出使。张骞一去就是13年。去的时候被匈奴人俘虏一次,然后逃跑;回的时候又被匈奴人俘虏一次,然后又逃跑。折腾得肝肠寸断,张骞才算找到大月氏、然后回朝复命。大月氏同不同意一起搞匈奴,这事另说。但张骞一定算不辱使命。

比之汉朝官僚机构的急急如律令,北宋的官僚机构简直就是羞羞不要脸。

宋徽宗怒不可遏,却毫无办法,只能命令童贯找人再去。这一次必须找到我大宋的张骞。而童贯,倒也干脆,“更令王师中别选能吏以往”,又把差事交给登州知州王师中:这件事还是你去办。王师中这一次还算找到了能人,即登州防御使马政。

为什么是马政?马政又是何等人物?不要想太多,马政就是一个低头干活却没靠山的小角色。

但凡马政背后有人站台,他都不会摊上这种结果渺茫、风险极高的苦差事。同时,朝廷还让马政带上儿子马扩一起去。马政是低头干活没靠山,而马扩则是将要干活刚出头。因为马扩这一年刚刚通过武科殿试,被授承节郎、京西北路武士教谕。

单就派出马氏父子这对组合,你就能知道北宋官僚到底有多扯淡。这两个人在朝中毫无地位,顶多算地方官;对朝政大事鲜有了解,想了解也了解不到;关键是不敢拍板,一个登州防御使、一个新科武进士,怎么可能代表大宋皇帝拍板?

对比一下庆历增币时的北宋谈判代表富弼就清楚了。富弼的职位是知制诰,不仅是朝中官而且是宫中官,皇帝的贴身近臣。只有这种人,才能知道皇帝想要什么、也才能搞懂游戏规则,关键时刻还能替皇帝和朝廷拍板。

公元1118年,二月,马政接到朝廷诏令;当年,闰九月初六,马政父子的使团,大约七八十人,抵达渤海北岸。

但是,刚上岸就被女真大兵抓了俘虏。马政父子跟张骞一个待遇,但接下来的待遇肯定不如张骞。

就政治水准来说,汉之匈奴远超宋之女真。匈奴人理解外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女真人不仅不理解,而且也不想理解。完颜阿骨打是阿城村霸成精,女真大兵则是土匪下山。这伙人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把马政这伙人杀了,然后把钱抢了。所以,马政出使,首先做的不是会盟谈判,而是政治教化,苦口婆心地告诉女真大兵自己是大宋使者、是来跟你们皇帝交朋友的,把我们送给你家皇帝,你们会有封赏。

秀才遇上兵,好不容易才算把理讲清。然后,马政使团被女真大兵押着走了十几个州,才算见到了女真雄主完颜阿骨打。

对于联金攻辽的建议,完颜阿骨打立即答应。这是天大的好事。女真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这里面有问题。

公元1117年,金辽双方已经开始谈判。而且,这场谈判一直持续到公元1120年。完颜阿骨打接受大臣杨朴建议,请求契丹天祚帝册封自己为大金国皇帝。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契丹与女真之间已经不在打仗。

而北宋使团抵达的时间是公元1118年年底。

所以,完颜阿骨打这个阿城村霸,在当时就是脚踩两条船:一只脚跟大辽谈册封、一只脚跟大宋谈合作。

第一回合较量,完颜阿骨打就在忽悠宋徽宗。

既然是这样,那宋徽宗肯定好无辜,就这么被村霸欺骗感情。但是,海上之盟的初衷是什么?实际初衷就是宋徽宗要忽悠女真人卖命,然后自己渔翁得利拿下幽云十六州。所以,这俩人都在玩套路,谁也别说谁在忽悠谁。

但是,到了这一步,宋金双方也算建立了明确而具体的联系。北宋找到了女真人,也知道了女真人的合作意愿。女真人发现了宋朝人,也接到了宋朝人的合作要约。

公元1118年,十二月,女真使团跟随马政从海路抵达登州;公元1119年,正月,女真使团从登州抵达汴梁。

马政及其子马扩,绝对是大宋版的“把信送给加西亚”。带回女真使者,这事就算成功90%,其他就是怎么分蛋糕的问题。而蛋糕是从大辽身上分的。所以,谁多分一块、谁少分一块,这就比较好谈。

但是,北宋朝廷却油腻起来,居然心戏丰富地研究起了礼仪规格。到底是对完颜阿骨打发国书,还是给女真发诏书?

国书是平行文,承认金国与自己一样平等的地位,那就发国书。诏书是下行文,认为女真不够格跟自己分庭抗礼,那就发诏书。折腾来、折腾去,也没能折腾出个所以然。然后,就问女真使者,到底是国书合适还是诏书合适?

阿骨打的三个使者,分别是渤海人李善庆、熟女真人散都和生女真人勃达。而这仨人更是一头雾水,什么下行文、平行文,完全搞不明白,然后说咱听宋朝皇帝的。然后,好面子的宋徽宗就给发了下行文,大体意思就是大宋皇帝诏令女真豪杰阿骨打配合宋军进攻大辽。

汴梁奸商宋徽宗好面子,但阿城村霸阿骨打更好面子。大辽不管自己叫大哥就能动刀兵,所以就别说一个“诏曰行”了。但是,这封颐指气使的诏书并未直接递到阿骨打手中。

原因就是天祚帝册封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的消息传到了北宋。于是,宋徽宗赶紧召回即将出海的北宋使团,赶紧回来、咱被忽悠了。

这时候,北宋最担心什么?

北宋最担心的不是海上之盟能否成功,而是契丹兴师问罪。北宋调性,就是一贯的怂、经常的坏、偶尔的奸。怂是占上风的。所以,坏和奸都要让步。

因此,在公元1119年,海上之盟就算半途而废。

但是,北宋还是没有搞明白女真人的村霸逻辑和流氓套路。

首先,大辽册封并不能阻止大辽挨揍,你该册封我就册封我,但我该揍你还是要揍你。其次,大辽册封得让自己满意,如果不满意,那就更要揍大辽,而且一点儿商量都没有。而大辽呢?大辽的油腻不必北宋差,一定不让完颜村霸满意:一是没称大哥,二是不封大金国皇帝,而封东怀国皇帝。啥叫东怀国?就是东方小国感怀大辽皇帝圣德的意思。这么玩,完颜阿骨打肯定不满意。

关键是马政使团的到来,彻底刺激了完颜阿骨打的野心。

以前的目标就是独立,咱们女真人自己说了算;但大辽太不禁打,那现在的目标是咱们女真人要在东北说了算。但北宋使团一到,就不一样了。在胡人眼中,中原皇帝都是天上人才能坐的(成吉思汗就这态度)。赵匡胤刚建国那时,女真人隔着大海都要跑来朝贡。现在呢?现在是北宋隔着大海来找自己谈合作。所以,还是跟北宋合作光芒万丈,至于契丹大辽,那就必须灭。

但是,心心念念的北宋会盟使团,却不来了。北宋方面只派了一个护送使者呼庆,把女真使团给送了回去,然后说会盟告吹。这算有里有面儿。但关键是女真扣了马政使团六个人当人质,北宋总要把人质给接回去。

然后,阿骨打立即上演流氓本性,把北宋的护送使者也给扣了,而且一扣就是六个月。你们要找我合作,但现在居然不合作了,这不是玩我吗?阿城村霸完全不想自己脚踩两条船的事。想象力不够、敏感度不够,关键是缺乏同理心,这个真没办法。

然而,完颜阿骨打却无法拒绝与北宋合作的诱惑。

灭了大辽这是多大的功绩,跟大宋合作这是多大的面子?所以,他又把北宋使者呼庆给放了,而且还一通耐心细致地思想工作:这是你家皇帝不仗义,你只是跟跑腿的,这事跟你没关系。随即,就让呼庆给宋徽宗传话,继续一通神忽悠:

首先,要结盟的不是女真,而是北宋,言外之意是你们不能言而无信地忽悠我。

其次,灭契丹本不需帮忙,而接受邀请只是为了交朋友,言外之意是我们很强,但真想跟北宋交朋友。

第三,北宋不派正使,仅派了个呼庆,这家伙比马政还低一级,而且还不写国书只发诏书,说明你们已经反悔,言外之意是北宋不给面子,错在你们。

第四,我们女真人一直遵守约定,甚至还跟契丹大辽翻脸断交,马上就去揍他们,言外之意是跟契丹开打是为了与北宋交朋友。

临行之时,完颜阿骨打还让呼庆通知宋徽宗:如果再发诏书,那就别在派人。

这一点非常关键。因为完颜阿骨打已经能够分清诏书和国书的区别。这表明女真正在文明升级,而且非常迷恋汉人的礼仪文化。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就是野心升级。所以,北宋再也不可能把女真封在东北当“村霸”。

此后,海上之盟之所以始终无法定盟,就是因为女真人图谋已经变了,所以才会在幽云问题上锱铢必较。

海上之盟当然还要继续,却会非常艰辛地继续。这期间当然会有女真和北宋的力量博弈,就是在灭辽战争中谁能率先占优,但也有外交博弈,尔虞我诈的谈判必不可少。

然而,北宋已无纵横士。

马政、马扩父子,以及呼庆这些缺乏权臣站台的办事官员,有干事之心却无干事之能。而童贯、王师中之流,要么是权臣、要么有权臣支持,或许有干事之能,却无干事之胆。所以,那个“归化”选手赵良嗣,必然出场。

王朝末期的最大悲哀,就是没了人才。“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知与识,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或无。那为什么有没有呢?制度僵化和作风懈怠已经卡死了人才。

李鸿章病死,北洋大臣只能是袁世凯。行与不行,摆在慈禧面前的就是袁世凯。北宋也是如此。摆在宋徽宗面前的,只有童贯、蔡京之流。这些人不是不行,而是太行。精打细算的全是自家小算盘。童贯想的是复幽云可封王,蔡京也在为自己子孙谋出路。

接下来,汴梁奸商宋徽宗和阿城村霸阿骨打,还要继续过招。至于奸商和村霸谁能更胜一筹,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北宋和女真的力量谁强、卡位谁准。所以,关键还是军事人才和外交人才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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