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爱徐启明是我最大的勇气,直到她的出现,我才开始怀疑我选择的正确性。
1.
启明进门的时候,我们刚刚吃完饭,我跟宝儿在讲故事,杏花在厨房洗碗。
“爸爸回来了,宝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迎接爸爸,换上拖鞋的启明得意的一把抱起她,两个人头挨头腻歪在一起,只听得宝儿“咯咯咯咯”的笑。
我收拾好宝儿的图画书,才起身,启明抱着宝儿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我旁边,腾出一只手使劲搂了我一把,在我额头上亲一下,“老婆,辛苦了”。
宝儿趁势一只小手搭上我的脖子,得意地在我和启明脸上一边“吧唧”亲一个,然后志得意满的笑。
启明一回头,杏花正尴尬地站在厨房玻璃门口,我瞅见启明一脸的不耐烦,“你怎么来了?”
杏花一双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搓着,局促不安,一脸尴尬,但不答话。
我赶紧搂住启明,带点撒娇卖萌的声音,“老公,是我让表姐来的,妈身体不好,我一个忙不过来。”
启明回头看看我,又看看杏花,一脸恨恨又无奈的样子,回房洗澡睡觉了。
我和徐启明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校友,我大二的时候,他已经被学校保研读研究生。
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的学习交流会上。
他上台演讲,白衬衣蓝裤,挺直的鼻子,蓬松的短发,晶亮的眸子闪着智慧的光芒。
那以后,我就以追到徐启明为我的目标。
每天的事情除了学习就是追随徐启明。
他的每一次学校的活动,他的每一次运动,都有我的身影。
每次我一进场,他们寝室的男生就开始起哄,哇,启明的小迷妹来了。
他看我一眼,也不搭理我,该干嘛干嘛,但我发现他其实好多次在偷偷瞄我,我去捕捉目光的时候,他又逃离了。
而且连他的耳朵尖都是红的。
我父母是中学老师,独生女,从小到大是父母的小公主,我肤白貌美大长腿,我就不信追不到他。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再去,他就会主动跟我打招呼。
我表白的时候,他跟我坦白,他是从大山深处出来的孩子,父亲得重病死了,就一个母亲在家种地。
他每月的生活费还得靠自己打工自给自足。
他说我是大城市的姑娘,他配不上我,让我死心。
我一把抱住他,我爱他,爱他是我最大的勇气。
他迟疑了半晌,回手抱紧了我。
我们两个谈恋爱了,没想到,后面的阻力更大。
我爸妈一听说山里的,不同意,怕我吃苦。
我就在家跟我妈哭、绝食、出走等方式都上阵,我爸妈才无奈答应可以见一见。
徐启明第一次到我家的时候,到了楼下,拉着我的手一手汗,腿直发抖。
我没办法只好让他缓一会再上去。
站了5分钟,他深呼吸一下,说:“走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我爸我妈看他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来,然后我妈炒了几个菜,一起吃饭,我爸专门把他叫到书房谈了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他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爸我妈跟我说,我喜欢就好,这孩子他们没意见。
那天,我们高兴坏了,启明抱着我使劲亲我,嘴都亲疼了。
我大四毕业那年,启明已经在一家单位上班,做部门负责人。
第一次去他家,我真不晓得还有这么远的地方,下了火车转汽车,汽车站再转三轮车。
三轮车上的小板凳把我已经快蹦散架了。
启明没办法,拿他当肉垫子,我就坐他身上,他搂着我给我减震挡风。
不晓得过了多久,下了三轮车。
还得翻过一个山坡,我的妈呀,我看着山尖尖恨不得哭。
徐明一手行李,一手搂着我,走了一段,干脆蹲下背着我,回家了。
我跟他妈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徐启明的背上完成的。
他们家在一个山沟里,几户人家,他妈很和善。
他妈特地给我铺的新床铺,看得出来崭新的被单床单还有新拖鞋。
晚上的时候,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山风呼呼吹,可怜巴巴地跟启明说,我怕,启明没办法又用凳子搭了一个临时床睡在旁边。
他搭好铺盖出去的时候,我就听他妈跟他说:“她一个大城市的姑娘跟着你不容易,对别人好一点,不要亏待她。”
我就觉得这个婆婆还真不错,暗自窃喜。
2.
大学毕业后,我考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启明攒钱买了房交了首付。
七夕节,他捧着花来跟我求婚,我答应了。
我们装修我们的小家,他完全尊重我的意愿,把房子装修成我喜欢的样子。
我爸我妈看了也很满意。
结婚的时候,婆婆来了,跟我爸妈也很融洽。我妈说我婆婆是一个善良的人,要我善待她。
怀孕的时候,启明看我反应大,就把婆婆接来。婆婆一心一意地弄给我吃,只要我说要吃什么,她就看着电视学着做,每次都学得很快。
只要启明在家,总是把空间留给我们,从不多一句少一句。
我是剖腹产,婆婆在外心疼得落泪。
月子里也是尽心尽力,我妈都打趣说婆婆把我惯坏了。
女儿出生后,婆婆很高兴。
把我买的纸尿裤省着,尽量用尿布,一天洗一桶尿布跑到顶楼晒消毒,说女孩子最好少用。
后来,我上班了,也让我很省心。
我一出月子就跟闺蜜逛街吃饭,一点不耽误。
启明单位工作忙,但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回家吃晚饭,一家人围坐,其乐融融。
我一点头疼脑热,他紧张得不得了。
那天,单位体检口腔有息肉,他第二天特地请假陪我去复查,特地挂专家号,医生说没事才放心。
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他搂着我说,“老婆,我是何其幸运娶了你。我要珍惜。”
宝儿两岁的时候,婆婆腰椎不好动了手术,宝儿三天两头的生病,我实在吃不消。
跟婆婆商量请个保姆。
在外面劳务市场跑了几圈没有合适的。
婆婆说,老家有个表姐杏花,要不请她过来。
我说没问题。
回头跟徐启明说起这事,他反应很激烈,焦躁得很,一口回绝,不行,她不会做事。
我就奇怪了,你妈说她会做,你说不会做,你见过?
他哑口无言,愣了半天,憋出一句,她来不行,肯定不行。
启明反对,我婆婆也没做声,这事就放下了。
后来一段时间,我就休年假,请事假,总算是把难关解决了。
宝儿上幼儿园的时候,婆婆下楼摔跤了,躺在床上,启明怕我辛苦,跟我说请个阿姨,我同意了。
我就瞒着他跟婆婆说把杏花叫来,婆婆答应了。
杏花来的那天,启明出差了,我正在整理房间。
就见一个妇人挑着两个编织袋进门。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一条条皱纹清晰可见,看着有50岁的样子。
打开编织袋,各种农产品,瓜果蔬菜,我暗暗感叹,这么远一路怎么过来的。
可是,她做事真是一把好手。
整天闷声不响地做事,厨房厕所连砖缝里都洗涮干净了。
对宝儿更是上心。
我很满意。
可是启明不满意,他出差回来就闷闷不乐,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换上丝绸睡衣,贴着他逗他,他闷闷地说,你明天让杏花回去。
我烦了,你不知道现在不好请阿姨,我怎么办?
他憋了半天来一句,“她不行。”
“她怎么不行,做的饭好吃,不声不响地做事,对宝儿也好。”
“反正就是不行。”
我气不过,一脚把他踹下床,让他滚到书房睡去。
启明爬起来,站在床边愣了半天,又过来哄我。
“好吧,先用着,慢慢找到保姆再叫她回去”,我破涕为笑。
然后把他拉进我的被窝里。
杏花来后,我很放心,我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我跟闺蜜开了一个书咖,盈利能力还不错。
每天单位书咖,晚上回家跟女儿玩耍,忙得不亦乐乎。
就是杏花,感觉她很怕启明,只要他在家,她就战战兢兢的样子,连吃菜也不上桌了。
启明呢,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动不动就挑三拣四,时不时催我赶紧换人。
我用得蛮好,我就拖着。
春节前的一天,杏花站在厨房门口,犹犹豫豫半天,看我吃完早点,才说:“我女儿一个在家,我想把她接过来过年,行不行?
我记得我问过婆婆,杏花老公呢,婆婆没做声,叹了口气,我想肯定又是一个版本的可怜人故事,我就再也没问。
当时我二话不说,“可以呀,不就多双筷子,宝儿正好有个小朋友玩。”
我跟启明说,这一回,他倒是爽快,满口答应了。
一个月以后,杏花的女儿来了。
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怯生生的样子。
我一见到她,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心想,跟启明都是亲戚,血缘关系也很正常。
3.
小女孩就小禾,到了陌生的地方,她总是一声不吭的。我家宝儿见到有小朋友高兴坏了,拉着她姐姐的叫。
她也不闹也不吵,很安静。
有一天,我在书咖呆到打烊才回。
开门就听得到小禾在大声说话,在杏花小床上又蹦又跳的样子,听到我回家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
我心想可能是认生。
可是,我后来发现,她在启明面前一点不认生,启明在书房看电脑,她悄悄地去推开门,喵几次,最后一次启明发现了,她也不跑,反而推门进去跟他一起看。
我在看书的时候,她也好奇的过来瞄一眼,我抬头,笑眯眯地跟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她瞅瞅我,然后害羞地逃开了。
宝儿喜欢她,我觉得孩子在那大山沟也蛮可怜,每次出门带宝儿就把她带上。
吃肯德基吃西餐都把她带上,启明跟着也不说什么,高兴得很。
但我发现小禾对我总是戒备心理,貌似还有敌意。
我心想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不理会他算了。
那天周末,我跟闺蜜一起商量书咖扩产的事情,中途回家拿个文件,杏花带婆婆跟宝儿出去了。
我轻轻地打开门,就听见小禾在书房跟启明在说话,估计在拆一个玩具模型,小禾很兴奋,启明在忙着拆。
我急着出门,就没想着打搅他们。
就听小禾在兴奋的尖叫,哇,成功了,爸爸你太棒了。
启明在得意地笑。
我心里一沉,又聆听了一会,不错,小禾是喊的爸爸。
我提着鞋子,悄悄推开门,我感觉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难怪问婆婆杏花老公哪去了,婆婆不说。
但是转念一想,启明应该不会骗我。
后来谈事情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
闺蜜几次问我,是不是有啥事?
我忍了又忍没说,我一向跟她说启明对我好,现在这么大的乌龙,我怎么说?如何说?
后来在家的一段时间,我就留心观察,很多时候,你注意了就会发现,生活中很多的漏洞是你自以为幸福的时候忽略掉了。
比方说杏花见了启明不说话,但她明显的赶着启明喜欢的菜色在做饭;启明的衣服,她永远洗得很细心,很干净。
小禾只要启明在家就很高兴开心,启明不在就闷声不响。
我不动声色,继续装佯。
我知道大人都会说谎,孩子说谎的几率比较小。
于是,我从小禾这入手,几个回合下来,她对我的戒备感放松了。
这天,他们都不在。我把她喊道书房,拿了一本图画书给她。
“你咋很少喊你爸呀?”
她一惊,晶亮的眸子盯着我看,我以追一句“你看妹妹天天喊爸爸,爸爸多喜欢她呀。”
她咬唇低头,“她们不让我喊爸爸,说不能随便喊”.
“那你想喊吗?”
“想,他本来就是我爸。”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沉到谷底,眼泪就从心底冒出来,不停的冒,没完没了。
小禾害怕了,喊我,“姨,你怎么了?”
我摆手让她出去。
一直以为我爱启明是我最正确的选择,原来是个笑话。
我关上书房的门痛哭流涕。
启明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他诧异地看着我一脸鼻涕一脸泪的在收拾皮箱,你出差去哪?
我懒得理他,继续。
他过来抱我,我推开他,用脚踢腿,打他,他不放,我就骂他,畜生,滚蛋。
他不明就里,“老婆,你怎么了”?
“你心里清楚。骗子,王八蛋”。
他狐疑地看着我,我朝房门外一指,“小禾是谁的孩子?”
他立马低头,肩膀耷拉下来。
我一看更来气,扬起衣架冲着他的头就打去。
他躲闪不及,耳朵划拉一下,鲜血淋漓。他也不管,冲上来使劲抱着我,老婆,你听我解释。
我看他满脸血,心也软了,就坐下来。
启明说,他高三那年,他爸重病,非要他娶亲才放心,他放学回家就被按着头进入洞房。
不一个月他爸就死了。
他就要他妈把杏花退回去。
可他妈说杏花家没人,没地方可去。
他妈答应不管他怎么样,杏花不影响她。
后来上大学后,他回去解决问题。
他妈把杏花送到隔壁村住着,瞒着他生了孩子。
他说他爱我,当年不敢说就是怕失去我,后来更是不敢说。
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我难过的无以复加,原来我的爱情是个笑话。
我的眼泪就汹涌澎湃起来。
4.
第二天,启明特地请假陪我。
他说我怎么罚他都行,就是不能离开他,他跪下求我,给他一个机会,给宝儿一个机会。
想起宝儿,我可怜我宝儿,如果我离婚了,最可怜的就是她了。
那一天,我在房里哭闹,杏花就带着孩子走了。
启明说给他们租的房子在外面住着。
我惨淡的笑:“好好,家外有家。”
启明赶紧解释,“不是,是小禾要玩几天就回。
孩子难得来一趟,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看得出来,启明对小禾还是父女情深。
启明说,他这次陪她们回去,把老家的一切事情处理妥当再回来。
我不置可否。
我把宝儿送到我爸我妈那,拜托他们带好宝儿。
我妈看我神色凝重,担心的问我怎么了。
我没说,只说是想出去走走逛逛。
出门的时候,我爸打电话说,你是成年人,凡事不要冲动,你的任何决定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挂断电话,我泪流满面,我对不起我的爸妈,这么多年一直在帮衬我。
我请了长假,买了去西藏的火车票,来到西藏。
不同的风土人情让我沉浸其中,我乐不思蜀。
我妈每天跟我视频通话,宝儿每天都是快乐的样子。
西藏是个神秘的地方,有着灿烂的阳光,洁白的云朵,纯净的天空,稀薄的空气,连绵的雪山,安静的湖泊。
我把这一切用视频发给我妈,我妈和宝儿都说好。
我妈也说了,启明在满世界找我,他自己郑重其事的跟我爸我妈把事情说了,祈求我爸我妈的原谅。
我妈我爸说日子是你们过,尊重我闺女的意见。
现在启明每天去我妈家,每天陪宝儿玩,等妈妈回家。
我妈说,你自己考虑好,幸福是你自己争取的,我们做父母的不管怎么样都支持。
在空气清新舒适,阳光灿烂的拉萨河边,我犹豫不决,我该何去何从呢?
可怜的杏花,无辜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