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谢晚来追随九皇子起兵,一路从边塞打到京城,功成名就后她以女子之身被封为英国公,却在庆功宴上被一杯毒酒给毒死了。
在谢晚来死后——
皇帝帮她养侄女,并且兑现年少时的诺言,为她修建了一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英国公府,将她的爵位保留下来,永不赐予他人。
曾经和她不对付的卫国公大病一场,痊愈之后在她墓旁修了一间小屋,听说卫国公一有空便住在小屋里,说是想要守着她。
镇国将军为完成她的遗愿,领兵出征荡平贼寇,还天下一个海清河晏。
她的死,在他们心间落下伤疤,似乎永远也不能愈合。
三年后,谢家三房从庄子上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五小姐,她与死去的英国公长得十分相像,京中众人见她面容,立时知晓谢家的意图。
只是这谢五小姐矫揉造作,粗俗无礼,连英国公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况且假的终究是假的,替身怎能比得上白月光……
后来——
皇帝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温泉庄子赐给了谢五小姐。
谢五小姐山上礼佛,卫国公一路护送。
秋狝上,镇国将军将打来的所有猎物都送给谢五小姐。
京中众人:……
谢晚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其实我就是死去的白月光。
京中众人:!!!
精选片段:
时值三月,杏雨梨云,春光明媚。
永安侯府的老夫人按照往年的习惯,在府中举办了赏花宴,邀请京中各世家前来赏花。
永安侯府的花园很大,其间的水榭飞檐,亭台假山皆是苏州那边的风格。园子当中有一片碧水湖,湖畔边修建了一条长廊,可供客人们赏景、歇脚。
谢晚来背靠廊柱,侧坐在长廊的美人靠上,她将目光望向碧水湖面,神色平和沉静。
除了她以外,周围还有不少来暂且休息的世家小姐们,她们见了谢晚来,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她的脸皮真真是厚,我若是她,早就无地自容得不敢出门了。”
“就是就是,先前在宫里闹出那么大的事,还诬陷延平公主,说是公主殿下推她到池子里去的,她怎么这般厚颜无耻,连这种谎话都说。”
“我听谢三小姐同旁人说,今日赏花宴原本是不准她来的,她在家中哭闹不休,强让谢夫人将她带来了。”
“谢家真是倒霉,从乡下寻回了这样一位矫揉造作、粗俗无礼的小姐。”
“听说今日卫国公也来了,这便是她强行要跟来的理由吧。”
“怪不得了,呵,自轻自贱,让人厌烦。”
世家小姐们鄙夷的目光毫不隐晦地落在谢晚来的身上,谢晚来很是清楚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内心却十分平静。她是故意坐在这儿的,就是为了听这些人说话。
谢晚来分明记得自己在庆功宴上被毒死了,可一个月前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是三年后了,而她竟然换了身份,成了谢家三房从乡下寻回来的五小姐。
借尸还魂?不不不,自己的身体哪能认不出来,谢晚来很确信自己没有换过壳子。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杀了她?
谜题摆在谢晚来面前,为了能暗中查明真相,她便继续将这“谢五小姐”当了下去,这次来参加永安侯府的赏花宴,其实是谢夫人主动提的,并非是旁人所说的她哭闹不休硬要跟来。
呵,谢三小姐的话往她本就不听好的名声上又添了一笔,不过谢晚来并不怎么在意,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坐在那儿听了一阵,世家小姐们表达完对她的鄙夷之情后就说起了其他的话题,没有再说“谢五小姐”相关的事。见已然不会有再多的信息后,谢晚来便不浪费时间,准备离开。
哪曾想她将将站起身,便听见几步开外的一位小姐低呼一声:“你们看,那边站着的,可是卫国公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位小姐指的地方看了过去,谢晚来也下意识抬起了双眸。
碧水湖东岸的一颗柳树下站着三名年轻男子,三人皆是长身玉立,气质清贵,就算是周围的景色再美,也让人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
当看清其中两人的面容时,谢晚来心中生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看来,不过是过了一个多月而已,但在他们看来,已经过去了三年,谢晚来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从曾经信任无间的挚友变成了借着容貌相像而故意凑近的居心叵测之人,任谁都不会喜欢这“谢五小姐”吧。
想到这儿,谢晚来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点惆怅,不过她很快便振作起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这些细枝末节先不要去在乎了。
这时候,世家小姐们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谢晚来身上,见她一眼不眨地看着卫国公,她们纷纷露出嫌弃的目光。
“你看她你看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卫国公看。”
“只盯着看还算好的,我猜她很快就要没羞没躁地去柳树下了,明明卫国公深深厌恶她,她还对人家死缠烂打,我便没见过她这般厚脸皮的人。”
“谢家怎么容忍得下她,怎么不把她送到庵子里去!”
听见“死缠烂打”四个字,谢晚来微微抬起的脚步顿时一僵,谢五小姐对卫国公死缠烂打?开什么玩笑!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又有几位世家小姐走进了长廊。
为首那名女子瞧上去碧玉年华,黛眉红唇,生得娇俏可人,她穿了一件茜色金蝶戏花纹褙子,周身环佩叮当,清脆悦耳。
看见那名少女后,谢晚来顿时愣怔在了原地,她的目光牢牢地落在少女的脸上,有些不想移开。
少女名唤谢娇,是谢晚来的兄长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当年为了躲避大房的追杀,她带着年仅两岁的她一路逃到战乱的漠北,两人这才得以活下来。
后来,她追随九皇子起兵,暂且将谢娇留在了安全的后方。这仗一打就打了两年多,等京城安定下来后,谢晚来就派人到边塞去接谢娇,只是谢娇还没到,她就被毒死了。
五年的时间,少女长大了许多,但从熟悉的眉目间,谢晚来还是认出了自己的侄女,原本打算离开的她便留在了长廊中。
谢娇一走进长廊,就看向了湖畔边的柳树下,她一点也不在意周围的其他人。
倒是跟在谢娇身后的女子环视了周围一圈,很快就注意到廊下的谢晚来,女子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她拉了拉谢娇的衣袖,凑到谢娇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谢娇立刻收回目光看向了谢晚来,她原本翘起的嘴角沉了下来,脸上也很是明显地露出不悦、厌恶的神色。
被侄女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谢晚来有些不知所措,她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女子再次将嘴巴凑到了谢娇耳边,片刻后,谢娇脸上浮现出怒容,她抬步便走到谢晚来面前,而后抬起手掌重重地朝着谢晚来的脸扇了过去。
谢晚来回过神来,她快速向后退了一步,险险地避开了谢娇的手掌,同时,她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
“谢小姐这是作甚?”谢晚来回想起记忆中可爱乖巧的侄女,又看看眼前这娇蛮鲁莽的少女,她心中突然生出了明显的陌生感。
谢娇水润的杏眼中满是怒火,她收回挥空的手,瞪着谢晚来说道:“我先前便警告过你,凭你也配和我姑姑用同样的名字,我让你改名,你竟然敢不改!”
谢晚来的双眸平静无波,她的嘴边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谢小姐这话说得太过蛮横了,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不能前一个人用了这个名字,后一个人便不准用了吧。”
谢娇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仍旧不改?”
谢晚来朝着谢娇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围的世家小姐们安静地看着这出热闹,她们心中都暗暗期待着谢娇能够出手好好地教训谢晚来。
谢娇看见谢晚来的笑容,心头的火气更甚,她重新抬手,又想扇谢晚来一巴掌。谢晚来已经有了防备,更不可能被谢娇打着,只是她忍不住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从小养到大的侄女怎么变成了这幅性子?
“你竟然敢躲开我的巴掌!”谢娇更是怒气冲冲,她抬手招了招自己的丫鬟,“你们给我抓住她!”
那两个丫鬟会些拳脚功夫,若是她们一左一右抓住谢晚来的胳膊,谢晚来敌不过两人的力气,便会被桎梏得无法动弹。
谢晚来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就在这时,长廊外突然响起一道明快清亮的男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世家小姐们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连忙起身行礼:“拜见镇国将军,拜见宣平侯世子。”
两名男子走进了长廊,谢娇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立时朝着男子走去:“赵叔,怎么只有你和齐世子?温叔呢?”
“溪之他有事先走了……”
后面的对话谢晚来就没有听见了,因为谢府的丫鬟已经拉着她悄悄逃出了长廊,两人躲在一个隐蔽的假山后才停下来。
拉着谢晚来逃走的丫鬟名叫阿福,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谢府将一个十三岁的丫头拨给谢晚来当大丫鬟,可见他们真正对待谢晚来的态度。
阿福跑得气喘吁吁,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吓死奴婢了,若是让人给逮住,小姐您就真要被打了。”
谢晚来不禁抬手摸了摸阿福的脑袋,唇边露出温和的笑意:“还得多谢阿福你急中生智,救了我一回。”
半大的孩子得了夸奖,赧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主仆两人躲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追来,这才出了假山,回了摆宴的花厅。
临近开宴的时间,逛园子的世家女眷们差不多都回来了。谢晚来环视一圈,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找到了谢家人。
她带着阿福走过去,谢夫人和谢家三位小姐也看见了她。
“你这个惹祸精终于回来了,娘,您不知道,她今天又得罪人了,谢娇刚才还派人在园子里找她呢,说找着了她,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当年,谢家大房二房兄弟阋墙,二房为夺家产,对大房赶尽杀绝,只有谢晚来带着谢娇逃了出来。后来,谢晚来有了报仇的实力,她并没有对二房留手,之前二房如何对大房,她便悉数奉还。至此,这世上再无谢家二房。
谢家这场浩劫之所以没有波及到三房,是因为那时谢三老爷带着家眷在千里之外的小县城里当县令,等他有机会带着妻子儿女回京城的时候,谢晚来连仇都报完了。
而如今的情形,三叔三婶变成了爹娘,还口口声声说她是他们从乡下寻回来的女儿,骗傻子呢?
三房别有用心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其中有些区别。他们是被人蒙骗、利用了?还是与人同谋参与其中?她需得尽快弄清楚这一点。
谢晚来一边思索着,一边寻了一个位子坐下,她一不小心就忽略了说话的谢三小姐谢云冬。
谢云冬顿时恼怒起来,她抓着谢夫人的衣袖晃了晃,撒娇道:“娘,您看看她,姐姐同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的,就算是自家人,这也太过失礼了。”
谢云冬是谢夫人的嫡女,在谢家行三,谢夫人自来疼爱谢云冬,她听出女儿话中的抱怨之意,女儿想让她责备谢晚来。但谢夫人心中时刻记得丈夫的话,谢晚来这人另有用处,不可太过苛责留下怨怼,是以,她并没有责骂谢晚来,而是语气柔和地问道:
“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惹得娇娇发火了?”
提起谢娇的名字,谢夫人便真心有些不悦了。认真论起来,在这世上,三房是谢娇唯一的亲人了,但谢娇与他们并不亲近,她独自一人住在英国公府里,凭着皇帝对她的怜悯,甚是不尊长辈,每次见面了就是一声冷冷的“谢夫人”,连“三叔婆”都不愿意唤一声。
谢云冬听了谢夫人缓和的语气,十分不满意,便继续添油加醋道:“娘你想想她之前做的那些事,谢娇能喜欢她才怪!我听人说啊,今日是她无礼冒犯在先,谢娇忍无可忍,才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
这些话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谢晚来不想和小姑娘计较,她直接看向了谢夫人,似笑非笑地说道:“谢娇说,我不配和她姑姑用同样的名字,母亲,你说我马上换一个名字,可好?”
话音刚落,谢夫人神色微僵。谢云冬立时嘲讽地笑了一声:“呵,你确实不配和大堂姐用同一个名字……”
谢云冬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夫人便拍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好了好了,你这孩子说这些作甚,都是一家人,你要同你五妹妹好好相处。再者,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回府后再说,现下正参加赏花宴呢。”谢夫人眼神稍稍有些严厉地看了看谢云冬和谢晚来,示意她们安安静静地坐在,不准再多言了。
谢云冬听从了母亲的话,但心中对谢晚来的厌恶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而谢晚来则是神色平静地端起了茶杯,她借着饮茶的动作垂下眼睛,掩藏起了幽深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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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结束后,谢家女眷们打道回府,谢夫人自然是同谢云冬乘一辆马车,她将谢晚来和另外两位庶女打发到了其他的马车上。
若是不算上谢晚来,谢家三房一共有四个女儿,二女儿谢宁春和四女儿谢嘉月乃是姨娘所出,两人在谢夫人手底下长大。谢晚来自从醒过来后只与她们见过几次面,对她们很是陌生,三人便安静地坐在马车上,暂时没有说话。
这正好给了谢晚来思索的机会,她干脆倚着软垫,闭上了双眼,脑中不停地回忆、思考。
谢晚来不知道,在她闭着眼睛的时候,马车上的另外两人正偷偷地打量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谢嘉月终是没有忍住,率先开了口:“我今日在宴上听好几位老夫人提起,她们说五妹妹同大堂姐长得很是相像。”
谢家三房除了谢老爷、谢夫人和已经出嫁的谢大小姐以外,其余的少爷和小姐其实都没有见过曾经的谢晚来,所以一听旁人说起,心中难免生出了好奇。
谢晚来这个名字曾经何其响亮,她追随当年还是九皇子的陛下起兵,一路从边塞打到了京城,立下赫赫之功后以女子之身被封为了英国公。
女子拜将封侯,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有人敬佩欣赏她,也有人反对斥责她,说她违背礼教。赞扬与骂名其实谢晚来都不在乎,她在乎的,不过是怎样更好地活下去而已。
谢嘉月见谢晚来久久不说话,便又开口道:“五妹妹难道不好奇自己与大堂姐到底长得有多像吗?”
谢晚来心中一哂,她还真的不好奇,因为她知道答案,你五妹妹和大堂姐长得一模一样呐。
谢晚来看向谢嘉月,水润黑亮的眼眸中浮现出点点笑意:“四姐姐,你想让我回答‘好奇’,还是‘不好奇’呢?”
谢嘉月呼吸一顿,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晚来摇了摇头,道:“我好奇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谢老爷他们决定将找回来的“五小姐”也叫做谢晚来开始,谢家三房的某些心思便藏不住了。之后谢老爷和谢夫人为了谢家的名声不那么难听,又将一切都推到了“五小姐”身上,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计划还是十分成功的。
谢晚来说话的时候,原本安静了一路的二小姐谢宁春忽然转过了头来,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谢晚来的脸上。
谢晚来回视着她:“怎么了?”
谢宁春摇摇头,收起微妙的神色:“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同了,似乎不像初到府里时的呆傻迟钝了。”
谢晚来不禁挑了挑眉稍:“我初到府里时?”
话题被转开,谢嘉月有些不甘,她连忙插嘴道:“是啊是啊,你才来府中的时候呆呆傻傻的,唤你一声,你要过好一会儿才应答,并且旁人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傻乎乎的只知道听从。不过我瞧着自从你大病一场好起来后,情况似乎改善了许多。”
一个多月前,谢五小姐跟随谢夫人去宫中参宴,一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回来后便高烧不退,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谢晚来就是在那时醒过来的。
想到这儿,谢晚来抿了抿嘴角,她不动声色地问道:“说起来,我从乡下回到府中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谢嘉月撇撇嘴:“已经有大半年了。那时候父亲说是出去巡庄子,结果突然将你带了回来……哼,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个失散多年的‘五妹妹’……”
谢宁春立时轻咳一声打断了谢嘉月的话,谢嘉月回过神来,赶忙闭上了嘴巴。
其实谢家的少爷和小姐们都大致能猜出谢老爷谢夫人的意图,但涉及父母的脸面,他们并不应该说出口。
谢晚来从谢嘉月的话中得到了某个信息,她很是满意地没有继续追问。
谢晚来的院子里没有多少下人,除了贴身大丫鬟阿福以外,还有两个粗使小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对此,谢晚来毫无不满,人少清净,没什么不好。
沐浴过后,谢晚来坐在妆台前,阿福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擦干湿发。
妆台上放着一支蜡烛,明亮的烛光将铜镜中的人影清晰地照了出来。
精致的五官中藏着一点英气,她不笑的时候气质冷清疏离,皎然如月。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颊边会浮现出酒窝,甜甜的酒窝瞬间改变了她身上的气质,让她从孤悬高天的月亮变成了迎阳绽放的小花。
谢晚来再次确信自己没有借尸还魂,当年的那杯毒酒并没有将她毒死!可她那时候应该确实断气了,若不然陛下他们绝不可能放弃救她。而在她“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她怎么会三年之后才醒过来?然后出现在庄子上被谢老爷收养?
这其间有太多的谜团。
想起之前偶然探听到的线索,谢晚来抬起双眸,通过镜子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阿福,你可知道我爹是在哪个庄子上找到我的?”
阿福以为谢晚来是想同她闲聊,便回答道:“奴婢当然知道了,是五明山下的那个庄子,距离京城不过两三日的路程。那庄子是老爷一年前买的,听说出息十分好,老爷隔一两月便会去庄子上巡视巡视。”
谢晚来眸光微敛:“是啊,那庄子十分好,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有些想念庄子上的日子了。”
不待阿福回答,谢晚来轻拍手掌,脸上露出兴起的神色:“不如我同娘说一说,央她让我去庄子上住几日吧。”
“啊?”阿福拿着梳子的手一顿,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姐您想去庄子上住?”
谢晚来翘起嘴角,一副很是开心的模样:“就这么定了,明早我就去同娘说,想来她不会不同意我的请求。”
谢家已经上无祖辈,所以家中算起来辈分最大的便是谢老爷和谢夫人了。
谢老爷在礼部得了个仪制司主事的闲职,主要的任务便是教习驸马,可大周目前就只有一位尚未成亲的公主,驸马的影子都没有,教习什么?于是谢老爷便只需每日去衙上点点卯,自由清闲得很。
而谢夫人就比谢老爷要稍稍忙一些,早晨她会先送谢老爷出门,而后等女儿们来请安,三个女儿请过安后,她会留下谢云冬一同用早膳,其他两位庶女便回自己的院子去用。用完早膳后,谢夫人需要看账,处理家中庶务,直到晚膳前才能空闲下来。
自从谢晚来来了,她也加入了每日早上请安的队伍。
像往常一样,谢夫人和几个女儿简单地聊了几句,而后便想打发人离开,谢晚来在她开口之前先说了话。
“娘,我想去五明山下的庄子上住几日。”谢晚来笑眯眯地央求道。
既然要装,那便大家一起装。不是疼爱、放纵才寻回来的“五小姐”嘛,若是连这小小的要求也不答应,恐怕有些说不过去了。
谢夫人呼吸一顿,她勉强牵起嘴角:“怎么突然说起要去庄子上住?”
谢晚来神色不变:“女儿突然有些想念庄子上清清静静的日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谢云冬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谢府的日子不消停?娘,您看看,她就是一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竟还嫌弃起了当官家小姐,你这种人,就应该当一辈子的泥腿子!”
谢晚来抬眸看向谢云冬,清亮的双眸中平静无波:“三姐姐,不好好听人说话是很无礼的行为,同样,胡乱揣测别人的话中之意,强行诬赖别人,也是十分的无礼。”
谢晚来确实不愿意同小姑娘计较,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她是不会容忍的。
“你!”谢云冬立时瞪向谢晚来,“你一个乡野长大的,竟敢说我无礼!”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谢夫人头疼地扶着额头,“你们二人也是,为何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回回都要吵起来。”
谢夫人劝架的话让谢云冬认为自家娘亲又是在偏袒谢晚来,她顿时气得站了起来:“娘,到底谁才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总是帮着她啊?”
话音刚落,谢夫人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我看你确实应该再学学规矩,一不顺心,竟然冲着我大呼小叫。”
一旁的老嬷嬷见状,赶忙上前相劝:“夫人息怒,三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您别与她计较。”
说着,老嬷嬷又看向谢云冬:“三小姐,这次确实是你不对,你这话便有些伤夫人的心了,快向夫人赔罪道歉吧。”
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的谢云冬哪受过这般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抬手扫落手边的茶杯,而后便哭着跑出了屋子。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屋中响起,地上托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谢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语气震怒:“反了反了,说她一两句,就敢在我屋子里摔东西,真是无法无天了!”
老嬷嬷赶忙抚着谢夫人的后背,让她息怒。
见谢夫人异常生气,谢宁春和谢嘉月顿时噤若寒蝉,两人虽不敢说话,都忍不住偷偷看向引起此次争吵的罪魁祸首。
谢晚来淡然地拿起手边的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她等老嬷嬷劝得谢夫人渐渐消气后,她突然开口问道:“娘,我能去庄子上住几日吗?我想明日就去。”
谢宁春和谢嘉月立时睁大了眼睛,两人赶忙低下头去,藏起自己震惊、佩服的神色。
谢夫人听了谢晚来的话,呼吸一滞,她锐利的眼神扫向谢晚来,表情完全冷了下来。
谢晚来仍旧一脸平静,她和谢夫人对视着,目光不避不闪。
谢夫人眸光一沉,好一会儿过后,她脸上的神色才放松下来,她浅笑着对谢晚来说道:“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去庄子上散散心也好。”
谢晚来起身,正经地朝着谢夫人一礼:“多谢娘。”
闹成这样,在座的人哪还有心思寒暄,敷衍地又说了几句后,谢晚来三人起身离开。
等她们离开后,老嬷嬷立时屏退了屋中的丫鬟,她对谢夫人说道:“夫人,五小姐的样子……”
谢夫人揉着额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忙乱得很,我竟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痴傻迟钝了。”
老嬷嬷皱起了眉头,她眼角处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神志清醒……莫不是她一开始便是装的?”
谢夫人摇头:“不可能,她是在庄子上长大的,许多人可以作证,她总不能一装便装十几年吧。”
老嬷嬷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再次蹙眉:“她若一直清醒下去,那老爷和夫人的安排……”
“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她要去庄子上,我便让她去,免得留在府中惹得冬儿不高兴。”谢夫人理了理衣摆,慢慢站起来,“等老爷回来,我会同他商量商量,看下一步如何安排。”
谢夫人抬步行至屋中,瞥了一眼谢晚来将将坐的位子,她的目光幽深如阴云:“突然清醒,也有可能突然再傻,这事谁又说得定呢。”
第二日一早,谢晚来带着阿福在几个谢家护院的护送下,前往五明山下的庄子小住几日。
马车上,阿福很是高兴地同谢晚来说话:“奴婢很少出府,小姐能否先告诉奴婢,庄子上是怎么样的啊?”
谢晚来自然是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她只得抬手摸了摸阿福的脑袋,道:“等我们到庄子上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阿福心里怀着满满的期待之情,就没有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她同谢晚来说起了其他的话题。谢晚来一边和阿福说着话,一边将车窗帘撩开了一些,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和商铺。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街角,当看清街角处那家铺子的招牌时,谢晚来的心重重一跳。
“停车!”她撩开车帘大声地说道。
车夫赶忙勒住缰绳,让马车停下来:“五小姐,怎么了?”跟在车旁的几个护院也围了过来。
谢晚来抬手指了一下街角:“我这几日嗓子有些不舒服,看见有家药铺,正好进去抓几副药。”
护院们顺着方向看了过去,瞬间恍然大悟,有人开口提议道:“五小姐就在车上等着吧,属下进去帮忙抓药便是。”
谢晚来却是摇了摇头,同阿福下了马车:“对症下药才能好得更快,我还是自己去吧,你们在外守着便是。”
护院们见她坚持,便听从了她的命令。
谢晚来带着阿福走进药铺,只见药铺并不大,药柜桌椅等陈设瞧上去都有些陈旧,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前,不紧不慢地拨着算盘。
听见声响,老人抬起头来:“两位客人有什么需要?”
谢晚来行至柜台前,缓声说道:“老丈,你这里可有‘那钦草’?”
老人呼吸一顿,他细细地打量着谢晚来的脸,而后道:“有这种草药,不过它需要特殊之法储存,我们都是将它放在家中的,客人若是要,我们可以送去您府上,也可以约定好时间,您再来取。”
谢晚来神色一松,脸上浮现出明朗的笑容,老人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朵在暖阳下绽放的小花,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我要去庄子上小住五六日,等回来的时候再来取吧。”
老人点头道:“好,五六日后必定为小姐您备好药材。”
“多谢,劳烦你再帮我抓几副治嗓子的药。”
“好,小姐稍待。”
一炷香后,谢晚来带着提着药材的阿福离开。等两人的背影一消失,老人马上回到柜台,提笔写下了一张字条。写好后,他又招来伙计:“快!给东家送过去。”
城东,一家毫不起眼的茶舍走进了两位客人。
走在前面那人穿了一件玄青色流云纹箭袖锦袍,他身姿颀长,星目剑眉,能让女子心动不已的俊美面容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如同一块寒冰,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有些不敢靠近。
跟在他身后的男子也眉目英俊,两人一走进茶舍,掌柜立时便认出了他们,赶忙上前引着他们去见东家。
茶舍后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此时正有一人坐在树下喝茶。
那人的打扮与平常的大周男子有些不同,他穿了一件灰黑色的袍子,头发一半编成好几根辫子,一半直接披散于身后,他的左耳上还戴了一个圆形耳环,耳环的末端坠着一颗狼牙。
见掌柜引着两人走来,他当即笑了起来:“卫国公和镇国将军今日竟有空来找我。”
赵北斗也不需要招呼,他自顾自地在石凳上坐下:“看来今日来得正好,有好茶喝。”
温溪之却不想多说无用的闲聊,直接说道:“那钦,陛下有事情交给你去做。”
那钦斟茶的手立时一顿,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茶壶:“不去。”
闻言,赵北斗皱起了眉头:“那钦,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都待在茶舍里?”
一声轻笑声响起:“茶舍有什么不好吗?姐姐她以前说过,若是不打仗了,她想开一间小小的茶舍……”
“嘭”的一声,温溪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那钦话音骤停,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我不去,陛下曾经答应过她,绝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
赵北斗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张张嘴想要说话,可这时一个人突然走进院子,打断了他。
掌柜将小纸条送到了那钦手上,那钦展开来看,他先是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思忖片刻后,他整个人都将在了原地。
赵北斗不明所以:“那钦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像是惊醒了那钦一般,那钦猛地站起来,而后不管不顾地向着院外冲去。
“那钦!那钦?这小子,到底发生了何事?”赵北斗赶忙追了出去,可已然找不着那钦的人影了。
温溪之坐着没有动,他垂眸看着杯中颜色清亮的茶水,好一会儿后,低低地说了一句谁都不会听见的话。
“茶舍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