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桌子菜，我妈非但不高兴还把我拍上网。
还和网友数落我浪费食物：「都 120 斤了，我叫她减肥她不听，整这么多菜还想我表扬她。」
网友呵呵一笑：【有些人一张嘴就把儿女福败光啦，看着真丑！】
在网友的鼓励下，我渐渐自信。
我妈更是阴阳怪气：「人家夸你你就飘，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我奶直接踩上门：「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1
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妈妈不仅不会夸我，甚至还要打压我的自信心。
连我出生那会儿，她都不像其他妈妈那样，第一时间看看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而是嫌弃地让家人赶紧把我抱开。
「皱巴巴的，丑死了。」
「一天天拉那么多，恶心死了，快把她抱走。」
见她怎么都不肯抱我，奶奶找爸爸告状，说就没见过这样当妈的。
但在妈妈嘴里又变了样，她对爸爸说：「你妈就是嫌弃是个女儿，才带两下就那么多意见，我真是看透你们一家子了。」
奶奶气得浑身发抖。
从妈妈生完孩子，到坐月子整个月，平时强势惯了的奶奶都软着口气伺候妈妈的一日四餐，甚至在她睡觉时，主动抱我出去，让妈妈好好休息。
「妈，你就让下阿珍，她刚生完孩子，情绪容易波动。」
看到爸爸两边都想哄好的态度，奶奶感到寒心，一个撂挑子就不干了。
「行，你就惯着你老婆，我走就是了！」
于是这挑子落到爸爸身上，妈妈什么都不管。
妈妈为此还沾沾自喜：「孩子是你想要的，体会到带娃的痛苦了吧？我看你还敢要二胎不？」
爸爸忍让着妈妈，甚至还安慰我说，妈妈的性格就是那样。
我听爸爸的话，学会理解妈妈，可在我所有的印象中，妈妈对我都只有一副嫌弃的样子。
后来，妈妈被迫管起我。
因为爸爸实在忍无可忍，说要把我送去奶奶家养着。
妈妈却不乐意了：「我生的凭什么给她？！」
说着粗鲁地扯过我，凶巴巴地：「说，你跟不跟我？」
两岁的我不懂妈妈的意思，只会点头。
妈妈得意地朝爸爸昂起头，也就开始管起了我。
但她又好像和别的妈妈不一样。
上幼儿园时，我的画被老师发到群里表扬。
等她回来，我凑上前告诉她老师表扬了我。
妈妈却是笑了笑，轻飘飘地告诉我画画是最没用的。
小学四年级，我拿了全班第二的成绩回家。
她啧的一声，说我还没第一考得好，然后将我的试卷放到一旁，看都没看过一眼。
妈妈的赞美之词，从来不会落到我身上。
有一次我尝试织了条围巾。
还没织完时，她在我房间里搜出来了那半条围巾。
她问我是哪来的工具，我说是奶奶给的，还说那是准备给她的生日礼物。
「你浪费时间织这东西，还不如多做几套题。」妈妈不屑地说着，然后将它扔回给了我。
我只好放弃织剩下的半条，心里空落落的，很是难受。
我从心底渴望妈妈能表扬我一次。
而在今天中午，放暑假在家的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先把菜烧了，等着妈妈上班回来吃饭。
等她一进门，我小心翼翼地出声：「妈，你上班忙，我一个人在家就把菜做了。」
桌上我做的菜，都是妈妈喜欢吃的。
可她在看到桌上的四菜一汤后，脸刷地一下黑了。
2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妈妈就开始教我炒菜做饭了。
小个子矮矮的我站在小板凳上，顶着热锅热油，炒出第一个菜后，心里有些得意。
在妈妈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后，我眼巴巴地看着她，期待她吃完后能表扬我。
她却说：「倒给猪都不吃，太难吃了。」
得到否定的我很是失望，眼眶更是酸酸地发起胀来。
而妈妈只是叹了叹气，无视我的难受，嘴上无奈地说着这个家还是得她来。
我只是想着之前中午她还要赶回来做饭给我吃，不想她嫌弃，才把饭菜做好点。
而现在，她胸口起伏不平地喘着，看起来很生气。
我低着头，手指在餐桌下面抠了又抠，憋闷着口气不敢说话。
「四菜一汤？啧，做得够多的。」
压抑的气氛终于在妈妈说了一声后有所缓和，我微微松了口气。
可我一抬头，却看到妈妈拿着手机，怼着我做的饭菜一个一个地拍：「我两天的菜啊，一下子给我祸祸光了！」
说完她站直身，将镜头拉远，我坐在餐桌前的整个半身刚好入了镜。
我没想到妈妈会突然这样，浑身的血液顿时往脑袋上涌，整个人像烧着了一样。
我又低下了头。
只听妈妈又无奈地叹起了气：「120 斤都丑成什么样了，我叫她减肥她不听，整这么多菜还想我表扬她。」
面对她的数落，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我怎样做都不对？为什么她非要一次又一次这么残忍地践踏我的自尊心？
想着想着，巨大的怨气不断冲击着我的胸腔，心脏被揪得疼到喘不过气来。
我忍无可忍地露出手肘上烫伤的皮肤，崩溃地朝她吼着：
「妈！我的手都烫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夸我一句吗？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淌满泪水的脸上透着我委屈不满的情绪。
「不是，你还给我委屈上了？」手里还举着手机的妈妈一脸不解，「现在的小孩，只挑好听的听，当爸妈的说一句都不行，动不动就说父母不懂他们。」
可她对我从来都只会说打击的话。
并且每次过后，她还会得意地在爸爸面前指责我哪里不懂事，彰显她在家里绝对的话权。
因为她，我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时常感到喘不过气来。
只有甜食，能让我压抑的心情稍微好转。
我给自己做的饭菜，不知什么时候，也越来越重口。
可小学那会儿，每次见到奶奶，她都是「瘦猴瘦猴」地叫我，让我多吃点。
到妈妈这里，我吃胖了，她就拼命地嫌弃我，说我丑。
我清楚自己改变不了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妈妈的想法，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回自己的房间里哭。
门外还传来她痛心疾首的声音：「这脾气说下又不行，看这一桌子菜，我怎么就养出这么个败家女！」
3
我不断地看着手机，想发信息给爸爸，可又怕打扰到爸爸。
我见「相亲相爱三人」群里，妈妈还没把那视频发出来，向爸爸控诉我今日气到她的所作所为。
奇怪的同时我又害怕，害怕自己又被否定。
紧接着，手机里微博弹出一条最新热搜，标题是：「买了两天的菜给女儿全烧了，她还要我表扬她。」
我颤着手，点了进去。
果然视频里，就是我和我妈刚才的对话。
她指责我浪费粮食之余，还痛心地和网友表示女孩太胖不好，但是我一点都不懂妈妈的良苦用心。
只是刚过去一个小时，妈妈的视频已经破了 20 万赞。
我点开底下的评论，光是第一条就让人窒息。
【我女儿要敢给我这么祸祸家里的东西，我早一巴掌过去了！】
【看着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快速地划着，甚至还看到她给网友的回复。
【是啊，这让我怎么夸得下口。我不夸，她还给我发脾气。】
我将手机盖住，胸口起伏不平地喘着。
明明我只是想给她做顿饭，让她好好休息。
她为什么要和别人这么说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着想着，委屈的泪水就不知不觉地出来了。
我想出去理论，质问她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这时爸爸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我吸了吸鼻子，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爸爸充满担心的声音：「悦悦，爸爸现在回来了，你妈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愤怒夹杂着委屈，让我刚缓和好的情绪又起来了。
我捂着嘴，努力克制着让自己不哭出来，缓和了几秒后才出声：「知道，爸爸。」
爸爸在的话，会替我主持公道的。
我松了口气，坐到床边。
下一秒，我的房门却被叩响。
妈妈的声音有些愠怒：「悦悦，你出来。」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妈妈的声音怎么比刚才还大了。
我猜是爸爸找妈妈了，妈妈来找我算账了。
我刚才气昂昂的气势突然下意识地退了几分。
沉默几秒后，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悦悦，妈妈有事，你出来一下。」
妈妈说话的态度又突然变好了，这让我有些惊讶。
难道被爸爸说了后，妈妈知道错了，准备向我道歉？
想着，我起身去开门。
结果门刚打开，妈妈拽着我的手，一边举着手机怼着我的脸拍。
「那群人说我不配做你的妈妈，我哪里不对了？你觉得我配不配做你妈？」
她激动地说着，催着我赶紧对着镜头回答。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只感觉手快被她拽断了，很疼。
我这才知道，妈妈发的视频下面，很多人在帮我说话。
【十四岁的孩子，能做这么一桌子菜，我都得到祖先面前好好磕几个响头。】
【这妈好无语，孩子做了这么多菜还要阴阳怪气，不夸她就算了，还说孩子又胖又丑，是亲妈吗？】
【有些人一张嘴就把儿女福败光啦，看着真丑！】
又想起妈妈说的那些嫌我胖、嫌我丑的话，我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挡住她手里的镜头。
另一只手用力地挣开她。
她没想到我会反抗，脸瞬间黑了。
下一秒，一个巴掌猝不及防地朝我的头顶盖了过来。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再给我乱动我打死你！」她疯狂地吼着。
我愣住，平时除了动嘴，妈妈不会像今天这样情绪失控地动手。
是网上的评论，让她心里不平衡了。
想着，我心里委屈无比。
一直以来，她用言语践踏我的自尊心，只有她的感受才是第一。
可凭什么要我受她的气！
见我迟迟没张嘴，她又动手推了我，逼我回答那个问题：「你觉得我配不配做你妈？」
而我的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朋友妈妈温柔的样子。
我讨好她，她不但骂我，还要逼我说她好。
我还偏不让她顺意：「你没别人的妈妈好！」
她的脸瞬间僵住，渐渐地，脸也扭曲起来。
她举起手，又想给我一巴掌。
见她有动作，我立马抬手挡住。
这一举动却更加激怒了她，她两手并用地对我一通乱捶。
我挨着痛，一把推开她，顺势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她这副疯癫的样子，我的眼泪如雨珠般开始往外掉。
见我还委屈上了，她暴躁地吼着：「哭哭哭！这么没用我生你干吗？还不如一开始就掐死！」
妈妈漆黑的眸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爸爸一直都说，妈妈是爱我的，只是严格了点。
可她现在说要掐死我，我要怎么信？
崩溃到极致的我朝她吼着：「我也不想做你的孩子啊！」
我不想看到她，我推搡着她让她给我出去。
可突然，我的后颈被掐住，我疼得浑身用力，无法动弹。
紧接着一股狠力带着我到窗边，霎时一股冷风灌进我的脑袋。
她恶狠狠地说着：「脑子抽了就给我清醒清醒！」
4
赶回来的爸爸和妈妈大吵了一架。
「我要是晚一步，悦悦就被你逼死了！」门外传来爸爸愤怒的指责声，「有这么乖的女儿，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平时忍气吞声的爸爸明着面嫌弃，妈妈崩溃地嚎啕着：「哪里都不满意！为了给你生她，我大出血差点死掉。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回来就骂我对她不好，我就问你，你这些年管过什么？！」
「你够了！特么总拿这件事说事！悦悦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透过门缝，我看到爸爸气到大喘着气。
我将头埋进被子里，外面的吵架声终于小了点。
我蜷缩着身体，回想着刚才妈妈疯了般的一幕，我后怕的劲儿还没缓过去。
爸爸也知道我有多委屈，他质问妈妈，为什么我都这样讨好她了，她还不满意。
他求她对我好一点。
但每次，妈妈都用一句话直接怼到爸爸哑口无言。
「我为了给你生孩子大出血，你怎么不心疼我？」
甚至在爸爸闭嘴后，她还要斜我一眼：「让母亲大出血的孩子，都是来讨债的。」
因为愧疚和妈妈的强势，也不想让爸爸难做。
我习惯性地去讨好她，可还是没用。
想到这，我点开妈妈发的那条视频下面的评论，伤心欲绝地问网友：
【我怎样才可以讨好妈妈？】
或许因为是同一个 IP，他们纷纷猜测我是不是视频里发布者的女儿。
我没有回应。
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正想关掉手机时，除了好奇的询问，我的那条评论下开始冒出不一样的回复。
【如果一个母亲需要孩子的讨好，那一定是这个母亲太失败，孩子你没错。】
【你不胖，很可爱的女孩，如果我有像你这样的女儿，我会很幸福。】
【你很棒，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一直以来，爸爸只会告诉我，妈妈是爱我的。
想着，我用手背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原来被人鼓励的感觉这么好。
我由衷地感激他们，回了他们「谢谢」。
听着外面的动静，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对妈妈的无理取闹已完全失去耐心的爸爸怒吼一句：「过不下去就别过了！」
妈妈怔住，眼泪猛地直掉，看向爸爸的眼神又怨又恨。
爸爸不再赏她一个眼神，直接扭过身进了我房间，留她一人在原地委屈地抽泣着。
爸爸进来后，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和我道起歉来。
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反过来出声安慰爸爸，告诉爸爸我没事。
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每每妈妈伤害我，爸爸都看在眼里，而后替妈妈道歉的也是他。
爸爸知道，我会乖乖地听他的话，不去和妈妈计较。
可这次，我想听网友的话，不想再妥协了。
「爸爸，我不想和妈妈待在一起了。」
5
我告诉爸爸，我想去学校住宿。
爸爸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我。
但暑假还有半个月，我问爸爸：
「爸爸，暑假我想去奶奶那，你能不能送我去？」
爸爸却说，他要出差两天，等他回来再安排。
我有点失落，但好在爸爸答应我了。
第二天一早，爸爸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妈妈赶紧从厨房里给他拿了份早餐。
爸爸接过，两人之间熟练又默契地和好了。
爸爸扭头看着我，冷漠的脸上浮上温柔的笑意：「等爸爸回来就接你去奶奶那里。」
我瞬间有点心慌，幅度不敢太大地微点了下头。
但还是感觉到妈妈冰冷的视线立马射了过来。
一个音刚从她喉间发出，爸爸直接打断她：「妈想悦悦了，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去把她接过来住。」
爸爸只用一句话，就让妈妈闭了嘴。
见爸爸的态度从未如此强硬，妈妈怕了，第一次忍着没对爸爸发飙。
爸爸刚出门，她瞬间把所有的气撒在我身上，拿起一旁的包直往我脑门砸。
我没料到妈妈会突然这么激动，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跌坐在地上，被包链砸到的地方疼得我浑身发麻。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她。
「会搞我了，本事大了是不是？！」她面上狰狞，情绪爆发得比昨天还凶猛。
她骂我为什么要去她的视频下面装惨，害她被人骂。
说着又动起手来，一下又一下往我身上砸，「砰砰」的沉闷声如她的心一样硬。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会心疼女儿，我妈却什么都不会！
下一道力准备落在我身上时，我一把抓住了包包。
她没料到我会突然反抗，奈何力量悬殊，她轻轻一用力就将它又抽了回去。
我的反抗惹来了她更大的愤怒，她扔掉了包，直接骑在我身上，巴掌重重地往我身上一通乱扇。
我的头顶、耳朵、背部……痛感刺激着我浑身的神经，我根本受不住她成人的力量，只能死死地护着头。
想起昨晚她的疯癫，还有现在爸爸也不在，我认怂地向她哀求着：「我错了，妈。」
但我的求饶并没有让她的不满得到宣泄。
她用力地掐着我的后颈，咬牙切齿：「那些人嘴贱，夸你两句你就给我飘，你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我知道，我知道……」
不管她说什么，我都附和着，只求这件事能赶紧过去。
刚停了会手的妈妈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盖了过来：「你还想去你奶那里，这不就是告诉她我撑不起这个家？！」
我除了摇头，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我，妈妈最讨厌奶奶。妈妈背地里总嫌弃奶奶是农村人，骂奶奶是老不死，没文化又爱指指点点。
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奶奶？
晚上，妈妈在网上更新了一条语音视频。
因为我脸上有伤，不能入镜。
但在她的逼迫下，我反复录了六遍，才勉强达到她的要求。
「妈妈对我很好，她是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妈妈，我以她为豪。」
6
妈妈终于肯放过我了，她让我不准再去她账号那里打她脸，还有爸爸那里，要告诉他我是自愿的。
只要我还是乖乖的，她就会放我去学校住宿。
我答应了。
她笑眯着眼：「日记里写了一个男生，住宿别是为了他吧，这么胖人家也看不上你。」
妈妈的阴阳怪气再次戳上我的心口，她偷看了我的日记，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背过身，缓缓将门关上。
只要再等两天，爸爸回来，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家，离开她了。
想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点开一看，是上次在后台私信鼓励我的网友。
挺好听的网名，庭叶。
【你还好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看出了关心。
【不好，反抗的后果比讨好她还疼。】我打着字，手腕处微微发疼。
因为是陌生人，我向庭叶倾诉了所有的委屈。
庭叶非但没嫌我烦，还认真地回应了我每一段抱怨。
在她回复我的一字一句中，我像是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她让我不要放弃希望。
半个小时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天下来满身疮痍，我趴在枕头上，只一会儿，就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我刚醒来，就看到妈妈正划着我的手机。
我立马心慌地喊了一下她，声音微微发颤。
她看着我，脸黑到极致，隐隐有发作之势。
久久，才缓缓吐出：「你奶奶来了，你脸上的伤，知道怎么说吧？」语气透着威胁。
我微微点头，她才把手机给回我。
我一看，她竟然把我所有的聊天软件删了，心里顿时憋屈到难以忍受。
见到奶奶后，心底所有的阴霾瞬间驱散，我笑盈盈地喊着奶奶。
奶奶看到我脸上的伤后，眉头紧皱，直接问起了妈妈：「你对孩子动手了？」
妈妈一愣，没料到奶奶会这么直接。
「呃……没有啊……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妈妈慌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
见妈妈这副心虚的样子，奶奶的眉头更深了。
妈妈僵笑着脸转移话题：「妈，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这都没收拾房间出来。」
这逐客令再明显不过，妈妈甚至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附和她的话。
奶奶眉尾微挑，一眼看穿了妈妈的想法。
她轻轻地拍了两下我的手背，然后扭过身看向妈妈，假惺惺地扯起一抹笑。
「我就是看你发的那个视频，悦悦不是夸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妈妈吗？」
奶奶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妈妈总骂她「老寡妇」，说话难听。
现在奶奶换了和她一样的语气，她脸上直接绷不住，眼里腾腾地冒着火。
但对奶奶，妈妈的嘴从来都是硬的：「我为这个家劳心劳力，照顾得这么好，妈，这你羡慕不来的。」
奶奶不慌不忙地往后靠着沙发，环抱起双手，冷冷一笑：「这么厉害，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7
奶奶和妈妈的战争就这么拉响了。
妈妈打电话让爸爸出面，让奶奶回老家。
「妈过来一趟，把腰扭了，你能不能懂事点？！」
爸爸很是气愤，妈妈还不依不饶。
没了耐心的爸爸表示他没空管她，还要忙上一个星期，让妈妈照顾好奶奶。
妈妈听到瞬间炸了：「你有什么好忙的？忙着搞女人是吧？」
爸爸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挂了。
一直以来，妈妈不理解所有人，可现在，连理解她的爸爸，也开始抵触她了。
一时孤立无援的妈妈将目光投向了我。
奶奶却护犊子般一把将我扯在了身后，微侧过头阴阳怪气：「我这把老骨头咋这么没用呢，还要孙女陪我。」
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妈妈：「你不会也要我孙女陪吧。」
奶奶这精湛的演技，就差把「没用」两个字砸在妈妈的脑门上。
只见妈妈咬牙切齿地扭过身，玻璃将她那副嘴脸映得清清楚楚。
她一脸憎恶地动了两下嘴，从嘴型上我一眼就判断出她在骂奶奶「老不死」。
奶奶微躬的背抖了下，我上前搂着她的手臂，心疼地看着她。
奶奶并没有像妈妈所说的那么不好。
妈妈总说她身上有股农村的臭味，还说奶奶一个农村的，嗓门大，动作粗鲁。
不只吃东西吃得到处都是，还不爱干净，照顾妈妈坐月子的时候连着几天不洗澡，把她给熏死了。
爸爸怕我受妈妈的影响变得不喜欢奶奶，主动和我说起奶奶本来是城里人，是后来嫁到农村的。
而妈妈说的那些，奶奶都没有做过。
爸爸没有替奶奶辩解，他习惯了妈妈那喜欢从诋毁他人来获得自豪感的作风。
奶奶笑了笑，脸上轻松得像是没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
甚至还和我道歉：「出生时加幼儿园那次，奶奶都没保护过我们悦悦，这次奶奶实在忍不住就来了，咱们悦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怕。」
像庭叶说的，生活总会有眷顾我的时候，有奶奶在，我的日子好像开始好了起来。
每天中午差不多妈妈快下班时，奶奶看着时间，就开始打电话催妈妈回来做饭。
几次下来，妈妈来了脾气，她又不敢明着说奶奶，就抓着我骂。
「你就不能做一顿给你奶吃？整天就在家干躺着！」
奶奶接过妈妈给她装的饭，冷眼不抬一个：「做了有意见，不做也有意见，我一把年纪都没这么难伺候。」
奶奶的老阴阳嘴，用起来还挺伤人的。
妈妈气得眼睛都憋红了。
我在心里偷笑，有些暗爽。
十几年没这么憋屈过的妈妈实在受不了，可不管她明赶暗赶，奶奶都不肯走。
妈妈气得没办法，又给爸爸打了电话，可没说两句，妈妈突然怒吼起来。
「你不弄走她是吧？行，我有的是办法！」
8
晚上吃饱饭，奶奶就拉着我到楼下跳广场舞。
「哎呀，我带悦悦下楼减肥了，还有我这腰得练练，才能早点走不是？」
尽管心里有火，妈妈还是悻悻起身动手收碗。
碗与盆砰砰发出的脆响声，表达着她的极度不满，但她还是闭着嘴，不敢说什么。
就在前两天，妈妈明着赶奶奶走，各种难听嫌弃的话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
「你还是回老家吧，这来城里一趟就把腰扭了，咱老了就得认命，别没事出来给我们年轻人找麻烦。」
奶奶没和她吵，只是捂着胸口晃了两下后，晕躺过去。
医院的人来拉奶奶的时候，邻居出来凑热闹，他们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妈妈身上。
躺在担架上的奶奶恰时睁眼，老泪纵横，一脸委屈地指着妈妈：「扑街啊，她打老人家。」
妈妈顿时瞪大眼睛，惊慌失措，一个劲地解释她没打人，说奶奶冤枉她。
大家闷闷转身，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背地里暗讽厉害的碰上了厉害的，有得闹了。
妈妈虽是忍了，但我知道，她都记在心里。
我害怕的同时，又很担心奶奶。
奶奶带我跳广场舞的这几天，我觉得人没那么丧了。
以前和妈妈提过一嘴想学跳舞，她却说，我又黑又矮，学丑小鸭跳还差不多。
因为总被打击，慢慢地，就算喜欢什么我都不会表现出来，憋在心里。
跳舞的阿姨们会主动抓着我聊天，当着奶奶的面夸我又漂亮又有福气。
我每次都害羞到抿着嘴，愣愣地赔着笑。
奶奶还会骄傲地回应她们：「对对对，我这孙女又乖又聪明，成绩又好，又会做饭，还会给她奶揉腰……」
眼角瞟到三楼上，妈妈正站在窗边看着我们。
我扯着我奶的衣角，让她可别说了。
奶奶还突然来劲了，扯着嗓门吼了一句：「我就挺不明白的，有些当妈的干啥啥不行，嘴贱第一名。」
警钟在心底敲响，我一个回头，只看到窗那边妈妈愤然离去的背影。
奶奶傲娇地努着嘴，丝毫不慌。
只不过把阿姨们给吓了一跳，她们尴尬地相视而笑。
我却垂头丧气起来，奶奶是因为我才突然这样犀利的。
她发现了妈妈对我悄悄做的事。
因为在奶奶那里讨不到好，妈妈为了对抗奶奶，时不时外放那条我求饶的视频语音，威胁我站到她那边去。
如果爸爸在的话，她不至于这么没面子，还要拉拢我帮她。
我告诉妈妈，那个东西我不在意。
但实际心里，难受得要命。
每次她放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指都捏得紧紧的。
但我不想像爸爸帮妈妈，那样会伤到奶奶的心。
因为我又开始变得沉默，发现端倪的奶奶不动声色，终于发现了妈妈悄悄对我做的事。
奶奶很生气，大发雷霆，让妈妈把那东西删了。
「那东西怎么拍的，我不用看都知道你干了什么狗屁事！」
妈妈不以为然地反过来威胁奶奶，只要她滚回老家，她就把视频删了。
奶奶却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捧腹大笑起来。
「你什么尿性我还不知道？行，硬碰硬，看谁被扒掉一层皮。」
奶奶知道妈妈最好面子，最在意什么。也就有刚才的那一幕。
我拉着奶奶，不想让她回去。
妈妈很生气的时候，真的会打人。
奶奶让我不用怕。
可事实是，这次妈妈真把奶奶给弄进医院了。
9
凌晨一点，我刷到妈妈发了一条新视频。
没点进去前，只是看到标题「农村婆婆刁难媳妇」，已经浑身颤抖。
已经睡着的奶奶，在我旁边发出「噗嗤噗嗤」的呼噜声。
为了不吵醒她，我将头埋进被子，戴上耳机，再点开那条视频。
视频里，全是奶奶怼妈妈的镜头，前因全被掐掉了。
我咬着大拇指头，越咬越用力。
妈妈怎么可以这样抹黑奶奶！
底下的评论还全是骂奶奶的。
【哇，有这婆婆，家都要散了！】
【这样的婆家还能待这么多年，这媳妇也太难了！】
【深深共鸣了，农村婆婆真的都这样，没文化又爱刁难媳妇。】
甚至还有人支招：【往她饭里下泻药，再把地板弄湿，摔不死这老太婆，不让我们好过，她也别想好过！】
更过分的是，妈妈还逐条回复，话里透着她为家里付出了不少的努力，怎么就得不了婆婆的一句好话。
弱者又坚强的形象，被她树立得高高的。
我不清楚爸爸会不会看到，我能肯定的是，妈妈会用这个来伤害奶奶。
这些恶毒的评论，不该用在那么好的奶奶的身上。
况且奶奶年纪大了，心脏要是受不了怎么办？妈妈这是要气死奶奶啊！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我硬压着心口的难受，蹑手蹑脚地起床，再将房门轻轻带上。
叩了两下妈妈的房门后，她出来了。
眼睛还落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眼角弯弯，很是开心的样子。
我捏着睡衣角，再次卑微地开口：「妈，我劝奶奶回老家，你能不能把新发的那条视频删了？」
「你妈被欺负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帮我说一句？」妈妈眼里的笑意褪去，隐隐还有些愤怒。
不管我怎么说，她就是不肯。
她说，爸爸很快会回来送走奶奶。而她不删，就是要让奶奶不好过！
我还是不死心地求她：「奶奶心脏受不了的，妈妈。」
话音刚落，妈妈拿起手机，愤怒地砸向我的头：「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我捂着头，趁她骂骂咧咧的时候，一把抽走她手里的手机。
然后快速地跑进她的房里，背靠着门往后用力地顶着。
巨大的推背感袭来，我咬牙坚持着，只不过顶不了两下，妈妈就推开了整扇门。
好在她的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那个视频，我一下就把视频删了。
下一秒，地上发出一声激烈的碰撞声。
她看着摔得稀碎的手机，恶狠狠地盯着我：「你死定了！」
我被她按压在地暴打，不敢发出一个音。
我都和奶奶说了，妈妈真的会打人。不过没关系，奶奶对我这么好，我来挨打就好了。
就在我感觉浑身快没知觉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响。
紧接着传来奶奶撕心裂肺的叫声：「陈珍！你个天杀的！」
我抬头望去，却只看到两团雾影搅在一起。
用力地晃了两下头后，地面的虚影渐渐回归重合。
我再次抬头，却看到妈妈用力将奶奶一推，奶奶整个人往后倒。
后脑勺刚好砸在门框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啊啊啊啊！奶奶！」
10
我静静地守在奶奶的床边，眼泪慢慢地流着。
如果我早点听妈妈的话，劝奶奶回去，奶奶就不会受伤了。
病房门外，传来爸爸无比愤怒的斥责声。
「好有本事啊你！打完孩子打我妈，你有病就去医好吗？陈珍！」
妈妈却责怪起奶奶，毫无悔意：「是你妈先搞我的！」
爸爸眯起眼，仰头吸进一口气，这次他终于无法站在妈妈那边了。
我听到他和妈妈说：「离婚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一个农村仔有什么本事和我提离婚！」妈妈崩溃地喊着。
爸爸黑着脸，甩下一句狠话：「不离的话，我就报警，告你伤人。」
而后不再搭理妈妈，进病房看奶奶，任由妈妈在外面撒泼打滚。
他看了下奶奶，转而看向我，眼波流转中透着心疼。
他如往常一样伸手，想摸我的头。
我却躲开了，不想听到他这千篇一律迟来的后悔与关心。
就这样，我、爸爸和妈妈三个人缩在三个角落，谁也不说话。
直到奶奶醒来，妈妈最先激动，她冲过来直接推开了我。
然后跪在奶奶面前，求奶奶帮她跟爸爸说好话。
「妈，我错了，你原谅我，你帮我和他说说，我不能离婚。」
说着妈妈抓着我的手，将我拽到一起：「悦悦还小，不能离开妈妈。」
我被恶心透了，不停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
奶奶瞟了她一眼，她只好悻悻松手。
看着妈妈这副狼狈的样子，奶奶呵了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孩子不会跟你。」
「老公听你话，孩子也懂事，你非不知足，非把这个家作掉！」
奶奶骂完，让妈妈可以滚了。
妈妈反过来拉着我，不肯松手：「快和你爸说你没怪我，都是你不听话，我才这样的！」
这些天，我已经哭到麻木，现在看着她，我的心里已经起不了一点波澜。
「我选爸爸。」
她怔住，随即疯了般对着我怒吼：「他管过你吗？凭什么……你不是最喜欢黏着妈妈吗？」
她又拉起我的手，轻轻地。眼神里似乎在哀求着，不要连我也不要她。
是啊，曾经我那么讨好她、缠着她，那是因为我觉得妈妈会是爱孩子的。
可她不配，真的不配。
我坚定地再次拨开她的手，可她还是死死地拽着我，我怎么也甩不开。
看不下的爸爸出手将她拽了出去。
我走到床边，拉起奶奶的手，微微一笑。
这段时间，我从奶奶这里学到了坚强。
不管以后如何，先做好当前，奶奶现在最需要人照顾。
11
第二天，妈妈又来了。
她气势汹汹，将一本绿皮本子扔到奶奶的床上。
「这边和我离婚，那边就拉着一个女人！你们特么联合起来搞我是吗？！」
奶奶将本子从身上扫下去，骂妈妈又发什么神经病。
妈妈气得直打哆嗦，指着奶奶的鼻头骂。
「出差这段时间你都在给他打掩护，还给我设套给那个女人进门，真是好样的你们！」
我蒙了，看向奶奶。
奶奶却还是一副坦然的样子：「我要能管得住他，当初他就不会娶你！」
奶奶这几天和我讲过爸爸妈妈的事。
当初奶奶一眼就看出妈妈身上的毛病多，但是爸爸觉得难得有城里女孩看上他，就非娶妈妈不可。
妈妈嘴上说只要爸爸疼她，心里有她就够了。
但每次说上什么，都会拿爸爸是农村仔来开玩笑。
一个男人，被说多了怎么可能不在意，久而久之，就会爆发。
妈妈捏着拳头，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害我!」
见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我害怕她又会做什么。
从水果篮里抽出水果刀后，我走过去挡在奶奶的床前。
「走，不要再来缠着我们。」
她看着刀，又看向我，对视中，她眼眶渐渐湿润。
「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是妈妈不好，把你弄丢了。」
到头来，只有孩子对自己的爱最纯粹。
我没有回答她。
她苦笑了下，然后不吵不闹地走了。
妈妈前脚刚走，爸爸就带着一个阿姨来了。
他让我叫人，我没叫。
他笑着摸了下我的头，转头向奶奶介绍那个漂亮阿姨：「妈，阿美有了，不过月份还小，这两天来照顾下你。」
奶奶微抬头瞟了下那个阿姨，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她招手让爸爸靠近他，爸爸想着奶奶还没完全恢复，话说不了太大声。
他傻笑着将头凑了过去, 结果下一秒, 奶奶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 让所有人都愣了。
奶奶看着爸爸, 咬牙切齿地骂着：「要儿子不要女儿是吧？！行，以后悦悦和我相依为命，你就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送终！」
爸爸不明白, 甚至责怪起奶奶：「我给老秦家留个脉有错吗？」
原来爸爸一直想要儿子，只是迫于妈妈的强势只好忍着。
怪不得我总觉得他对我的爱, 有点不真实。
比起刚才我误会奶奶, 这样的真相让我无法痛到无法呼吸。
奶奶捂着胸口，让爸爸带着人滚。
爸爸离开前，表示不管怎样, 都会赡养奶奶。
奶奶痛恨地捶着胸口，我知道, 她从来没逼过爸爸妈妈要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到头来, 爸爸还是随了爷爷那里根深蒂固的思想。
奶奶不断和我道歉：「悦悦, 是奶奶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
我可以怪任何人, 唯独不能怪奶奶。
12
后来，我听说妈妈去爸爸那里闹了, 还把小三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
爸爸还是太天真了, 一直以来隐忍的他根本不知道妈妈发起疯来有多可怕。
虽然爸爸的工作也没了, 但每个月还是会准时往奶奶的卡里打钱。
每当这个时候, 奶奶就会叹气：「孝子，真的不如我的乖孙女。」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当妈的哪能真的不想自己的孩子。
我笑眯眯地指着她的手机，装作惊讶地：「奶，你这个网名『庭叶』取得比我还有文化，我都没发现是你呢。」
奶奶被我逗笑了, 她还嘚瑟地昂着头：「小看你奶了吧？你这孩子总喜欢把事憋在心里, 你奶不这样『变身』，咋知道我的乖孙女过得怎样呢？」
我弯下腰, 双手搂着她，眼眶发酸。
那会如果不是奶奶给的鼓励，我可能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我凑到奶奶耳边, 轻轻地说了声：「我奶天下第一。」
童年的记忆虽然都是不幸的，但我奶给了我一捧子爱。
往后我更会将这份爱带给我的孩子。
不吝赞美孩子，犯错时我会呵护她, 并且教她勇敢。
迷茫无助时，我会做她最坚强的后盾，让她无所顾忌地去闯。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