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在沧州市警察局的审讯室内，刑警王珂终于见到了他追查了三年的“人狼”杨新海。

眼前的杨新海被手铐固定在椅子上，其貌不扬，头上地中海已显。如果用一个字形容他，那是丑；如果用两个字形容，那是猥琐。

杨新海一脸平静地与王珂对视，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一样。

杨新海的这种漠然，曾让抓捕和审讯过他的干警在第一时间产生是不是抓错了人的错觉。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在三年时间内横跨皖豫鲁冀4省14个城市，疯狂作案26起，杀死67人，伤10人，强奸23人，而且绝大多数的强奸是发生在他杀害受害人以后。

来之前，王珂看过杨新海的档案，出身卑微，家庭贫寒，恋人背叛，盗窃服刑，狱中被虐。

“狱中被虐”，这是隐晦的表述，作为局内人的王珂非常清楚，这代表杨新海在狱中是小鸡仔的角色，曾多次被人鸡奸。

“我是负责你案件的警察……”王珂刚起了一个头，就停下不语，因为他在杨新海打断了他。

“我以为你顶多半个月就会抓到我，谁知道过了三年才抓到。”杨新海语带不屑，嘴角带着戏谑地道。

“你后悔吗？”王珂准备用反问，将杨新海的心理优势消弭掉。

然而杨新海这种连环杀人犯脑回路与常人完全不同，他回答：“后悔啊，被你们抓住时我身上还有500块钱，我后悔没有及时用来找小姐，可惜了。”

王珂只有……

杀戮开始

2000年9月19日，安徽合肥农村的一户留守家庭，独居的老奶奶和她10岁孙女的尸体在家中被人发现。

现场鲜血四溅，老奶奶被捅了四刀，小女孩全身赤裸，被先奸后杀捅了两刀，致命伤都是在脖子上。

仅仅10天后的2000年10月1日，安徽阜阳市颍州区王店镇肖营村椿树庄，也是一个留守家庭，发现独居的老奶奶和一对孙儿孙女的尸体。

这次老奶奶额头被硬物打出了一个血窟窿，胸口和脖子上各一刀，脖子处的刀口深可见牙床；男孩身上挨了一刀，最后是被一根麻绳勒死，女孩的致命伤是后脑勺上的一个窟窿。

女孩尸体发现的位置在屋内的床上，身上没有衣服，手里紧握着一把沙土，应该是跑到院子中被凶手追上，用重物从脑后击毙后拖回屋内。

与第一次不同，这次女孩性侵是被先杀后奸。

这是杨新海第一次和第二次作案，用了多种武器，刀、锤子、绳索，用他的话来说是检验哪一种武器最合适杀人：“刀是看上去光鲜，但效果最差的。锤子最方便，杀伤力大，流血量少，干净卫生。”

这两起案件发生在偏僻农村，杨新海杀人后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是沿着高速公路夜行数十里，特意选择了人迹罕至的路线。

整个转移过程中不投宿，不与任何人交接，累了席地而眠，渴了喝山泉，饿了吃从受害人家里带出的干粮。

杨新海不走寻常路，杀人越货却吃得比猪差，睡得比鸡舍陋，逼的后来办案民警用“吃苦耐劳”来形容他的偏执和狡诈。

杨新海的“吃苦耐劳”让警方吃尽苦头，从现场找不到任何一点线索和头绪。

案件发生后，当时参与办案的刑警王珂针对受害人的相似特征，认为凶手是同一个人，提出并案侦查。

然而陡然密发的两起灭门惨案令舆论大震，百姓议论纷纷，也将警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警方高层以两起案件使用的凶器不同为由，拒绝并案侦查，因为并案意味着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性质和恶劣程度将到达新高度，警方面临的压力也将更大。

现场勘查结果显示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基于这点，警方将凶手锁定在本地人，且为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因为农村老人常年干农活，身强力壮，尤其是第二起案件中的受害老人独自能扛起上百斤的重物，非一般人可以对付。

于是，凶案地点附近符合条件的杨德立和储继库随即被抓捕。因为两人年富力壮，前者有盗窃的前科，后者平时在村里手脚不干净，有小偷小摸的行为。

我国现在的定罪原则是疑罪从无，但以前可不是这样，反而是疑罪从有。先抓起来再说，然后，来，你证明给我看你没有犯罪。

这怎么可能啊？这简直就是要你证明我爸是我爸，没得玩啊。

王珂对两名嫌疑人案发当日的时间节点和生活轨迹进行了调查取证，两人有不在场证据，也没有作案动机。

王珂把调查结果上报，但此刻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警方迫切需要的是有人认罪，平息舆论。

杨德立和储继库被关押在警局地下室连续审讯了五天五夜，不让睡觉，不让喝水，不让上厕所，要他们承认杀人事实和交代杀人经过。

面对刑讯逼供，杨德立没有顶住压力，他成了替罪羊，被羁押了两年后无罪释放；

储继库顶住了，坚决不承认，但也没好到哪里，以盗窃罪劳教了半年释放回家，背负杀人犯的名声多年，直到杨新海归案。

王珂提出质疑，不可能是这两人作案。

没有人理会，理由是这两人归案后，凶杀案消停了。

确实是几乎整整一年，杀戮停止了，因为杨新海有更重要的事做，他在逃窜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姑娘，两人谈起了恋爱。

这就像五条人乐队所唱的“虽然说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爱情确实让生活更加美丽”。

但是，爱情是生活的调味品，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但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质。

所以王珂坚信，凶杀还会犯案。

因为这个杀人犯是一个有奸尸行为的人，其心理已经扭曲，这样的人是不会自行停下来的。

同样，要侦破这种变态杀人案件，一定要找到这个人的犯罪动机。

王珂提出请犯罪心理学家援助，被上级以案件已经结案予以拒绝。

王珂求助无门，心急如焚，他知道凶杀还会犯案。

果不其然，一年后，凶手又开始作案了。

原因是杨新海失恋了，想一想，情理之中啊。他这种人失恋正常，不失恋那才叫天理难容。

2001年8月15日，河南漯河市临颍县巨陵乡纺车刘村最西头40岁的丘云仙以及她12岁的女儿和9岁的儿子惨死在家中。

三名受害者是在睡梦中遭到袭击，头部受重创致死，两名女性全身赤裸，死后有明显性侵被奸尸的痕迹。

受害人是在熟睡中遭到杀害，没有反抗。没有反抗也就没有留下任何迹象，警方一筹莫展。

一个月后的9月，河南省周口市康楼乡两名男子下午时间在家中被人锤杀，伤口全在后脑勺。

两个月后的11月20日，河南周口市西华县康楼乡，一对年届60的夫妇大白天被杨新海锤死在家中。

无法理喻的杨新海对60岁的女性老人也不放过，照样奸尸，这家伙的胃口真是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了。

实施强奸后，杨新海发现身上血迹斑斑，脱下血衣扔进该农家粪坑中，准备返回屋内找件衣服裹身时，有人过来窜门。

吓得杨新海仅着一条贴身内裤就逃离现场。

警方接到报案后，对方圆十里进行布控，令人惊讶的是杨新海居然成功避开了追捕。

他穿过山林跑到公路上，谎称被人抢劫，由于追捕的消息还未散布开，就这样，杨新海花了5块钱坐上了县际长途汽车，一溜烟冲了出去。

这次作案的经历让杨新海后怕不已，成为了他最后一次白天作案。此后，他全部选择在凌晨两三点，受害人熟睡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下手。

同时作案前都会准备一套衣物和鞋子更换。

这一次，警方终于有所斩获，在”8.15案件”中遇害小女孩的身上收集到了犯罪嫌疑人的体液和毛发。

王珂敏锐察觉到凶手就是当初的那个凶杀，因为这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都发现了一把八棱锤。

王珂提出凶手有可能就是前面两起案件的同一个人，属于流窜作案。

但支持这个观点的只有他一个人。

其他人不认为的原因是他们不相信会有人这么傻和这么一根筋，跑遍河南最穷的荒山野岭杀穷人，只为了抢那几十百把块钱。

要知道这些地方的乡道全部坑坑洼洼，摩托车在上面全都是一通乱蹦跶。外地人来抢劫没理由选择这种穷山僻壤的苦寒地区。

这种推理有他的合理性，王珂也无从反驳，他的判断更多是基于直觉，但这就像科学家发明东西一样，有时灵感比一切都重要。

警方基于凶手作案是半夜翻墙而入，现场没有发现可疑脚印，结论是凶手熟悉周围环境的本地人，不可能是外地人。

他们忽略了凶手昨晚前可能踩点。

警方基于本地人作案的推断，组织附近每家每户抽血进行“DNA检测”。村子里没有发现后就推广到乡里，乡里没有就邻乡，范围越扩越大，收获却一直为零。

荒野求生

2001年河南的冬天异常寒冷，几乎每隔一个月警方就会接到一次报警电话，又有一家人被灭门。

然而这还只是疯狂的开始。

2002年，当刀郎唱起“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了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

河南老百姓则是极度深寒，警方是忧郁成疾。

2002年这一年，杨新海似乎是要杀出个黎明，疯狂作案12起，几乎平均每月一起。

实际上事实更加疯狂，杨新海在这一年的10月到12月份短短两个月内作案8起，杀得三晋之地一片血海呜咽。

2002年1月6日凌晨时分，杨新海撬门入室，潜入河南省驻马店市人和乡一小村庄的五口之家，按照先男后女的顺序将这家人全部用铁锤砸死，对女主人实施了奸尸行为。

22天之后的1月27日，杨新海也是在凌晨，潜入开封市通许县的三口之家，悄无声息破坏窗锁后翻窗入室，将一家三口全部锤杀，然后对32岁的女主人实施了奸尸行为。

随后，杨新海躲进了深山，玩起荒山野地。

当然他参加这个节目是完全处于被动，因为案发后警方在各地加大了盘查力度。

杨新海这个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忍耐力极佳，饿了挖红薯，渴了喝山泉，居然成功荒野求生五个多月。

杨新海这被逼出的“一身才华”如果用到正途，比如去国外参加荒野求生的节目，可能要拿终极大奖啊，可惜了，生不逢时啊。

其实也不行。

荒野求生这个节目要求俊男美女，穿着极简版乞丐装到处蹦跶，杨新海那副寒碜样过不了海选，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红尘来啊来，去啊去都是一场梦；红尘来啊来，去啊去都是一场空；

风声过后，憋了四个月的杨新海回归社会，迫不及待开始找寻目标。

7月28日，杨新海将目标锁在了河南南阳邓州市一家四口，锤杀了丈夫和他们的一对儿女，独留下已经吓傻了，吓得完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女主人。

杨新海强暴了35岁的女主人，极度恐惧让女子在被侵犯过程中不停发生抽搐和痉挛，体验效果很差。

这让杨新海得逞后直摇头，还不如死人了好玩。于是他决定将女子锤杀，再来一次。

随后意犹未尽的杨新海，将女子的尸体和她9岁小女孩的尸体搬到床上，对两具尸体一起进行了又一次奸尸。

不得不说，变态的人在这方面的战斗力真是杠杠的。

杨新海杀人的这段时间，王珂也没闲着，他在整理案卷，将两年来发生的所有凶杀案全部标注在地图上，注明案情。

2002年10月22日，河南召开警察大会，西平县和漯河干警在与会期间谈起各自辖区未破的杀人案，这一介绍和对照，彼此觉得发生在漯河临颖的“8·15”案件与西平案似曾相识，凶器都是使用锤子，在受害人半夜熟睡时下手……

王珂拿出了整理的卷宗笔记，在大会上分享，最后在排除其中四起凶杀案后，大家发现其余案件作案手法非常相似，几乎就是翻版。

最终，在2002年11月中旬，河南省公安厅会同漯河、临颖、驻马店、西平、上蔡等市县警方在西平成立了“8·15系列杀人案侦破指挥部”，将之前案件并案侦查。

通过并案分析，警方从纷繁的线索中终于理清了方向。

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和指纹，说明反侦察能力非常强，基于这点警方判断凶手是一名有前科的人；

一人灭一家，警方判断凶手身强力壮者。

基于这两点，警方重点排查1995至2001年8月以来因入室盗窃、抢劫、强奸的劳改、劳教释放人员身上，对豫南的10个监狱，年龄在25～40岁之间的3万多人进行了排查。

对重点人员抽血进行DNA比对，有些重点人员没能见到本人的，就抽取其父母的血样。

杨新海因为身材矮小，直接被忽略，逃过此次排查。

一番猛如虎的操作下来，结果是二百五，没有发现任何有效线索。

案件进入死胡同。王珂突然意识到，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警方给出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