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界曾经是精英思考者的天堂,站在科学与人文的巅峰,探索宇宙的奥秘,解读社会的法则。如今,它成为资本主义吞噬一切的又一个战场,一座自愿的监狱,一个高知群体的愚蠢剧场。

学术出版:利润比石油还高的行业
谁是这个系统里的赢家?不是学者,而是出版商。
石油行业需要钻井、运输、精炼,每一环都是重资本投入。而学术出版呢?一个服务器,一个网站,剩下的内容全是学者无偿提供的。研究由大学完成,写作由研究者承担,审稿由同行免费完成,编辑工作也是学术界志愿提供的。然后,这些研究成果被锁在昂贵的付费墙后,学者自己还得掏钱买回来看。
更荒唐的是,学者要自己掏钱发表,便宜的几百元,贵的五六千元,还要多支付才能开源。而这些研究,大部分是纳税人资助的。最终,政府和大学再花上百万元订阅这些原本由他们资助的研究成果。
学术出版的利润率?比苹果还高,比石油还高。这是世界上最暴利的行业之一,学者却心甘情愿地为它打工。
出版商怎么让学者自愿服从?掌握评估标准。
学者的一切都围绕着“影响因子”“引用率”“h指数”,这些数字掌握在出版商手里。科研机构、政府资助、职业晋升,全看这些指标。而这些指标,恰恰由出版商控制。他们制定规则,主导期刊排名,确保学者离不开他们的系统。
有学者试图反抗吗?有,开放获取(Open Access)期刊就是反抗的一种。但出版商反击得更快。他们推出自己的开放获取,要求更高的版面费。与此同时,顶级学者不愿冒险,他们怕影响职称评审、基金申请,还是老老实实投给Springer、Elsevier、Wiley这些巨头。
就这样,学者们一边抱怨,一边维持这个系统运转。
科学的本质是探索未知,但今天,学术研究的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耗在填表、写计划书、做数据整理上。写一份欧盟科研基金申请,至少几个月起步。ERC的高级研究资助(ERC Advanced Grant),几个人要忙上半年。
2015年,单单欧盟的ERC资助体系,就浪费了19705个研究年,花在填表和写申请上。申请经费的过程中,写作、审核、评估、反馈,光是这些流程就吞噬了19亿欧元,相当于当年整个ERC预算的两倍。
研究的标准越来越多,要求也越来越荒唐。一个宇宙学的项目,得写怎么促进性别平等,怎么减少碳排放,怎么推动社会公平。科研人员本该探索科学,如今变成了专业填表人。
学者的终点是项目经理。一个普通研究者的职业轨迹:博士—博士后—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到了教授,还是研究者吗?不是,他变成了一个管理者。
申请基金,管理团队,编预算,处理合同,监督研究进度,交报告……实际研究工作,变成了年轻博士后的任务,教授最多提供方向指导。学术的终极目标,不再是科学,而是生存。
更残酷的是,整个学术界已经形成一个零和游戏。
科研经费减少,岗位有限,申请难度越来越高。一个博士后,面对的是全世界的竞争者。少数拿到职位的,继续往上爬;大多数被系统淘汰,去企业、去数据分析、去编程,彻底告别学术。
而留在学术圈的,压力只会更大。每一天都在写论文,每一天都在想办法提高h指数,每一天都要争取更多的基金。团队里,合作是表面上的,真正的本质是竞争。一个同事的成功,意味着另一个人的失败。
这个系统让学者无法停下来思考。没有时间去改革,没有精力去挑战规则,只能在规则里求生存。学术界的所有问题,学者自己都清楚,但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本去改变。
如何让学者不再“聪明”?让他们忙到没有时间思考。
市场化的逻辑已经全面渗透学术界,科研机构越来越像公司,教授越来越像CEO,博士生和博士后成了流水线工人。
政府减少教育和科研投资,大学只能自己找钱,企业赞助、私人基金、产业合作,科研逐渐变成了商业化的游戏。今天的研究,不是基于科学兴趣,而是基于投资回报率。制药公司要有市场前景,AI研究要有资本吸引力,基础科学的日子越来越难。
继续这样下去,学术界只会更糟。资金越来越集中在少数领域,科研自由越来越少,学者越来越被束缚,真正的科学探索越来越遥远。但这个系统不会自己崩溃,除非学者自己反抗。可是,学者敢吗?
他们敢放弃高影响因子期刊吗?敢联合抵制出版巨头吗?敢挑战科研资助的游戏规则吗?很难。
因为学者不是资本家,没有罢工的资本;学者不是工人,没有工会的力量。他们的资源是时间和智力,而这个系统已经让他们没有时间思考,甚至让他们怀疑自己是否有改变的可能。
学术界正在走向一个死胡同,而聪明人,竟然集体接受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