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宝应,四十五年了。遥想五十五年前初到宝应,一个懵懂的儿童。看着晚上黑黑的一切,紧张害怕。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听不懂的话。那年,我七岁不到。
随着时间,能多少听懂当地人说什么了。很奇怪,他们的口音怎么和我们有那么大的差别?试着说一两句,怪腔怪调被别人笑话。不说了。
在当地大队上了小学。后来据父母讲,在扬州应该上学了,办理全家下放,就失去了上学的机会。大队小学的老师,全是回乡知识青年,上过初中高中的都有,以初中毕业为主。我们生产队就有两位老师,同姓同宗,不同的辈分,年龄差不多。当老师时都还没有结婚。记得其中一位结婚时,兴冲冲赶过去看新娘。
那场婚礼,别的记不得了,只记得新郎的父亲和哥哥,大早出门,不知在什么地方躲了一天,只等到婚礼结束宾客散去才回家。后来知道,是躲在一个草堆里。提前在草堆下面部分弄出个可以藏人的小洞。原来,儿子结婚父亲兄弟们要躲起来,不知为什么。长大后才明白,怕“闹”。新婚三天无大小,闹起洞房来,估计很出格。否则为什么要躲!
在宝应生活了将近整十年。可以说一些简单的宝应话。乡音是一种奇怪的表现。早在唐代就有大诗人写下“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句子,在那个交通甚不发达的年代,“少小离家老大回”,居然还是一口乡音,也不知道在京城做官,别人怎么听懂他的表达!
宝应人说我是“蛮子”,因为我的扬州话。回扬州工作,扬州人说我是“侉子”,因为我的扬州话中少不了有宝应的口音。为了不被说“侉子”,在单位便努力地说普通话。我们单位的同事,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大家共同的语言,是普通话。故而,我的普通话自认为还可以,比“扬普”好听些。
离开宝应最初的一二十年,很少去宝应。交通是个问题。到宝应干什么住哪里又是个问题。有联系的几个,都是老同学。后来大家前前后后有了各自家庭,联系便少了。
记得去过的一两次,都是去了老同学兼闺蜜的家。一次是她的风光大嫁,一次是她到我家玩。我们正吃着饭,她忽然提议去她家,于是将桌上的饭菜打包,脏的碗筷扔进洗池,起身去了宝应。如今感叹,年轻正好,没有那么多的瞻前顾后。
后来买了汽车,脑袋里立马泛起离开了小三十年的第二故乡。说干就干,开车前往。进了庄子里,引来乡亲的围观。发现是“老刘家”的老大两口子,可开心了。这个叫名字,那个来拉手,比在那里的时候亲热得多。
去的时候担心没人认识我,啥都没带。没想到几乎看到我的人,都认识。他们客气地叫我进屋。印象中的茅草房一间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都是两层小楼。比我在扬州的房子好多了大多了。
印象中的青壮年,皆已经老迈年高。他们说着几十年没变的话语,又是说又是问。问我的父母,问我的弟弟妹妹们。我尽可能仔细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尽量做到不顾此失彼。这一份亲切感,没有因为时空的变化变淡,反而愈发地浓烈。
谢绝他们的盛情,答应会带了父母过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从那以后,忽然变得对宝应话异常敏感起来。不管是散步,还是聊天,亦或是在公交上,只要有人说出宝应话,哪怕只是一句两句,都会被我捕捉到。假如有可能,还会讨厌地问一句:你说的是宝应话?大多时候,会被惊喜地反问:你也是宝应人?
有一次和朋友去江边葵园玩,同车中有两人用宝应话聊天。上车时我看到有生人,没打算说话。可听他俩聊得有声有色,忍不住用宝应话说了一句什么。那两位老兄立马同时发文:你是宝应人?我说“是的”。聊天三人组成立了。
擦肩而过是五百年的修行。同车呢?三个人越聊越来劲,几分钟后,我便知道其中一位,和我的老师颇有渊源。再聊下去,简直就是一家人了。哈哈。
回到扬州,两位老兄说,认识了半个宝应人的小妹,一起吃一顿。他俩破费,请了我们几个一起去葵园玩的人小聚了一餐。
前两天,老同学电话邀请,有几个老同学与宝应老乡聚会,你来不来?当然来。虽然宝应话说得不够字正腔圆,听听宝应话也是享受啊。这位老同学是我初中的班长,相识相交四十几年了,再见还是少年!
退休了,有了更多机会听到宝应话,和来自宝应的人交流往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