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墨西哥大选进行了投票，人们原本以为各派候选人间可能有一番混战，选举结果将有待第二轮投票后才能产生。

出人意料的是，选前和另外两个党派结成三党同盟的左翼政党—2014年刚刚成立的国家再生运动党（Morena）候选人洛佩斯（Andres Manuel Lopez Obrador）—首轮得票率过半，选举当天就锁定了胜局。

根据墨西哥国家选举研究所（INE）的官方统计数据，洛佩斯得票率在53%–53.8%之间，单轮得票率过半，按选举规则直接当选总统，由于差距悬殊，其他两位败选者当天就大方地承认失败，并向胜利者表达了祝贺。

现任总统涅托和现任外长维德加莱可能都会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近年来，因为美墨关系的险恶现状，涅托一方面不得不忍受着特朗普毫不留情、居高临下的奚落和责难，另一方面还要顶着墨西哥国民“丧权辱国”的指责；维德加莱则徒劳地在过去一年中33次往返于华盛顿和墨西哥城之间，却依然无法阻止美墨关系的恶化。如今这副重担，将如数转嫁给被媒体戏称为“墨西哥特朗普”、现年64岁的洛佩斯肩上。

绝口不提“NAFTA”

洛佩斯是前墨西哥城市市长，在本次选举中提出增加老年人养老金、为青年人提供教育补助和为农民提供更多支持、强力反对“邪恶的腐败”，并认为腐败和社会分配不公才是墨西哥高犯罪率之源等令人瞩目的民粹主义政纲，他之所以被称作“墨西哥特朗普”，不仅因为这些和美国总统特朗普颇多相似处的竞选纲领，更因为他曾喊出“墨西哥第一”的口号——这显然是“美国第一”的翻版。

“墨西哥第一”鼓吹者的当选，让恰好在7月1日同一天迎来国庆节的另一个北美国家、在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重启谈判中与墨西哥同病相怜的加拿大感到有些不安。

洛佩斯当选后，加拿大总理杜鲁多第一时间发表声明表示祝贺，称两国“拥有令世人羡慕的互惠贸易关系，这一关系集中体现在两国共同努力，在21世纪NAFTA更新问题上保持共同立场上”，但加拿大媒体分析认为，这恰表明加拿大政府的担心，“墨西哥第一”将促使墨西哥效仿美国，采取更多主动性贸易保护主义措施，而一旦墨西哥和美国相继采取“本国第一”的贸易保护主义逻辑行事，则仅有3个成员国（美加墨）的NAFTA就不仅仅是遭遇瓶颈和困境的问题，而是“会不会散伙”的问题了。

实际上，洛佩斯对NAFTA和对自由贸易似乎没有多少兴趣。他是本届墨西哥大选、乃至近几届墨西哥大选中唯一几乎自始至终从不在竞选纲领中提到“贸易自由化”原则的主要候选人。当选后，也几乎对NAFTA及其谈判只字不提。

而美墨间的贸易战，在“墨西哥特朗普”上台前就已拉开帷幕。6月1日凌晨，美国单方面宣布不再延续“暂时性豁免”，对墨西哥输美钢铁及铝征收25%和10%的高额关税，墨西哥则在6月5日针锋相对，宣布对美国输墨猪肉征收20%、乳制品和波旁威士忌20%–25%、苹果及土豆20%、钢铁及铝制品“对等”的反制性高额关税。

法新社评论称，此次选举前“几乎每个候选人都必须作出反美姿态，且除了执政党外所有候选人都必须批评NAFTA，因为大多数选民倾向性如此”。

尽管涅托政府一直强调，墨西哥是NAFTA机制的受益者，但占墨西哥选民绝大多数的中下层人士并不买账，在他们看来，NAFTA、乃至贸易自由化让墨西哥大企业和富人获益，“穷人因此而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墨西哥农民就抱怨称，因为NAFTA，他们不得不忍受廉价美国农产品、畜产品的冲击，损失了大量经济利益和就业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洛佩斯在墨美经贸关系及NAFTA谈判中的妥协、回旋余地，恐怕并不太多，而这对NAFTA的重新达成协议，恐怕并不是什么福音。

对美经济依附度高

墨西哥是美国第二大贸易伙伴，而美国则是墨西哥最大的贸易伙伴，美国统计局数据显示，2017年头11个月美墨贸易逆差达711亿美元，仅次于美中间的3752亿美元，在总计5660亿美元的美国贸易逆差总量中占比居第二位，同比增长9%，创下历史新高，墨美贸易总额占墨西哥对外贸易总额的60%以上。

受益于NAFTA，墨西哥近年来经济和出口结构发生巨大变化，墨西哥国家统计局（INEGI）统计结果显示，在墨西哥2017年的出口占比中，制造业占比高达89%，且是新增劳动力最多、最稳定可靠的部门，许多墨西哥最重要的制造业（如汽车、家电等）企业集中在美墨边境，并将美国市场当作主要目标。不仅如此，据墨西哥经贸部贸易投资局(ProMéxico)统计，1999–2017年美国资金占墨西哥外国直接投资吸引总额的46.4%，而墨西哥80%的出口流向美国，一些经济重镇和重要经济部门，如“家电之都”蒂华纳、“汽车之都”蒙特雷等，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美国市场和产业链而生存。

“墨西哥第一”口号喊起来“很爽”，但“谁能像美国那样，每年从墨西哥进口270万辆整车？” 现任外长维德加莱说道。

“墨西哥第一”能走多远

或许正鉴于此，“墨西哥特朗普”在当选后明显降低了调门。

洛佩斯曾批评特朗普推动美国对墨西哥输美钢铁及铝征收高额关税的做法，猛烈抨击特朗普的移民和边界政策，也曾在竞选中扬言，一旦自己当选，要迫使特朗普“学会理智行事”。但在当选后，他表示将寻求和特朗普建立友好关系，“期待与他合作，我们有很多事要做，这对两国都有好处”。他在演说中还承诺新政府将遵守财政纪律，不会滥加税负，表示不会追求经济国有化，而会尊重私人企业。这些显然都意在平息国内外对他未来政策的争议和质疑。

特朗普也在墨西哥大选尘埃落定后中规中矩地发了一则推特，称“已准备好与洛佩斯合作”“为了两国间利益，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7月3日， “美国第一”和“墨西哥第一”进行了半小时的首次直接通话。即使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碰撞”，但双方间的首次对话，即便不能说话不投机，至少也是各说各话的。墨西哥方面称“谈话内容主要涉及欢迎美国在墨西哥创造就业机会、欢迎美国投资能同时减少非法移民和提高墨西哥社会安全系数的项目”，而美方则强调，对话主要集中在非法移民和边境安全领域。

双方似乎都未直接谈及NAFTA及其正在艰难推进的谈判，这似乎印证了各方（尤其担心遭受“美国第一”和“墨西哥第一”夹攻、正痛苦考虑是否该准备一份“加拿大第一”应变预案的加拿大人，和惟恐全球化和自由贸易原则被各种版本“本国第一”进一步撕裂的各国人士）的担忧。但从目前形势看，至少墨西哥方面还不至于在反制美国贸易战方面走得太远—因为实在走不起。

问题在于，倘若美国执意要“走下去”呢？要知道特朗普貌似善变，实则是个对既定目标很执着的人，他只对那些对美方单边有利且“一直保持有利”的协议感兴趣，且素有“趁火打劫”和“专捏软柿子”的传统—相对于其他贸易伙伴，墨西哥这个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第二大贸易逆差制造者，显然是比较软的那只“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