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贾宝玉有一句经典的座右铭: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见了便清爽;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便觉污浊不堪。似乎,在宝玉的交际圈中,正是凭借这样的标准。
也是因此,他能够同情、呵护诸如芳官、晴雯、金钏儿这样的丫鬟;却对众多的婆子,嫌弃不已。正如《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怡红院中的大丫鬟都外出了,此时的宝玉,正在写字,忽略觉得渴了,便叫唤人来倒茶。
不曾想,叫了好几遍,也未进一个丫鬟来,倒是来了两三个婆子。然而,面对这一幕,宝玉宁愿亲自倒茶,也不愿多看她们一眼。
当然,在宝玉的人际关系中,他也并非如对众多婆子一样,对待泥做的骨肉的男人。比如,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便描述了他与秦钟,与柳湘莲,与北静王水溶的友谊。
在这三人之中,秦钟是秦可卿的弟弟,生的温和清秀,与宝玉初次见面,便有相见恨晚之感,二人一见如故。
而与北静王水溶,在秦可卿的葬礼之上首次相见,宝玉便被他流露出来的脱俗风雅所吸引。
唯有对柳湘莲,却显得十分奇特。因为他,既没有北静王的地位,也没有秦钟与秦可卿的关系;他仅仅是,一位家族落魄、父母双亡的孤儿罢了,虽有一身武艺,也喜欢串风月之戏。但显然,如此地位的他,是难以入世人眼的。
也是因此,宝玉对他的亲近,才让人难以理解。只是,二人关系如此融洽,却因为宝玉的一句祝福而翻脸,属实让人难以理解?而在这其中,又似乎隐含了什么隐情呢?
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还是简单的回复一下这一情节吧。
在赖尚荣的家宴之上,薛蟠因为调戏柳湘莲而惨遭羞辱,随后离开贾府大半年。
这期间,在贾珍父子的帮助下,贾琏偷娶了尤二姐;只是,当贾珍趁着黑夜,打听贾琏不在的时候,前来与尤三姐喝酒厮混的光景,正好遇上了突然前来的贾琏。
面对这一幕,贾珍羞愧不已;只是不曾想,贾琏却显得十分大度,并有心与贾珍共同享乐。
只是,尤三姐虽然风流成性,却俨然是一位聪明有骨气的女子。
她看透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打算,并毫无掩饰的揭露了他们“想来她们姐妹二人当粉头的念头”。面对这一幕,贾琏、贾珍哑口无言,由此,也开始为尤三姐的终身大事而发愁。
而在尤二姐的询问之下,尤三姐也道出了她的意中人:五年前有关一面之缘的串风月戏的柳湘莲。
画面一转,离开贾府大半年的薛蟠,也踏上了返程,只是不曾想,在平安州附近,却遇上了强盗,不仅财物不保,连性命也在旦夕之间。
好在,这个时候,柳湘莲出现了。
而因为危难关头的相救,薛蟠与他,也由当日的仇人,便成了最铁的哥们。薛蟠直言,要帮他在京城置办房产、讨娶媳妇。
而恰好,就在他们二人结伴同行的时候,又正遇上前往平安州的贾琏。
见了柳湘莲,贾琏便提出了替他做媒。而当他提出尤三姐的时候,薛蟠也是极力赞同。
听说尤三姐有出色的姿色,他们二人又如此认可,柳湘莲也诚然动了心;便当即拿出了祖传的雌雄鸳鸯剑,作为订婚礼。
如此一来,他与尤三姐的婚事,也算敲定了。
只是,事后的柳湘莲,却越想越不对劲,为何如此优秀的尤三姐,会看上他这样无钱无势的落魄之人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特意前来荣国府,询问宝玉的意见。而在这里,因为宝玉的如实回答,却让柳湘莲爆了粗口。
柳湘莲问宝玉时,宝玉是这样说尤三姐的:“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这样说了还觉得不够,并加了一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
对于从小生活在女人堆里的宝玉而言,能给尤三姐如此评价,这足以说明,她的姿色诚然是过关的。
只是,柳湘莲在听了宝玉这番话后,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欢喜,反而当着这位荣国府的宝二爷说道:
你们东府里,除了门口那一对石狮子干净,只怕猫儿狗儿也不干净了;我不做这剩王八。
如此言语,竟然出自柳湘莲之口,尤其是当着一向要好的宝玉之面,实在另人难以理解?
而在这其中,是否又含有怎样的隐情呢?
在这里,或许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
其一:贾琏、薛蟠介绍尤三姐的不同话语。
从一定程度上而言,贾琏与薛蟠二人,可以算得上他与尤三姐的媒人了。而在向柳湘莲介绍尤三姐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看贾琏所说的:
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
注意了,贾琏在此强调尤三姐的,可不仅仅是外貌,还包括了品行;因为对于封建社会而言,品行是高于外貌的,一个女子的贞洁没了,便成了世人眼中的风流女子了。
只是,真实的尤三姐品行如何呢?或许,原文这一段描述,真实的反应了这样的一幕。
[只见这三姐索性卸了妆饰,脱了大衣服,松松的挽个鬓儿,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鲜艳夺目。忽起忽坐,忽喜忽嗔,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就和打秋千一般。
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几杯酒,越发横波入鬓,转盼流光:真把那贾珍二人弄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恍惚,落魄垂涎。]
如此轻浮女子,又怎能以品貌自居呢?
或许,柳湘莲的愤怒或者不满的情绪,正是源于贾琏与宝玉对尤三姐不同的描述而让他感受到了人格受到侮辱。
其二:拿出鸳鸯剑作为定情信物的柳湘莲,为何会突然反悔?
作为落魄子弟,柳湘莲的生活是寻花问柳,爱串风月之戏;正因为他的如此爱好,才一度让薛蟠认为他与娈童无二,才会对他百般纠缠。
直到柳湘莲露出了真面目,才让薛蟠长了记性;而在危机关头,柳湘莲拯救薛蟠,不仅让他们二人冰释前嫌,反而成了过命的交情。
也是因此,薛蟠才会提出,给他置办家业。所以说,他对薛蟠,是存在恩情的。
只是他与贾琏,俨然没有多少交情;也是因此,事后他才会纳闷。为何他会如此迫切的撮合他与尤三姐;为何如此品貌端正的尤三姐,会如此愁嫁?
从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柳湘莲是有自知之明的;从他的纳闷或者说是后悔的行为来看,他已然体会出了无论是薛蟠还是贾琏对他另类的眼光。
只是,骨子里的他,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不愿意承认在别人心中,他是地位地下的存在。
于是,带着这样的不甘,带着这样的情绪,他最终把希望放到了宝玉的身上。
因为在他看来,他与宝玉的关系,是不同于贾琏,不同于薛蟠的;只是,当他从宝玉的口中得出这样一句:
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却让柳湘莲感到了绝望,原来,在宝玉的眼中,他亦如在贾琏、薛蟠的眼中一般,是如此不堪的存在。
小结:
或许,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面对交情甚好的贾宝玉,柳湘莲之所以爆粗口,最关键的原因,就是宝玉同贾琏、薛蟠一般,对他的不公评价。或许这,也是当他面对挥剑自刎的尤三姐,公然选择出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