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潘雁来跑龙套时定下的未婚妻一朝成名他却对赵小姐一见钟情

小姐姐聊体育 2024-12-11 16:42:55

《看戏的赵小姐》

我是潘雁来跑龙套时定下的未婚妻。

一朝成名,他却对前来看戏的赵小姐一见钟情。

他愿意将全部身家拿出来,只为给她买一支玉簪。

师父出殡当日,他也可以狠心将我抛下,只为陪她去看海。

有人问他,你爱赵小姐什么?

他脱口而出:「她出身高贵、漂亮,最重要的是,她清白。」

是了,她比我清白,可他忘了我为何没了清白?

「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罢,我转身离开。

从此,北平再无梅如雪。

1

「劳驾代我转告高先生,等我师父病愈,我便跟他去上海。」

陈秘书看着眼前,脸上被油彩堆满了的女人,她的眼睛清澈浓黑,带着决绝。

她就是如今北平正当红的坤旦,梅如雪。

女人说完,便转过身对着镜子认认真真拿着笔,描摹,勾勒。

他轻声问:「梅老板,今儿个唱《霸王别姬》?」

梅如雪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陈秘书转头扫视一圈:「怎么不见霸王?」

他刚来北平时听的就是这出,台上的虞姬正是梅如雪,听说她有个规矩,《霸王别姬》只和自小一起长大的大师兄潘雁来唱,别人嘛,不管多少钱,多大的势,都不唱。

梅如雪的手微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起身,查看整理戏服。

她身边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女孩儿笑道:「这戏服是曲二爷昨儿送来的,整个北平也找不出第二件这样华贵的了。」

陈秘书这才将目光从梅如雪,游移到「虞姬」的戏服上,正要说话,门却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那男人穿着长衫,脚上是锃亮的皮鞋,模样端正英挺,身量也高大,可不就是那「霸王」嘛!

「曲二爷对师妹可真好啊。」谁听不出潘雁来这话的阴阳怪气?

只是他向来脾气大,现在又成了角儿,后台众人不愿也不敢惹他。

梅如雪看向他,眼中无惊无喜,像是已经习惯了,只柔声催他:「快去化妆吧!」

潘雁来冷哼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是不是你干的?」

梅如雪微微皱眉:「什么?」

她身边的小丫头见势头不对,赶忙将屋里其他人招呼出去,关紧了房门。

陈秘书有些担心,她可是自个儿老板极力要挖走的摇钱树,断不能折在那莽夫手中。

他急得跺脚,只听得里面男人粗声问:「赵小姐昨日夜里,差点被几个流氓轻薄,是不是你干的?」

梅如雪微怔,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一起长大,戏班子里向来鱼龙混杂,他为了她挨过多少打,如今额角还有一道伤疤。

他们早已有了婚约,若不是那赵小姐……

梅如雪不愿这样想,不愿承认有人能介入他俩。

可是如今,不愿想也不得不承认了,他,竟然这样问她,无凭无据便要栽赃。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潘雁来看着这双眼睛,真美,此时泪意盈盈,更加摄人心魄。可是他忘不了赵小姐抱着他,说她害怕时的可怜模样。

他第一次这样心疼一个女人,她是娇养花瓶里的红玫瑰,怎么能经受这些肮脏事儿?

「那几个流氓,是曲二爷的人,」他别过眼,不去看梅如雪的眼睛,「你敢说与你无关?」

梅如雪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耳边是潘雁来曾经郑重地承诺:「别怕师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心里绞痛,眼圈慢慢红了。

唱戏的都能吃苦,她最是外柔内刚,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她都没有哭过。

她恍然觉得,那些苦都是皮外伤,潘雁来此刻质问厌恶的眼神,才是捅进她心口的匕首。

「今儿个还唱吗?」

潘雁来放开她,转而坐在椅子上,大有一副要和她对峙到底的架势:「你答应去和赵小姐致歉,我便上台。」

今儿唱的是《霸王别姬》,她不会和别人唱的。

潘雁来脾气暴,得罪了不少人。

但他对她是极好的,至少从前是。

她成了角儿后,一心想着要与心爱之人同进同退,这才立下了这个规矩。

谁知,竟成了他威胁她,逼她低头的武器。

梅如雪抬手,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下眼角,朝着门外唤了一句:「香儿进来。」

门立即被推开,陈秘书让了让,香儿进去,他才仔细打量着梅如雪,除了眼睛红了,没什么异样。

「长东今儿排戏了吗?」

香儿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

「给他化妆,他今儿唱霸王。」

2

潘雁来噌地站起身,凳子被推倒发出巨响。

「你让他唱?他之前就是个抡大锤的,他能唱得了吗?」

相比他的狂躁,梅如雪却十分冷静。

「长东昨日唱的是关云长。」

潘雁来皱眉,不懂她的意思。

梅如雪不愿再说什么。

长东早就挑过大梁,只因潘雁来这些时日心思总飘到赵府去,忘记了梅如雪,也忘记了群龙无首的师弟师妹们。

梅如雪和潘雁来原本是两个戏班的徒弟,只因二人的师父是师兄妹,又是初来北平,为着不被同行排挤欺负,这才合并为一个。

年前,同行争执,潘雁来的师父被打伤,不治而亡。

动手的是北平最有名的武生,他背后的人是新上任的许大帅。

梅如雪他们斗不过,不仅白白挨了打,潘雁来还被抓进了大牢。

等他回来,师父已经快不行了,只拉着二人的手,叮嘱:「你们要好生照看师弟师妹,实在唱不下去,也要想着为他们寻个安身立命的地儿。」

葬礼结束,梅如雪的师父也彻底病倒,至今都没有好。

戏班子里最大的是潘雁来,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其次便是梅如雪,还不满二十岁。

那时候,赵小姐还没有来。

他们还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两人亲密无间。

潘雁来脾气暴,梅如雪年纪小但很沉稳。只要一个眼神,潘雁来便收起所有的戾气,默默走到她身后,像小猫身旁的狮子,看着护着,还不忘露着獠牙利爪威慑敌人。

他不爱说话,也做不来场面活儿,梅如雪便主动承担起这一部分。

两个半大的孩子,在师父倒下后,快速撑起了戏班子,给了师弟师妹们一个家,一份心安。

潘雁来看了眼门口站着的长东,有些气恼,又有些愧疚。

他知道自己是靠着梅如雪才起来的,也不愿失去这个演霸王的机会,可是话已经说了出去。

他挠了挠头发,看向梅如雪。

却见她已经过去拉着长东坐在梳妆镜前,亲自为他装扮。

长东的脸红到了耳后,闭着眼,看都不敢看师姐一眼。

潘雁来知道长东的心思,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看着梅如雪的背影也有些恍惚,他俩从前是最亲密无间的,可是如今好像生疏了许多。

两人登台后,台下座位已满,香儿招呼着几个小毛孩子送茶水饮场,偶尔收点儿客人的打赏。

梅如雪只要是上妆,穿上戏服,便整个人都在戏里。

只是她一转眼,却看到赵小姐坐在最前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这笑的含义,待唱罢,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迎头砸来,她终于明白。

长东急忙上前将梅如雪扶住,她额头被砸破了一个口子,血缓缓细细地流出来。

「你干什么?」

赵小姐站起来,挑衅地看着他们:「赏你们啊!唱了这么久不就是为这个嘛?」

台下看客迟迟不走,有的为了看好戏,有的也有护花的心思,但看那小姐衣着华贵,不敢上前罢了。

「你这分明就是故意伤人。」

赵小姐耸耸肩:「我又不是你们这种下九流,日日都是刀枪剑戟的练,哪能扔那么准啊?」

长东气得一张脸青紫,梗着脖子,攥紧了拳头。

对方却依旧不停羞辱:「再说了,杀一个戏子,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梅如雪看清了赵小姐眼中的恨意,是为了潘雁来吗?

「长东,算了,带我去包扎一下。」

长东恨恨地看着她,他娘从前就是大户人家浆洗衣服的,被那家少爷无端打死,就在他眼前。

他最恨的,就是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大少爷。

他扶着梅如雪下头,路过鼓架时,脚下用力,沉重的鼓架即刻倾倒,直直砸向赵小姐。

长东期待又痛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很快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鼓架没有砸中那个泼妇,而是砸到了前来英雄救美的潘雁来。

潘雁来从小习武,推开鼓架那身手还真有几分力拔山兮的气势。

他将人牢牢护在身下,确定娇弱的富家小姐没有受到一点伤害,才将凌厉的目光射向台上,愤恨地瞪着右脸满是血的梅如雪。

3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潘雁来盯着台上的女人,像是在看一个脏东西。

长东的心不由收紧,他从未见过大师兄这样看着师姐。

连他都看出来,大师兄变心了。

他不自觉地靠向梅如雪更近,想给她一些力量,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

长东刚要开口解释,却被梅如雪拉住了胳膊,他听到她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气:「你准备怎么办?」

梅如雪在问潘雁来,也是在问他们这几十年的情谊。

潘雁来扶着赵烟萝站起身,女孩儿靠在他怀里,娇喘微微,还在替害她的人说话:「梅姐姐定是不小心的,你别怪她。」

听得潘雁来一阵心疼,顾不上身上的伤,两步跨上台,低头死死看着梅如雪的眼睛:「她到现在还在替你说话,你怎么忍心伤害这么善良的女孩子?你都不会觉得羞愧吗?」

长东气不过:「是她先动手打的师姐,你没看到师姐在流血吗?」

潘雁来没了气势,又卑微恳求:「师妹,算我求你,别碰她。」

梅如雪的脊梁也跟着塌了,没什么好不服的。

她最是了解潘雁来,当初被官兵抓走,那么粗的棍子打在他身上,他也没有说过一个「求」字。

梅如雪的血滴戏服上,她感觉不到疼了,点点头:「好。」

说罢,转身离开,带血的手绢遗落在原地。

潘雁来僵硬地捡起来,看着上面被染红的白梅,心里闷闷的。

梅如雪卸了妆,才去的医馆。

那大夫是梅如雪的戏迷,见她带着伤进来,吓了一跳:「报官没有啊?」

说完又打自己嘴巴:「应该说,报警没有啊?」

梅如雪笑笑,没有回答。

只有长东还在愤愤不平,他也是男人,但他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一个男人的心能说变就变。

「师姐,我们请刘师傅做主。」

梅如雪赶紧将人拉住:「别去,我师父还在病中,不要拿这种小事打扰她养病。」

长东瞪大了眼睛,大师兄的事儿在她这儿不向来都是大事儿吗?

梅如雪包扎完,刚走出医馆的门,就看到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那里。

一个穿着灰色大褂的人下车来:「梅老板,二爷有请。」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打开了车门。

梅如雪心里叹了一句:「真和那人一样,不容拒绝。」

她嘱咐长东几句,便上了车。

街上乱糟糟的,水果鸡蛋撒了一地,浑在一起。

司机不耐烦地嘟囔:「这群闲得蛋疼的学生,真够讨厌。」

梅如雪看着外面,原来是学生又上街游行了。

家国不宁,百姓着急嘛!

她轻声问:「听说东北打仗了?」

司机随意嗯一声,倒是副驾驶的管家接过话头:「唉,到处都在打仗,指不定哪天就打到京城来了。」

说完又冲着梅如雪笑:「梅老板放心,听说日本鬼子最爱听戏了,您肯定不会有事的。」

梅如雪看清了他眼里的鄙夷,心里笑,看不起戏子,又何必要拿戏子的工资,为一个戏子跑腿来接另一个戏子呢?

是了,曲二爷从前也是戏子,刚出名儿就被人伤了手,唱不下去。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头成为曲二爷,好像这人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太阳一升起,他就在北平扎根站稳了脚步,管着梨园,又和政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无人敢惹。

车子停下,梅如雪下车,走进「曲宅」。

佣人上来说曲二爷在会客,要梅如雪去卧房等着。

梅如雪来过许多次,却还是闻不惯这里的香,倒也不是闻不惯,只是太浓太呛,一时间生理不适。

听下人说,二爷总说屋里难闻,具体怎么个难闻他不愿多说。

所以曲宅种着各式花朵,春夏时节好看又腻人。

曲二爷虽然管着梨园,却很少出手捧谁,梅如雪是第一个。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她的疼爱,可劲儿地砸钱,生怕她有一点儿不称意。

夜深了,曲二爷才回来。

他身着暗红色长褂,戴着眼镜,斯文干净,风度翩翩。

「怎不换衣裳?」

梅如雪心悸,慌忙起身回话:「不知道该换哪件。」

曲二爷走到衣柜前,打开,随意扯出一件,像是戏班子的练功服,只是布料很好,戏班子的学徒穿不起这样名贵的。

「换上吧!」

梅如雪接过,曲二爷背过身去,不看她。

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自年前开始,她时不时便会被叫来,他不会突然转头的。

「换好了。」

曲二爷转过身,像是此刻才瞧见她额头上的伤:「谁打的?」

「赵小姐。」

曲二爷笑:「为了那个武生?」

梅如雪没说话。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走过去,抬起梅如雪的下巴,「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还不是说变就变了?」

梅如雪被迫抬头看着眼前之人,他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跪下。」

梅如雪没有犹豫跪在地上,低声说了一句:「我是贱人,是爱慕虚荣的淫妇……」

曲二爷闭上眼,坐在床头,听着她的声音看着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梅如雪。

眼前闪过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慌了神,不要命地拦住他的车。

那双眼睛,真像啊,像极了那个贱人。

可她与那贱人又有不同,一开口就求他救她的情郎。

她的情郎被抓进了大牢,对方是许大帅的人。

「我帮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他这样问。

梅如雪脸上稚气未脱,长得真好,有些人你只要见她一眼就能想到她的结局。

虽然只是初露锋芒,已然有了名旦的气派。

「梅如雪什么都愿意给,只要二爷肯出手救他。」

他嗅到了一丝游戏的意味,他告诉她:「等我救了他,他就不要你了。」

梅如雪不信,她说她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真年轻,真愚蠢。

「怎么样?」曲二爷突然开口打断了梅如雪自我咒骂,「认输吗?」

梅如雪挺直着脊背,不回答。

曲二爷笑得更加痛快。

梅如雪一直跪到了快天亮,才被送回大院。

她进去,就看到师父的房间的灯亮着,她敲开门进去。

师父怎的已经……这样老了?

梅如雪心里一阵酸涩,这些日子,她只顾着伤心她和潘雁来已经所剩无多的缘分,竟没有察觉到。

「月牙儿,」师父虚弱地唤了一声,笑着招手,「过来。」

她仔细看着梅如雪额头上的伤,心疼不已:「怎么伤得这么重?雁来没护着你吗?」

梅如雪红了眼睛,忍着疼,快步走到师傅身边。

师父是病了之后才这样温柔的,从前打她,手臂大腿青紫了才停下。

刘师父见她不愿说,大概也猜出一二,转移话题:「现在要叫梅老板了。」

梅如雪倚在师父身边,娇嗔:「师父,别臊我了。」

由刘师傅独自拉扯大的徒弟走的走,死的死,伤的伤,眼下只剩了一个梅如雪,还这样有出息,她有些欣慰。

「累吗?」她帮徒弟拆开头发,一头乌亮的长发垂下来,柔软坚韧。

梅如雪摇了摇头,说不累。

刘师傅又问:「真准备去上海了?」

上海啊,十里洋场,那可是最难唱的码头了。

梅如雪抬头,看着师父的眼睛,万般不舍:「师父跟我一起去吧!我能养活您。」

是难唱,可也是更广阔的天地。

刘师傅笑着点头:「好,那师父可就享福了。」

她盼着徒弟更有出息,又担忧她累,怕她伤。

梅如雪一愣,师父这是,答应了?

她想了好几天,一肚子劝说的词,一个也没用上。

「真的?师父可不许骗我。」

刘师傅鼻子酸疼,隐去眼中的泪,点头:「师父何时骗过你?」

梅如雪这才安心。

「雁来呢?你舍得下?」

梅如雪的眼泪再也收不住。

三个月前,她看到了潘雁来散尽家私买的一支白玉簪子。

她以为那是给她的,心里又喜又疼,喜的是这样贵重大约是提亲的聘礼,疼的是潘雁来这些时日为了攒钱连饭都没有好好吃。

可是,她没有等到他拿着簪子过来,不久,便在赵小姐的发间看到了那支簪子。

赵小姐也看到了她,问潘雁来:「你送给过梅如雪这样好的礼物吗?」

潘雁来不加迟疑:「她用不惯这么贵重的。」

用不惯,在他心里,她是不配用这么贵重的东西的。

梅如雪窝在师父怀中,放肆地哭。

从前哭鼻子刘师父过来便是一通板子,可是这次,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小徒弟。

院子里许多师弟师妹都听到了梅如雪的哭声,潘雁来也听到了。

东方既白,梅如雪从师父房中出来,眼睛又红又肿,伤口包着的纱布渗出血来。正欲回房,却看到潘雁来一脸怒气地站在院中。

梅如雪不解,也不欲理会。

潘雁来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方才哭什么?」

不待梅如雪说话,潘雁来就咄咄逼人地问:「你是不是跟刘师父告状了?是不是要她老人家逼着我和你结婚?」

4

梅如雪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想了这么多?

「你想多了,我只是和师父说说家常而已。」

他依旧不休:「说家常为什么要哭?还哭得这么大声,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然后让大伙儿都骂我是陈世美。」

「你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难道你不是吗?」

潘雁来梗着脖子:「我会和你结婚,只是不是现在。」

梅如雪回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潘雁来眼神里透着柔光,下一秒便听到他口中念了一个名字:「烟萝,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可我与她是不可能的,我配不上她。」

他心里升起浓浓的自卑:「她也许了人家。你放心,等她出嫁,我就按照师父的嘱咐,娶你,跟你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想其他。」

他想到自己从小就被父亲和后母卖进戏班子,即便如今他也时常在梦里听到父亲那句决绝的「生死不论」,一个亲儿子就被这样一句话给扔了。

也想到以后,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没用纵情一次,赵小姐说得对,人若是不放肆一次,那可真是白活了。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问梅如雪还愿意等他吗?也忘了问自己,他有什么值得梅如雪等的吗?

但他就是笃定,梅如雪会等他。

梅如雪什么也没说,推门进去好好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香儿坐在床头看着她。

「看着我干什么?」

「师姐,你可真好看。」她噘着嘴,「大师兄眼光真差,竟然喜欢赵烟萝那种刁蛮的女人。」

梅如雪目光沉沉,对赵烟萝生出许多羡慕来。

她即便想刁蛮,也没有资本啊!

今天没排戏,梅如雪想着自己在北平的时间不多了,也要为师弟师妹打算些。

「长东呢?」

香儿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景泰蓝钟表,那也是曲二爷送的,和他府里那只是一对儿。

「快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粗喊:「我回来了。」

喊完,又暴呵:「你干啥呢?在这儿应付差事儿是吧?墙根儿耗腿去。」

香儿知道是长东回来了,低声笑:「陈师父上身了。」

陈师傅就是戏班子里男学徒的师父,也是潘雁来和长东的师父,年前去了。

潘雁来不在,不消说定是去找赵烟萝了。

梅如雪洗漱完,走出屋子,见长东正坐在一个小师弟的背上,帮他往下压。

马上就会有别人过来接管这些孩子,不满十六的都被潘雁来签给了别的戏班子。

十六岁以上的,大多都分到过角色,唱的也都还不错,由他们自己选择跟谁签。

梅如雪虽人在这里,其实合同并不在这儿,她是单个儿的。

刘师父怕局限了她,不与她签。

她看着这个大杂院,真不得不走了,原先是放不下师弟师妹,现在轮不上她管,早上师父也答应与她一起离开。

真的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长东,陪我去个地方。」

长东二话不说跑过来,问也不问就跟着出门。

「你都不问去哪儿?」

长东嘿嘿一笑:「去哪儿都行啊!师姐又不会把我卖了。」

「去给你取个名字,你这名字不好。」

长东啊了一声:「这哪儿不好了?」

「太俗。」

长东不说话了。

两人叫了黄包车,又回到曲宅。

管家出来,一惊,这还是梅如雪第一次主动来这儿。

「二爷在吗?」

「在里面。」

梅如雪带着长东进去,曲二爷也有些诧异,看到身后的长东,好看的桃花眼有了笑意:「托孤啊?」

梅如雪知道他向来洞察世事,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二爷,长东只差几出大戏就能成角儿,如雪想请您给他赐个名儿。」

曲二爷站起身,放下手里的书:「真要走?」

长东看着梅如雪,不解,师姐要走?

他又想,是去跑码头吧?那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梅如雪点头:「嗯。」

「哼,」曲二爷笑了,「跟那个姓高的走?他人在上海,风流的名儿可都传到北平来了。这样的男人能娶你,给你名分?」

梅如雪暗暗蹙眉,很快舒展开,她是来求人的。

「梅如雪只为唱戏,不为别的。」

这话曲二爷不信:「女人啊!都一样,一心想攀高枝儿,我以为你对你那个师哥能有多情深义重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梅如雪张口想解释,却被对方粗暴打断:「你想说是他先变心的?所以你就没错了?」

曲二爷猛地起身,缓步走到梅如雪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脸:「贱人,你以为那个姓高的会好好对你?在潘雁来眼里你是个破鞋,在姓高的,不,在天下男人眼里你永远都是个破鞋。」

长东以为曲二爷对梅如雪百般宠爱,事事都顺着,可私底下竟是这样的。

他想上前帮忙,却看到梅如雪制止的手势,刹住了脚步。

「二爷,您说的是,如雪自是轻贱,一文不值。只求二爷看着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最后再护着如雪一次,求您。」

曲二爷低头看着梅如雪的眼睛,周围的环境仿佛刹时间变得阴暗潮湿,带着一股发霉的骚味,他看到了那个女人,趴在牢房门口,脸色难看像落在乞丐手里被揉皱了弄脏了的白帕子。

她也是这样看着他,哀求:「最后再帮我一次吧!至少给我的孩子送一碗饭去。」

曲二爷一把甩开她,吸了口气,用手绢捂着鼻子坐回去:「姓什么?」

「姓孟。」

「就叫浮生吧!」

长东嘴里念着这两个字,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梅如雪看着曲二爷:「能请二爷写下来吗?」

曲二爷倒是没有扭捏,掏出钢笔在翻开的那页书上写下「孟浮生」三个字,然后整页撕下来,轻轻放在梅如雪手里。

梅如雪惊诧,原以为他要大手一挥扔在地上的。

两人再三道谢后,才离开。

长东不会再向任何人提起方才梅如雪受辱的事。对,这件事将烂在他的肚子里。

他看着上面的字:「师姐,这三个字就是我以后的名字了?」

梅如雪将他拿反的纸摆正,点头:「以后多去看看师弟师妹们,给他们撑撑腰,有事儿写信给我。」

长东心里咯噔一下:「师姐,你要去哪儿?」

「上海。」

「跑码头?」

「不是。」

长东停下脚步,悲从中来:「不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

梅如雪见他如此,也有些难受,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大师兄还在呢!有事儿找他商量,不要惹事,保住性命要紧。实在不行去求曲二爷,他会帮忙。」

长东吸吸鼻子,不想听她安排后事似的叮嘱,只要活着总会见面的。

他问:「师姐,你以前叫什么?」

「月牙儿。」

长东觉得可爱,想起第一次见梅如雪,真是戏文里说的玉雪似的人儿,又问:「刘师父给你取的吗?」

梅如雪摇摇头:「我干爹取的,他从前是宫里的太监,清朝亡了,他被赶出宫在永定河边捡到了我。」

她说着指了指身后:「我六岁之前,就和干爹住在雍和宫的一个小房间里,每天听和尚念经,后来干爹病了,死前将我托付给师父,就这样进了戏班子唱戏。」

她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难得说这样多的话,为的是叫长东忘记离别的悲伤。

接下来的几天,梅如雪每天都排着大戏,搭档无一例外都是长东。

曲二爷来捧过几次场,又到后台拍着长东的肩膀:「孟老板,下次请你喝茶可一定要赏脸啊!」

梅如雪感激不已,长东哪里有资格和曲二爷喝茶,他是说给外人听的。

一时间,孟浮生的名字响彻梨园。他声量好,模样端正,又肯吃苦,人也谦逊,班主抢着要签他。

潘雁来看在眼里,原来梅如雪想要捧红一个人,是这样简单。

自从她破了亲自立下的规矩后,多少班主就差头上顶着票子来找梅如雪求合作了。

其实,这些是梅如雪早就该得到的。

只是,她为了他,都放弃了。

潘雁来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可是他看到了曲二爷,心里又暗暗想,他有赵烟萝,赵烟萝比梅如雪干净。

这日,梅如雪刚下场,香儿就哭着跑到她身边:「师姐,师父……师父她,没了。」

梅如雪耳边一片轰鸣,向前跑了两步,却脚下一软,被人扶住。

她侧目,看到那人手背上红色的痣:「师兄,我师父没了?」

潘雁来第一次见她这样,像是被一只大手从脖子后抽走了脊柱,整个人都软了。

「别怕,我在这儿。」

梅如雪跪在灵堂前,一滴泪也没有,哭不出来。

明明她前几天才答应,要一起去上海的。

她猛然起身:「师父?」

「月牙儿,月牙儿……」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再也听不见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人叫她月牙儿了。

只留下梅如雪,孤孤单单的一个梅如雪。

她眼前一黑,倒在蒲团上。

丧事是潘雁来操持的,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梅如雪身上,心里骤然疼起来。

她怎么惊恐成这样,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白事,就算无关己身,来上香的人也都会装作伤心的样子。

可此刻,灵堂上却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梅如雪看过去,是之前找事儿的武生,叫岳长风的。

潘雁来急忙上前:「你别在这种时候闹事儿。」

岳长风推了一把潘雁来:「怎么又护上了?不是你跟我们说梅如雪为了出名上了曲二爷的床,是个下贱货吗?」

5

潘雁来脸色一白,急忙看向梅如雪。

她也在看他,浓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你胡说什么?」

岳长风大笑:「胡说?我几时胡说了?那日你亲口说,自己宁愿娶个妓女,也不要这种脏货。你忘了我们可没忘。」

师弟师妹们看着这个大师兄,失望至极。

他们是同门,竟然在外人面前这样诋毁师妹,更何况她还是他的未婚妻。

梅如雪仰头看着窗外洒下来的雪花,今冬初雪,眼角湿润润的。

她整个身体都是热的,只有一颗心冷得发疼。

岳长风目的达到,色眯眯地看了眼梅如雪,笑着离开了。

潘雁来赶紧跑到梅如雪身边:「师妹,我没有这么说,你信我!」

梅如雪冷冷地转过头看他:「你没有说错,我和曲二爷上床了,我配不上你,也比不上赵烟萝清白,这些都是对的。你也无需自责,无需愧疚。」

潘雁来低着头,他宁愿她骂她打她,那些话,只是他一时酒醉的糊涂话。

这,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有什么法子,这些话确确实实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香儿气愤不已,和长东将人拉开,离得梅如雪远远的。

可是她依旧不解气,师姐去找曲二爷一夜未归,这些他们都知道。

可是,他们从不会觉得师姐不清白,她是为了戏班子,为了救大师兄。

他竟然这样说她,他怎么能这么欺负师姐?

出殡当日,梅如雪强撑着精神,抱着牌位走在棺材前。

前面一个驼背佬在撒纸钱,撒得好看,许多人都来看。

也有人嗤之以鼻:「一个臭卖艺的,还搞这么大排场?」

长东一个凶恶的眼神看过去,那人闭上了嘴。

上山时棺材骤然停下,前方道路狭窄却被人放了一个一截树桩,几块巨石。

推开即可,可是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想要拖延时辰。

香儿看了眼天色:「一会儿雪下大了,路就更难走了。」

师弟们已经纷纷过去,将这些拦路的东西挪开。

长东守在梅如雪身边,这大半年来,梅如雪名声大噪,她不签戏班,又先后捧红了潘雁来和他,一时间他们师兄妹们风头无两。

同行们都暗暗恨着,今日定要来闹事儿的。

所有师兄弟们都警惕着。

这时,却有一个家丁穿着的人跑上来:「潘老板,潘老板。」

潘雁来探头看过去,这人不是赵府的吗?难道是烟萝出事了?

他心里一急,忙跑过去:「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您快去看看吧!我家小姐出事儿了。」

潘雁来愣住,不自觉看向梅如雪,她并没有看她,只是盯着人搬石头,好像这队伍里没有他这号人似的。

「潘老板,别磨蹭了,再晚我家小姐命都没了。」

一声催促,让潘雁来瞬间没了主意。

他又走到梅如雪身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再有一小段路,就上山了,刘师父就能安葬了,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事了。

他为难,梅如雪却先开了口:「你去吧!」

潘雁来怔住,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了,她从前不是这样看他的。如今,怎么看着他时,好像没有了半点情意?

「师妹,我……」

「她在等你,去吧!」

香儿狠狠地剜了眼潘雁来:「师兄还是走吧!别到时候你的心上人真出了事儿,又来怪我们,我们可消受不起。」

长东平时爱做和事佬,如今也缄默。

潘雁来一狠心,跟着赵家人走了。

香儿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师父平时对他这么好,这个白眼狼连送她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长东轻轻推她一下,示意她看梅如雪。

香儿立即住了口,紧紧挨着梅如雪:「师姐,我们都在呢!有他没他都一样。」

梅如雪点点头,石头终于被搬开。

驼背佬大喊一声:「上山。」

唢呐声再次响起,纸钱和着雪花飘下来。

棺材终于成功上山,墓地却被人围了起来。

带头的正是岳长风。

6

驼背佬无奈叹气,上前劝说:「岳老板,死者为大,无论什么仇什么怨,来日再算不迟。」

岳长风盯着梅如雪,他身旁一个拿着大刀的一把将驼背佬推倒在地上,便要动手殴打。

梅如雪上前呵止:「他不是戏班子的人,你的怨气犯不着冲他撒。」

岳长风不屑地笑:「谁说我有怨气,我这不是来送刘师父最后一程嘛。」

说是送葬,他的人却死死围着墓坑,不让人进去。

「岳长风,你今日要坏了梨园的规矩吗?」

岳长风并不在意,梅如雪一个女人,他欺负得起。

「什么规矩定了我不能来送葬啊?」

长东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便准备动手,他看着师姐的眼色,见她迟迟不点头,急得后背出了汗。

驼背佬爬起来,又跑到梅如雪身边:「梅老板,时辰不等人。」

梅如雪知道岳长风背靠许大帅,今天要是动手大伙儿再被抓,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苦。

可是,她不忍操劳一生的师父到最后一刻也不安心。

她思索再三,侧目看长东,下巴轻抬,正准备点头,却听到身后传来整齐急促的脚步声。

众人匆匆回头,便看到一队穿着黑褂,胳膊上绑着白布条的壮汉排成两队,站定后让开身子,曲二爷慢慢悠悠从中间走来。

岳长风气势瞬间弱了,微微后撤几步。

曲二爷走到梅如雪身旁,眼睛却盯着岳长风:「梨园有梨园的规矩,下山后曲某会慢慢与你分说。现在,滚!」

他从前就是有名的武生,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岳长风缩着脖子,还想解释,在看到曲二爷的眼神时,急忙招呼着人脚步踉跄地跑下来山。

「二爷。」梅如雪感激不已。

曲二爷点头:「去吧。」

梅如雪抱着牌位,走到墓坑前。

曲二爷看着她,她和她还是不一样的。

就心软这一次,无碍的。

丧事在驼背佬一声「逝者安息」中,结束了。

梅如雪叩了三个头,心里默默道:「师父,月牙儿走了。」

她起身,看到曲二爷还没有走。

「梅老板,」他第一次对她温和地笑,「要高飞啊!」

梅如雪微笑,两人山下分别,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她忍不住说:「二爷,我总听到您咳嗽,尽早去医院看看吧,保重身体。」

他没有应,只安静地坐在车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坐了多久,才轻声说:「回去吧!」

车子启动,朝着梅如雪相反的方向驶去。

一回去,梅如雪便收拾好东西,她没什么要带的,只有一些贵重的戏服要带走,这是属于她的,不与他人共享。

香儿瘪着嘴:「要走了,还有点儿舍不得呢!」

她定时要跟着师姐走的,她原本只是扔在大杂院门口的一个弃婴,是师姐发现了她,也是师姐一手将她带大的。

香儿一只眼睛看不见,刘师父本来不打算要她的,可是梅如雪苦苦哀求,这才有了如今这个活泼的女孩儿。

「指不定以后还回来唱呢!」

这话给了香儿一个念想。

潘雁来迟迟没有回来,长东出去打听,才知道他去了济南。

听说是赵小姐想去看海,他陪着去了。

梅如雪安静听着,心里竟无丝毫波澜。

原来对一个人死心,是这样的。

第二天,别的戏班子就来人领孩子了。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哭成一团,长东一个个记着他们去的地方,哭着喊:「好好听师父们的话,师哥一有空就去看你们,给你们带糖耳朵。」

拥挤嘈杂的大杂院一时间寂静下来,只留下长东香儿陪在梅如雪身边。

长东也想跟着梅如雪走,可是他还要留下照看师弟们,这是师父临终前唯一的嘱托。

「师姐,陈秘书来了。」

梅如雪看过去,陈秘书身后跟着一人,他身着精干挺括的棕色西装,外面套着褐色大衣,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气度潇洒。

「高先生。」

梅如雪起身施了一礼,高玉砌忙扶了下她的胳膊:「梅老板真要跟我走?」

他笑意盈盈,眉宇间却是如鹰般锐利的压迫感。

「是,我决定了。」

高玉砌看了眼陈秘书,后者立即将一份合同递上来。

梅如雪接过仔仔细细看着,三年制的合同,以后三年的收入他的京贺集团得七,她只能得三。

高玉砌解释:「不急着签,给你看合同只为让你心里有个底,等到了上海,你就明白为何你只能分三成了。」

陈秘书也跟着说:「梅老板不知道,如今在上海唱戏和北平大有不同,我们前期需要投入大量金钱在媒体宣传上,还要请影视圈的红人为您造声势,否则,就算如您这般天赋异禀的伶人,唱一辈子也只能小有名气而已。」

梅如雪和香儿对视一眼,原以为只是换个地方唱戏而已,不曾想其中竟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高玉砌看出她的犹豫,笑着安抚:「你放心,这些都是高某的工作,你还是只管做你擅长的喜爱的就好。」

「真的?」

高玉砌重重点头:「我从不骗人,尤其是不会骗合作伙伴。」

梅如雪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安心,只想着人不能一辈子都拘于一方天地。

她从小就听师傅说,上海、天津是最难唱的码头,天津她唱过,现在该去上海了。

「好,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此刻就走。」

7

梅如雪和香儿将钥匙给房东,将自己攒了许久的积蓄给了长东一些:「快过年了,偷偷给师弟师妹们买点东西,别让他们的师父看到,不然他们今后的日子不好过。」

长东一抹眼泪:「师姐,我一定好好挣钱,去上海看你。」

从前他想等着师姐回来,如今他得让自己更有盼头,所以他要去看她。

只要有心,天南地北终会相逢。

「好,我等你。」

她叮嘱完才走到高玉砌身边,和香儿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香儿忍不住眼圈发热,抓紧了梅如雪的袖子。

梅如雪同样不好受,可是,仔细想来,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车停在巷子口。」高玉砌的人小心地将梅如雪的箱子搬出去,只有一个小包袱,他想接过,梅如雪没让。

几人边说话,边往外走。

刚走到巷子口,迎面冲过来一人,差点将梅如雪撞倒,那人身上的东西洒了一地。

梅如雪帮他捡起来,又是游街的学生。

学生接过,匆忙说了一句谢,未说完就看清了梅如雪的样子,一把夺过,狠狠推她一把。

幸好高玉砌将人及时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我认得你,唱戏的。」学生瞪她一眼,骂骂咧咧走了,「商女不知亡国恨,呸!」

香儿恨得牙痒痒:「还是读书人呢!就这素质?」

高玉砌将两人安置到车上,自己最后上车。

梅如雪安慰香儿:「难得他们为国家有这一腔热血。」

久久不说话的高玉砌此时突然嗤笑一声:「一腔热血,不过这腔子里只怕装的是亲人的血。」

梅如雪诧异地看着他,自她认识这位高先生以来,他连句重话都没有说过,和气生财,他是个合格的生意人,今日竟然口出讥讽之语,还是对着一个学生。

他看着车窗外陆陆续续跑过去的学生:「猎人不会因为猎物的愤怒而收起枪支。」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警察就冲过来游行的学生按倒在地上,拳脚相加。

被抓上车时,几人都已经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高玉砌将车窗关上,毫不留情地嘲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妄想救国。」

车子开走了,梅如雪是坐火车离开的。

路上的行程花了足足两天时间,几人才走出火车站。

梅如雪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上海?

香儿也仔细瞧着,只觉得这里和北平大不一样,竟让她丝毫找不出故乡的影子。

「走吧!先带你去安置下来。」

高玉砌的下人已经在车站外等着了,同他一样穿着西装,只是手上多了一副白手套。

「梅老板。」

司机恭恭敬敬地鞠躬,却不带一点儿情绪。

让她想起了曲二爷的管家,对她很是轻蔑,倒能让她瞧见点儿人味儿。

「高公馆?」香儿轻轻念了一句,回头询问梅如雪,见她点头,才确定自己念的是对的。

高玉砌笑起来:「这是我的住处,你初到此地,将你安置在哪儿我都不放心,这里是英租界,比其他地方太平些。」

说完,又恐梅如雪觉得他想乘人之危,补充道:「这里我也极少来住,通常都在京贺大楼对付了。」

梅如雪倒没什么不放心的,若说他费这么大功夫将她从北平弄到这儿来,只为图色,有些荒谬了。

他这样的人物,即便好色,也不差她这一个。

这是洋楼,与曲二爷的住处极不相同,尽将所有东西都摆在一楼客厅,一目了然,看过了便看过了。

曲宅小桥假山,曲径通幽,更合梅如雪心意些。

「师姐,这床好软啊!」

香儿坐在床上颠了几下,新奇不已。

梅如雪去看高玉砌的神色,他只是微笑,没有丝毫不耐烦。

等将行李搬进来,她们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师姐妹看着彼此,倒不觉得难挨。

只是潘雁来这边就有些艰难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从济南回来,大杂院竟人去楼空。

他快步冲进梅如雪的房间,没了,什么都没了,只留下一个景泰蓝钟表,还在哒哒地走着。

房东走过来:「这表可值钱呦!梅老板没带走,我也不敢随意处置,要不你带走?我好把房子赁出去啊!」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师妹搬走了?搬去哪儿了?」

房东皱眉思索:「跟一个姓高的贵人走了,好像说是去上海,以后都不回来了。」

潘雁来堪堪扶住门框,稳住心神:「长东呢?」

「这你得去买份报纸上看看他今天的戏排在哪个戏园子。」

潘雁来猛地将人推开,跑了出去。

房东皱眉,看了眼屋里的钟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潘雁来找到长东的时候,他正在台上唱《华容道》,英姿神武的关二爷,台下满是叫好的。

他是梅如雪费心调教出来的,自然不会差。

等长东谢场进来,潘雁来急忙过去:「你师姐呢?」

长东将他甩开,神色淡淡地回答:「去上海了。」

「什么时候回来?」

「她再也不回来了,」长东看他脸色惨白,怀着报复的心思,「是你把她逼走的,你跟着赵小姐走的时候想过别人会怎么说她吗?」

长东越说心里的怒火越盛:「我倒是忘了,你就是头一个诋毁她羞辱她的人,她为了救你受了多少羞辱。潘雁来,你他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良心的王八羔子!」

潘雁来表情凝固在脸上,长东都这样恨他,那梅如雪呢?

他想起刘师父出殡那日,梅如雪看着他的眼神,一种心死了的冷漠。

不,她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你知道她住在上海哪里吗?」

「你要去找她?」

潘雁来不假思索地点头。

长东眼珠子一转:「知道啊!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潘雁来每日都来找他,讨好他。

0 阅读:14
小姐姐聊体育

小姐姐聊体育

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