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向度的研究突破了阳明心学研究的传统视域，走向综合学科的新知识体系建构，开拓了新的研究论域，指向“双创”语境中的话语体系建构。体认良知是王阳明心学的功夫总纲，学界于此多关注于被体认的究竟之心，而鲜少注目于体认之心。李承贵教授的《王阳明的心态智慧及其当代启示》一文超出了现有学科研究范式，在哲学与心理学的互应中体验其复杂性与多样性的情态，着重分析了消极心态的危害、生成原因及其心学对治方式，并进一步揭示了王阳明的心态智慧于认识、化解当今中国社会中的心态问题的启示意义。作者准确把握住本体性、哲学化的究竟之心与经验性、日常化的体认之心的关系，在心物关系的维度中敞开王阳明心态智慧的价值确认，既开拓了王阳明心学的实学意蕴，又审视了其生活面向，丰富了王阳明心学研究中“现实的人”的维度，同时提示了儒学心态学新的研究方向。质言之，本文或许能成为引领阳明学、乃至中国哲学研究的一种风向标。

——陆永胜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导

摘要：从心态向度考察、阐发、欣赏王阳明心学是全新的视角。心态向度的考察和研究表明，王阳明不仅对心态的微妙性、复杂性和多样性有着清晰且系统的认知，而且对消极心态的危害性及其原因有深刻的揭示。在此基础上，王阳明创造性地提出了以“致良知”为核心，具体表现为立志、言善、纯理、万物一体等相互关联的化解消极心态的方法体系。王阳明关于心态问题的认识和思考，不仅蕴含了丰富深刻的哲学思想和心理学思想，是中国哲学史、心理学史上的重要智慧，从而也是建立中国哲学、中国心理学自主知识体系的重要资源；而且对疏导个人心理障碍、化解社会中诸种消极心态都具有特殊的启示意义和实用价值。

所谓“心态”，即心理状态。心理学认为，心态健康与否对人具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对诸如言行、耳目、事业、学术、伦理等都会产生影响，消极心态产生消极影响，积极心态产生积极影响。王阳明心学对心态现象极为关注，他曾说：“只要解心。心明白，书自然融会。若心上不通，只要书上文义通，却自生意见。”就是说，所有问题都可以归为心态问题。正由于此，王阳明对心态的特性、类型、危害以及心态问题化解方法等，都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思考，提出了一些颇具特殊价值的主张。本文拟就这些方面展开讨论，冀望获得一些有益的启示。

心理学认为，心理状态具有综合性和变易性特点，综合性是指心态由许多心理过程构成的具有新的特性的复合物，变易性是指心态由于无法避免的内外动因的作用而发生量变和质变。所谓“综合性”与“变易性”在王阳明心学中表现为神秘性、复杂性与多样性。王阳明对心态的神秘性、复杂性和多样性给予了较大程度的关注和较深入的思考。

王阳明基于与人交往、乡村治理以及剿匪平叛的亲身经历，对心态之微妙性、复杂性有着深切的认知。他认识到心态的不可测性，“知人心之不可测，良用慨叹。山鬼伎俩有穷，老僧一空无际，以是自处而已。”从而强调协调好自己的心态是上策。这种不可测性又有多种表现。比如，心态的瞬间性，当下纯洁，转眼污浊，阳明说：“勿忧文辞之不富，惟虑此心之未纯；勿忧名誉之不显，惟虑此心之或湮。”从而主张不要担心文辞不富、名誉不显，只需谨守心态之纯洁即可。心态的潜伏性，臆测之心态、武断之心态常常潜伏不显，无从把握，阳明说：“虽或特见妙诣，开发之益一时不无，而意必之见流注潜伏，盖有反为良知之障蔽而不自知觉者矣。”心态的猜疑性，阳明说：“某于执事为世交，执事之心，某素能信之，而顾以相讯若此，岂亦犹有未能自信也乎？虽然，执事之心，又焉有所不自信者！”这是说，即便是世交，彼此仍然相互猜疑而不能心照不宣，阳明对此深感惋惜。令人惊讶的是，王阳明还认识到心态可分体用，心态之体为善，心态之用可善可恶，阳明说：“君子之学以明其心。其心本无昧也，而欲为之蔽，习为之害。故去蔽与害而明复，匪自外得也。心犹水也，污人之而流浊，犹鉴也，垢积之而光昧。”心态好比水，污浊之物浸入其内，流便浊；亦如镜，污垢积聚于上，光耀便被遮蔽。这种认识已涉及心态结构的复杂性。可见，对王阳明而言，心态之微妙、之复杂，既非口能辨清，亦非笔能述明，阳明说：“心之精微，口莫能述，亦岂笔端所能尽已！”

王阳明不仅认识到心态的神秘性、复杂性，而且对心态的多样性也有非常难得的认知。在王阳明的著述中，至少有如下几篇文章集中涉及不同形式的心态。其一，阳明说：“惩心忿，窒心欲，迁心善，改心过；处事接物，无所往而非求尽吾心以自慊也。”这里涉及忿心、欲心、善心、过心等心态。其二，阳明说：“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懆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歉于其心者其气馁；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五者，心之不存也。不存也者，不学也。君子之学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心端则体正；心敬则容肃；心平则气舒；心专则视审；心通故时而理；心纯故让而恪；心宏故胜而不张，负而不驰；七者备而君子之德成。”这里涉及焦躁心、放荡心、歉疚心、轻忽心、骄傲心等，此为消极心态；又及端恭心、诚敬心、平和心、专一心、通畅心、纯洁心、宏大心等，此为积极心态。其三，阳明说：“或怠心生，责此志，即不怠；忽心生，责此志，即不忽；懆心生，责此志，即不懆；妬心生，责此志，即不妬；忿心生，责此志，即不忿；贪心生，责此志，即不贪；傲心生，责此志，即不傲；吝心生，责此志，即不吝。”这里涉及懈怠之心、轻忽之心、焦虑之心、妒忌之心、怨恨之心、贪婪之心、骄傲之心、吝啬之心等心态。而著述中零星涉及的心态形式更是触目即是。比如，“冷漠之心”，阳明说：“今见善而妒其胜己，见不善而疾视轻蔑不复比数者，无乃自陷于不仁之甚而弗之觉者邪？”“好胜之心”，阳明说：“后世学术之不明，非为后人聪明识见之不及古人，大抵多由胜心为患，不能取善相下。”“骄傲之心”，阳明说：“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千罪百恶，皆从傲上来。”“虚诳之心”，阳明说：“后世大患，全是士夫以虚文相诳，略不知有诚心实意。”“算计之心”，阳明说：“一有谋计之心，则虽正谊明道，亦功利耳。”“虚伪之心”“妒忌之心”，阳明说：“诸生试观侪辈之中，苟有虚而为盈，无而为有，讳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矜自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资禀虽甚超迈，侪辈之中，有弗疾恶之者乎？”等等。由此，我们不能不对王阳明关于心态形式观察之细微、体验之真切、关注之全面表示由衷的敬佩！

王阳明不仅认识到心态之微妙性、复杂性和多样性，而且认识到消极心态给人或社会带来的严重危害以及造成消极心态的原因。如下即对王阳明关于消极心态的危害与消极心态形成原因的认知进行考察和分析。

第一，消极心态的危害。王阳明不仅对健康心态的积极意义有着清晰的认识，而且对消极心态的危害有着清醒的认识。那么，消极心态究竟会造成哪些危害呢？

其一是导致言行的错乱。一般情况下，人的言行遵循社会规范，就不会出现错乱现象。王阳明认为，消极心态必导致人们言行的错乱，他说：“君子之学，求以得之于其心，故君子之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懆于其心者其动妄，荡于其心者其视浮，歉于其心者其气馁，忽于其心者其貌惰，傲于其心者其色矜，五者，心之不存也。不存也者，不学也。君子之学于射，以存其心也。是故心端则体正，心敬则容肃；心平则气舒，心专则视审，心通故时而理，心纯故让而恪，心宏故胜而不张、负而不驰。七者备而君子之德成。君子无所不用其学也，于射见之矣。”就是说，焦躁之心导致行动慌乱，放荡之心导致目光恍惚，歉疚之心导致勇气丧失，轻忽之心导致容貌懈怠，骄傲之心导致神情傲慢；相反，心态端正所以身体不歪，心态钦敬所以面容庄重，心态平和所以气息舒坦，心态专注所以目光审慎，心态通畅所以行为守时循理，心态纯洁所以谦让而守规，心态宽宏所以获胜而不张扬、失败而不气馁。这就从正反两方面说明了心态对人之言行的影响。

其二是导致耳目的蒙蔽。耳目正常发挥其功能即为聪明。王阳明认为，消极心态对耳目功能的发挥具有直接的影响，健康心态令耳聪目明，阴暗心态则导致耳目闭塞，而不同的消极心态对耳目施予的影响又有差别。比如，沉湎利欲之心就会影响耳目功能的发挥，阳明说：“盖吾之耳而非良知，则不能以听矣，又何有于聪？目而非良知，则不能以视矣，又何有于明？心而非良知，则不能以思与觉矣，又何有于睿知？……故凡慕富贵，忧贫贱，欣戚得丧，爱憎取舍之类，皆足以蔽吾聪明睿知之体，而窒吾渊泉时出之用。若此者，如明目之中而翳之以尘沙，聪耳之中而塞之以木楔也。”这是说，如果良知在心，便会拥有无意富贵、贫贱、得丧、爱憎之积极心态，因而不会影响耳目之聪明；但如果丧失了良知，被“慕富贵、忧贫贱、患得失、尚爱憎”之心所占据，则耳不能听、眼不能视，从而使耳目不能正常发挥功能，反而致其耳聋眼花，此即“消极心态导致耳目的蒙蔽”。再如，好胜之心会导致耳目的淆乱和闭塞，阳明说：“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实衰，人出己见。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誉。徒以乱天下之聪明，涂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争务修饰文词，以求知于世。”如果一个人满腹充塞的是好胜之心，不择手段地追求功名利禄，那么其耳目将会被蒙蔽而丧失聪明。

其三是导致事业的受阻。人活在世上，都希望有所成功，家庭、事业、爱情等都能如心所愿。但在王阳明看来，如果一个人心态不健康，那么其人生道路必然荆棘丛生，此即所谓“心态导致事业受阻”。王阳明在与朋友交流、教育晚辈、指导学生等实践中，分析了消极心态对人生的影响。他认为，一个人如果浮躁而不自省，知过不改，那么要想获得成功是不可能的，阳明说：“吾近来实见此学有用力处，但为平日习染深痼，克治欠勇，故切切预为弟辈言之。毋使亦如吾之习染即深，而后克治之难也。”比如，一个充塞着放荡之心的人，必将一事无成，阳明说：“昔在张时敏先生时，令叔在学，聪明盖一时，然而竟无所成者，荡心害之也。”一个被偏执之心、欺骗之心占据的人，不仅任何事业都不可能成功，反而会使自己遭受伤害，阳明说：“世之儒者，各就其一偏之见，而又饰之以比拟仿像之功，文之以章句假借之训，其为习熟既足以自信，而条目又足以自安，此其所以诳己诳人，终身没溺而不悟焉耳！”

其四是导致社会纷争。引发争端的原因多样而复杂，王阳明认为消极心态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消极心态会导致人人相争相轧，破坏和谐的社会关系。比如，如果人被功利之心占据，那就必然引发争端。王阳明说：“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榖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就是说，如果人心被私欲、功利占据，势必导致无休无止、歇斯底里的争端：有人喜好炫耀自己丰富的知识，有人喜好以权势排挤他人，有人喜好争权力夺私利，有人喜好吹嘘自己的技能，有人则喜好沽名勾誉，……从而使整个社会陷于刀光剑影的争夺倾轧之中。而且，人心不知足，贪得无厌，主管钱粮的人还想兼管军事和司法，主管礼乐的人还想插手官员的选拔，身为郡县官的人则梦想提升为藩司臬司，身为御史的人却盯着宰相要职，等等，所以如此，无不是私心作祟。可见，如果人心被私利充塞，势必使整个社会陷于混乱不堪、万劫不复的纷争之中。

其五是导致学术的晦暗。影响学术晦暗的原因非常多，王阳明认为消极心态是一个重要原因。比如，好胜之心导致学术各持己见、是非混淆，阳明说：“夫是非同异，每起于人持胜心、便旧习而是己见。故胜心旧习之为患，贤者不免焉。”也会导致学术昏暗不明，使学者无所适从，阳明说：“凡今学术之不明，使后学无所适从，徒以致人之多言者，皆吾党自相求胜之罪也。”也会影响学术的公正判断，丧失学术的标准，阳明说：“后世学术之不明，非为后人聪明识见之不及古人，大抵多由胜心为患，不能取善相下。明明其说之已是矣，而又务为一说以高之，是以其说愈多而惑人愈甚。”也会使得学术争鸣中无视客观事实、是非颠倒，阳明说：“夫禅之说，弃人伦，遗物理，而要其归极，不可以为天下国家。苟陆氏之学而果若是也，乃所以为禅也。今禅之说与陆氏之说，其书具存，学者苟取而观之，其是非同异，当有不待于辩说者。而顾一倡群和，剿说雷同，如矮人之观场，莫知悲笑之所自，岂非贵耳贱目，不得于言而勿求诸心者之过欤！夫是非同异，每起于人持胜心、便旧习而是己见。故胜心旧习之为患，贤者不免焉。”某些学者之所以攻击象山心学，主要是好胜心作怪。因此，积极心态有助于学术发达，有助于学术争鸣；消极心态则有害于学术发展，阻碍学术争鸣。

其六是导致伦理的废弛。导致伦理废弛的原因很多，王阳明认为消极心态是导伦理废弛的一个重要原因。比如，骄傲心态就会导致伦理规范支离破碎，阳明说：“今人病痛，大段只是傲。千罪百恶，皆从傲上来。傲则自高自是，不肯屈下人。故为子而傲，必不能孝；为弟而傲，必不能弟；为臣而傲，必不能忠。象之不仁，丹朱之不肖，皆只是一‘傲’字，便结果了一生，做个极恶大罪的人，更无解救得处。汝曹为学，先要除此病根，方才有地步可进。”如果一个人目空一切、骄傲自大，那他就不会甘心居人之下，从而为人子不能孝、为人弟不能悌、为人臣不能忠，依此类推，最终必导致伦理规范的失守、社会秩序的瓦解。而这种祸害难以估量，阳明说：“是故以之为子则非孝，以之为臣则非忠。流毒扇祸，生民之乱，尚未知所抵极。”父慈子孝，夫妇君臣，朋友有信等基本的人伦关系，对社会而言至关重要，是维系社会的规范基础。孝是晚辈对年长人的尊敬，如果傲慢，就不会将父母放在眼里；悌是弟弟对兄长的敬爱，如果傲慢，就不会把兄长放在眼里；忠是臣子对君主的忠心，如果傲慢，就不会真正忠于君主。因此，傲慢心态蔓延，势必导致伦理规范的废弛，令人无所适从。

概言之，消极心态必导致言行的错乱、耳目的蒙蔽、事业的受阻、社会的纷争、学术的晦暗和伦理的废弛，从而使消极心态由“恶念”转为“恶果”。自然，基于对心态复杂性、特别是消极心态危害性的认识，王阳明心学不能不将心态问题作为一个严肃的、核心的问题来对待。

第二，引发消极心态的原因。消极心态必导致危害，因而必须化解消极心态；而消极心态的发生必有其因，因而首先要寻找导致消极心态发生的原因。那么，王阳明对消极心态的原因有怎样的认识呢？阳明说：“心一也，未杂于人谓之道心，杂以人伪谓之人心。人心之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初非有二心也。”只是一心，道心是未杂于人者，杂于人伪则叫人心，人心得其正者即道心，道心失其正者为人心。这就是说，心态变为消极是由于“杂于人伪”，所谓“人伪”又包括哪些因素呢？基于对王阳明文献的研读，大致包括“私欲”“私智”“私意”，用现代术语便是功利、认识、心理三方面原因。如下做具体的分析。

其一，私欲。王阳明认为，私欲是导致消极心态的重要原因，他说：“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原是一个天。只为私欲障碍，则天之本体失了。心之理无穷尽，原是一个渊。只为私欲窒塞，则渊之本体失了。如今念念致良知，将此障碍窒塞一齐去尽，则本体已复，便是天、渊了。”“心”本是透明、深邃、慈祥、阳光的“天”“渊”，因为私欲的侵袭才变得污浊、浅薄、狰狞、阴暗，因而必须剪除私欲以回到心态之本体。那么，私欲是怎样影响心态本体的呢？人为什么有盲目自信之心？为什么有放荡之心？因为“有己”“有私”，阳明说：“世之学者执其自私自利之心，而自任以为为己；漭焉入于隳堕断灭之中，而自任以为无我者，吾见亦多矣。”由于学者执其私欲而陷于断灭之相，致其学蜕变成“为人之学”而不自知，却自信其学纯粹无匹。人为什么生相争相斗之心？因为功利侵入心髓，王阳明说：“盖至于今，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几千年矣。……记诵之广，适以长其敖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由于醉心于私欲，所以有人会把记诵的特长当作骄傲的根据，把丰富的知识当成作恶的手段，把广博的闻见当作诡辩的资本，把辞章的富丽当作掩盖虚伪的工具，等等，这些消极心态都拜私欲所赐。人为什么有淡漠之心？因为汲汲于私利，阳明说：“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异于圣人也，特其间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视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因此，消极心态生发的原因之一，就是侵占了“心”的私欲。

其二，私智。《管子》云：“吏多私智者其法乱。”（《管子·禁藏》）“私智”是一心经营自己而与公义对立的见识，所以会导致社会司法程序的混乱。不过，这里的“私智”，主要指认识上的偏见、短视、昏昧、别有用心等，即短小之智、偏狭之智、昏昧之智、邪恶之智。王阳明认识到，人所以生发消极心态与其“偏私”的认知能力、认知性质有关。人所以出现狂傲之心、自鸣得意之心，乃是因为认识视野受到限制，阳明说：“今学者于道，如管中窥天，少有所见，即自足自是，傲然居之不疑。”由于认识广度、深度都受到限制，如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却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由于见识局限于一隅，则会导致盲目自信，肆无忌惮，阳明说：“世之儒者，各就其一偏之见，而又饰之以比拟仿像之功，文之以章句假借之训，其为习熟既足以自信，而条目又足以自安，此其所以诳己诳人，终身没溺而不悟焉耳！然其毫厘之差，而乃致千里之谬。”阴险狡诈之心的萌发，也由于偏私的识见，阳明说：“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而偏琐僻陋之见，狡伪阴邪之术，至于不可胜说；外假仁义之名，而内以行其自私自利之实，诡辞以阿俗，矫行以干誉，损人之善而袭以为己长，讦人之私而窃以为己直，忿以相胜而犹谓之徇义，险以相倾而犹谓之疾恶，妒贤忌能而犹自以为公是非，恣情纵欲而犹自以为同好恶。”就是说，因为私智而相互挤压、争胜，使人各生其心。比如，外假托仁义之名，内行自私自利之心；以狡辩手段迎合世俗之心；用伪装行为沽名钓誉之心；以损人扬己之心；以攻击别人隐私显示自己的正直之心；把因为泄愤而求取胜人之行为说成是为正义献身之心；用险诈手段倾轧他人却说成是嫉恶如仇之心；将妒忌贤能装扮成公正明辨是非之心；恣情纵欲却认为是与世人和光同尘之心；等等，不一而足。而与世隔绝、思虑偏于虚静，必养成空寂之心，阳明说：“君子养心之学，亦何以异于是！元道自量其受病之深浅，气血之强弱，自可如其所云者而斟酌为之，亦自无伤。且专欲绝世故，屏思虑，偏于虚静，则恐既已养成空寂之性，虽欲勿流于空寂，不可得矣。”总之，人在认知上陷于私智，那么各种消极心态便会纷至沓来。

其三，私意。这里的私意，是指心理上的问题，心理出现了私心杂念、胡思乱想，必然表现为心态形式，这些心理活动会导致心态的变化。王阳明对人的心理变化有细心的观察和思考。王阳明认为，只要著一私意，便会导致消极心态出现，他说：“忿懥几件，人心怎能无得，只是不可有耳！凡人忿懥著了一分意思，便怒得过当，非廓然大公之体了。故‘有所忿懥’，便不得其正也。如今于凡忿懥等件，只是个物来顺应，不要著一分意思，便心体廓然大公，得其本体之正了。且如出外见人相斗，其不是的，我心亦怒。然虽怒，却此心廓然，不曾动些子气。如今怒人，亦得如此，方纔是正。”这是由《大学》关于“私意”影响“心”的引申，认为“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等心理活动，必然导致心态不正，用阳明的话就是，只要稍有一点私意萌发，心体便不能廓然大公。阳明说：“喻及交际之难，此殆谬于私意。君子与人，惟义所在，厚薄轻重，己无所私焉，此所以为简易之道。世人之心，杂于计较，毁誉得丧交于中，而眩其当然之则，是以处之愈周，计之愈悉，而行之愈难。”私意横于心，心态自然不畅。喜怒哀乐本中和，是心之本体，但如果夹带了私意，则喜怒哀乐便会出现“过”或“不及”，从而影响心态健康。阳明说：“喜怒哀乐本体自是中和的。才自家着些意思，便过不及，便是私。”哪怕是改正错误的“矫”之行为，都不免带有主观、固执，主观、固执便是私意，阳明说：“矫犹未免于意必也，意必亦私也。”办案所以出现消极心态，就是因为办案人员被私意所左右。王阳明说：“我何尝教尔离了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便从官司的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他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这许多意思皆私，只尔自知，须精细省察克治，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杜人是非，这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着空。”质言之，但凡消极心态，都与私意脱不了关系。因此，必须警惕私意，克制私意，阳明说：“今时人多言人之非毁亦当顾恤，此皆随俗习非之久，相沿其说，莫知以为非。不知里许尽是私意，为害不小，不可以不察也。”

概言之，消极心态所以发生，一是由于利欲上的贪得无厌，二是由于认知上的愚昧障蔽，三是由于心理上的紊乱无序。此三者虽然为殊相，但本质都是“私”，即执着个我，诚如陆九渊说：“愚不肖者之蔽在于物欲，贤者智者之蔽在于意见，高下污洁虽不同，其为蔽理溺心而不得其正，则一也。”所谓物欲，即欲望之私；所谓意见，即认知之私；事实上还应加上心理之私（心理疾病）；三者“合伙”酿造“蔽理溺心”之“滔天罪行”。如果说消极心态的危害警示了诊治、化解的必要性，那么对消极心态发生原因的揭示则明确了化解消极心态的方向。

心态的难测性和消极心态的多样性，明示了处理心态问题的困难性；消极心态的危害性，则警示了处理心态问题的紧迫性和重要性。诚如上述，心态所以表现为消极、负面，乃是因为缘于“心”被私欲、不良习气所遮蔽，因而君子之学的使命就在于明其“心”，而要明其“心”，必诉诸去除私欲、私智、私意。那么，如何去除“私”以实现“心”之澄明呢？

第一，立志。立志为什么有助于化解消极心态？因为立志好比培植种根，是所有成功的基础。阳明说：“夫学，莫先于立志。志之不立，犹不种其根而徒事培拥灌溉，劳苦无成矣。”因而人要做到不为名利所累，就必须立志，阳明说：“志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于功名者，富贵不足以累其心。”以道德为最高追求，仁义充塞于心，富贵功名就无法侵入，亦就不会造成心之累。进而言之，立志足以阻止负面的、消极的、阴暗的心态发生，阳明说：“盖无一息而非立志责志之时，无一事而非立志责志之地。故责志之功，其于去人欲，有如烈火之燎毛，太阳一出，而魍魉潜消也。”而“立志”所以能够像“烈火燎毛”一样清除消极心态，乃是因为所立之志为“天理”，阳明说：“只念念要存天理，即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久则自然心中凝聚。犹道家所谓结圣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驯至于美大圣神，亦只从此一念存养扩充去耳。”也就是说，只有以“天理”为志向并内化于“心”，以优化、完善“心”之内涵和性质，从而构筑起抵御、遏制消极心态侵袭的至善本体，则消极心态自然烟消云散。

第二，言善。“言善”为什么有助于化解消极心态？因为“言善”能够感化人心而使彼此以善相待。阳明说：“见人之为善，我必爱之。我能为善，人岂有不爱我者乎？见人之为不善，我必恶之；我苟为不善，人岂有不恶我者乎？”以使“心”相悦平和。因为“言善”能够感化对方并使其心态发生积极的转向，阳明说：“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使彼闻之而可从，绎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只要以忠爱之心、婉曲之方言善于人，便能从情感上感化之、从心理上疏通之，从而使其心态呈现祥和之状。正是认识到“言善”对健康心态的特殊价值，王阳明将“言善”作为交友的基本准则，逢人赠“善”。比如，盛赞陆原静：“书中勤勤问学，惟恐失坠，足知进修之志不怠，又甚喜！异时发挥斯道，使来者有所兴起，非吾子谁望乎？”表彰方叔贤：“叔贤所进超卓，海内诸友实罕其俦。同处西樵，又资丽泽，所造可量乎！”肯定邹守益：“谦之之学，既以得其大原，近想涉历弥久，则功夫当益精明矣。”可以想见，作为学生辈的陆原静、方叔贤、邹守益等获得王阳明如此褒奖，其能不心花怒放么？其心态能不平顺么？不过，“言善”所以有如此大的魔力，乃是因为不仅“诱掖奖劝”足以动情，而且传送“道德仁义”足以善心，阳明说：“务在诱掖奖劝，砥砺切磋，使道德仁义之习日亲日近，则世利纷华之染亦日远日疏，所谓‘相观而善，百工居肆以成其事’者也。”可见，“言善”所以具有化解消极心态的神奇功力最终还是源于“善”的内容，这个内容就是道德仁义，就是天理，就是良知。

第三，纯理。所谓“纯理”，就是“心纯乎理”，即使“心”理义化，以理义充实、善化而成为道心、本心。孟子曾提出“集义”说，认为“集义”可成就“浩然之气”，孟子说：“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孟子·公孙丑上》）即认为理义有助于“心”的充实和完善。王阳明继承了这一思想，认为如果以理义充实“心”，就能养成和善阳光的心态。阳明说：“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歉，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即是说，“集义”能使“心”养得充满，而从心所欲，自在自得。而圣人的心态所以平和，就是以理义熏陶的结果，阳明说：“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惟以其心之纯乎天理而无人欲，则我之欲为圣人，亦惟在于此心之纯乎天理而无人欲耳。”纯乎理义之心便无私欲，无私欲之心当然晶莹剔透、光芒万丈。因此，只要以理义充塞“心”，便可以去除私欲邪念，阳明说：“夫惟有贤人君子以为之养，则义理之学，足以克其私心也；刚大之气，足以消其邪心也；正直之论，足以去其恶心也；扩其公而使之日益大，扶其正而使之日益强，作其善而使之日益新，夫是之谓匡直辅翼之道，而所以养其心者有所赖。”既然“心”之理义化意味着消极心态的消解，那么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阳光、明洁、纯善的心态，阳明说：“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因此，“纯理”实际上就是通过输送理义以纯化“心”之性质，从而抵御私欲的侵袭而使心态保持美善并放射出光芒。

第四，万物一体。“万物一体”为什么有助于化解消极心态？因为“万物一体”蕴含了包容万有、融化限隔、超越得失的精神和智慧。阳明说：“仁者以万物为体，不能一体，只是己私未忘。全得仁体，则天下皆归于吾仁，就是‘八荒皆在我闼’意，天下皆与其仁亦在其中。”所谓“全得仁体”，就是仁充实于心而一体万物，故“万物一体”必然视人如己而去私，阳明说：“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古之人所以能见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不善则恻然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亦仁而已矣。”从而乐人之善而无妒忌之心。故“万物一体”必然仁义至上而超越生死，阳明说：“故凡有道之士，其于慕富贵，忧贫贱，欣戚得丧而取舍爱憎也，若洗目中之尘而拔耳中之楔。其于富贵、贫贱、得丧、爱憎之相值，若飘风浮霭之往来变化于太虚，而太虚之体，固常廓然其无碍也。”从而目贫富、得失、荣辱如太虚而不为所累。故“万物一体”必然包容万象而淡泊名利，阳明说：“诸君只要常常怀个‘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能不动。”从而不与名利俯仰，视褒贬毁誉如风云。因此，“万物一体”实际上是以仁体充实于心而构筑起的广袤胸怀，从而融化私意、限隔、得失、毁誉等于太虚之境界。

第五，致良知。在王阳明看来，之所以出现各种消极心态，是由于良知被遮蔽，阳明说：“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以人各有心。”就是说，由于良知的遮蔽，虚伪、自私、诡诈、从俗、追誉、损人、好胜、嫉妒、恣情、纵欲等心态纷至沓来、肆意飞舞。这就意味着，“致良知”以使良知放射出光芒，便可以使消极心态遁形匿迹。比如，如果“致良知”，人就不会为科举考试所累，阳明说：“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纵有累亦易觉，克之而已。且如读书时，良知知得强记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欲速之心不是，即克去之；有夸多斗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终日与圣贤印对，是个纯乎天理之心。任他读书，亦只是调摄此心而已，何累之有？”只要良知在心，纵有“强记之心”“欲速之心”“夸多斗靡之心”，皆能化解之。如果“致良知”，人就不会萌生妒忌之心，阳明说：“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济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只要良知在心，便可去除私欲，从而无心于声色利欲而入廓然之域。如果“致良知”，人就不会生发贵贱之心，阳明说：“惟夫求以自快吾心，故凡富贵贫贱、忧戚患难之来，莫非吾所以致知求快之地。苟富贵贫贱、忧戚患难而莫非吾致知求快之地，则亦宁有所谓富贵贫贱、忧戚患难者足以动其中哉？”只要良知在心，不仅能摆脱贫富贵贱的纠缠，而且能将其作为自快其心的资源。哈哈，良知在心，人多么自由洒脱！那么，良知何有如此大的魔力呢？因为良知是万善的渊薮，阳明说：“盖吾良知之体，本自聪明睿知，本自宽裕温柔，本自发强刚毅，本自斋庄中正、文理密察，本自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本无富贵之可慕，本无贫贱之可忧，本无得丧之可欣戚、爱憎之可取舍。”良知本具“聪明睿知、宽裕温柔、发强刚毅、斋庄中正、文理密察”诸善，集万善于一身，因而良知见在，何贫富、贵贱、得失、爱憎之有？从而不能不入廓然无碍、自慊自得之境，阳明说：“夫惟有道之士，真有以见其良知之昭明灵觉，圆融洞澈，廓然与太虚而同体。太虚之中，何物不有？而无一物能为太虚之障碍。”“心”即太虚，万类穿梭，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可见，王阳明对心态的特性、消极心态的危害及其原因、化解消极心态的方法等展开了深入的思考，这些思考对于认识、化解当今中国社会中的心态问题无疑是极富启示意义的。

第一，消极心态乃严峻社会课题。心态的复杂性意味着心态问题难以认识和把握，从而给个人和社会带来困扰；心态的多样性意味着人们的心态难以统一，从而给个人和社会带来冲突；而当消极心态表现得既复杂又多样的时候，则意味着必然给个体和社会带来严重危害。因此，必须致力于心态问题的分析和研究，寻找问题心态萌发的原因，准确判断、把握心态的变化与特征；必须区分、包容不同的心态，根据心态问题具体的情形制定相应的方案；必须认清消极心态危害的严重性，从而采取有效措施绝灭之，不能因为消极心态属于“意识”而轻忽之。不容乐观的是，王阳明所言心态的复杂性、多样性、危害性仍然普遍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诸如贪婪心态、躺平心态、妒忌心态、厌世心态、从众心态、仇富心态、损人心态、逆反心态、冷漠心态等，都在消极地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消极地影响着社会的发展，因而王阳明关于心态复杂性、多样性和危害性的判断与化解消极心态方式的提出，显示出极强的警醒意义。

第二，消极心态需因地制宜化解。王阳明心态思想的另一个重要启示，就是提出了立志、言善、纯理、万物一体、致良知等五种化解消极心态的方法，每种方法各有其特殊性，立志是通过“树立志向”方式，言善是通过“语言传善”方式，纯理是通过“融理义于心”方式，万物一体是通过“仁体确立廓然胸怀”方式，致良知是通过“使心良知化”方式，从而由不同角度、不同层面对消极心态实行诊治和化解。与此同时，这些方式都是与“心”贯通而契合“心”的，因为立志是以“理义”为志、言善是以“理义”为善、纯理是以“理义”为理、万物一体是以“理义”为体、致良知是以“理义”为良知，因而“理义悦吾心”即谓“心”好志向、好善言、好天理、好仁德、好良知，从而意味着这些方式因为与“心”相契而切实有效。这就提醒我们，无论是化解个体的消极心态，还是化解当今社会中的消极心态，一是务必使化解方式与心态问题相契，不能将心态问题模糊化而盲目应对，二是务必采用多种方式以对心态问题展开综合诊治，不能将心态问题单一化而草率处理。

第三，消极心态的化解必须体现良知的双重内涵。王阳明虽然提出了多种化解心态的方式，但最终归为“致良知”。“立志”是志“良知”，“言善”是言“良知”，“纯理”是以“良知”纯化心，“万物一体”则以“良知”为“体”。然而谁“致良知”？王阳明认为，心之本体本就广袤无垠、廓然无碍，但因私欲窒塞而生隔阂，因而必须去除私欲，而去除私欲必须“念念致良知”，谁念念致良知？当然只有“心”，阳明说：“是故君子之学，惟求得其心。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未有出于吾心之外也。”万事不在“心”外，因而“心”如果缺席，便无以“致良知”，当然也不能去除私欲，从而不能化解消极心态。这就是“以心治心”。所谓“以心治心”，就是持续地、坚定地、专一地、艺术地宣讲“致良知”，从而实现以心通心、以心感心、以心纯心、以心善心，使“良知”深植心田而重新成为“心之本体”，从而在精神上完成对消极心态的彻底化解。但绝不该遗忘的是，王阳明的“良知”是“体”，其“用”为“亲民”，阳明说：“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这就意味着，王阳明“以心治心”化解消极心态的方式内具了另一个向度：即发展经济、增长物质财富、实现社会稳定的向度。王阳明说：“臣惟财者民之心也，财散则民聚；民者邦之本也，本固则邦宁。故文帝以赐租致富乐之效，太宗以裕民成给足之风。”就是说，经济的发展、财富的增长、生活的富裕也是化解消极心态，从而培育健康心态的良方。因此，消极心态的化解，必须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双管齐下，才能获得理想效果，也才能建立和培育起平和、阳光、向上的心态。这也是王阳明心学在解决心态问题上的内在逻辑。

*本文是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国学单列课题”重大项目“王阳明心态思想研究”（18GZGX04）的阶段性成果。

来源：《南京社会科学》2024年第5期。本转载仅供学术交流，不做其他用途，若有侵权，敬请联系，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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