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六，曾经在栖霞镇做过缁衣捕头，后来因为追捕犯人不利，被革除了公职，不愿意从事耕农之事，在朋友的帮衬下，开始往来各地贩卖货物为生，日子过得不好不坏。

十八岁的时候，燕小六的父亲为他说了一门亲事，是同乡赵家的女儿，约定次年完婚。

成亲之前，燕小六上街采买货物，路过城隍庙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卦摊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燕小六找了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新来的算命先生，据说十分神奇，经他说过的话，几乎没有不应验的。

燕小六心中微动，等人稍微散了一些，就上前掏了一百个铜钱作为卦资，想让算命先生替自己看个相。

算命先生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看你的面相，双亲应该都还健在，你本人曾经做过官府的职位，但是印堂处有一道黑印，说明犯了过错被革职，现在应该是个跑江湖的单帮。”

燕小六心中大为震惊，直呼相术奥妙，算命先生接着又说道：“你这一生会有两个妻子，相知相伴，白头到老。”

燕小六听完不禁哈哈大笑：“老先生这就玩笑了，我一个乡巴佬，勉强混个温饱就已经很满足，哪有左拥右抱的艳福呢？”

当时，也有一个姓胡的员外在周围，也拿了一百枚铜钱做卦资，请胡员外为他的女儿算一卦，算命先生要了他女儿的生辰八字，然后询问道：“您的女儿是否定了亲？”

胡员外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算命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恕老朽之言，员外不要见怪，您的女儿恐怕要给人做个小老婆，二女共侍一夫，但是令爱心性醇厚，绝不会受到委屈。”

胡员外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招摇撞骗，我家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但我好歹也算是有些脸面，在本地有些声望。怎么可能会让女儿嫁给别人做小？”

算命先生也不争辩，说道：“员外莫生气，算命一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愿我是话说八道才好。”

胡员外拂袖而去，周围的人听到他前言不搭后语，也都觉得他是个骗子，纷纷摇着头离开了，算命先生也收起了卦摊离开了。

不久之后，燕小六顺利完婚，将赵氏娶进了家门，赵氏温婉贤良，对待公婆十分孝顺，对待丈夫十分温顺，夫妻俩的感情很好，可是成亲才不到七个月，赵氏竟然诞下了一个儿子。

这让燕小六一家怒不可遏，按照常理，怀胎十月产子，除非赵氏在成亲之前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否则绝无可能出现这种事。

燕小六怀疑妻子不贞，与他人有不正当的行为，整日对她辱骂指责，公婆也从早到晚对她出言讥讽。

赵氏百口莫辩，只是一口咬定自己绝无对不起燕小六的行为，而孩子也是燕小六的：“每个人的体质都有所不同，除了你，我从没有过其他任何男人，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呢？”

燕小六愤怒的想要杀死孩子，以此来洗刷自己被人戴绿帽子的耻辱，只是父母有所不忍，赵氏也苦苦哀求，才勉强留下了孩子的性命。

等到赵氏出了月子，燕小六就下了一纸休书，让赵氏带着孩子返回娘家，从此夫妻恩义断绝，老死不相往来。

赵氏的父亲得知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恼羞成怒，责骂女儿不知检点，丢了自己家族的颜面，恨不得拿刀劈死女儿和外孙。

赵氏的母亲素来知道女儿的秉性，况且有自己看着，成亲之前根本没有机会跟别的男人接触，但女儿成亲六个多月就生下了孩子，这铁一般的事实，容不得自己不相信。

赵氏整日泪流不止，外面也逐渐传起了流言蜚语，家中的仆人也在背后议论讥笑，赵父实在难以忍受，思来想去，决定让女儿改嫁。

赵氏情知自己如果改嫁，襁褓中的孩子断然无法保留，而且自己的冤屈终身也无法解除，于是把心一横，抱起孩子逃出了家门。

离开家以后，赵氏茫茫然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此时又听说燕小六已经重新议亲，而他议亲的对象正是胡员外家的女儿。

因为燕小六经过两年的奔波，家资逐渐丰厚起来，而胡家却逐渐有所衰落，知道燕家来议亲，胡员外原本不同意，打听到燕小六虽然有过妻子，但已经休了，自家女儿嫁过去，并不属于小老婆，思量之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心想着算命先生的卦不准，要不是他跑得快，非掀了他的摊子。

成亲之后，燕小六想到算命先生的话，忍不住摇头，自己虽然连续娶了两个妻子，但上一个被自己休了，所以他的话也准也不准。

胡氏虽然偏亮，但比赵氏还是差一些，虽然贤惠，但比赵氏也差一些意思，虽然敦厚，但燕小六心里总觉得不上赵氏，心中有些怏怏不乐。

赵氏走投无路，把心一横，直接带着儿子又去了燕家，自家刚娶了新妇，赵氏就带着孩子上门，这把燕家父母吓坏了，生怕引起新妇的不满，于是指使仆人驱赶她。

赵氏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即使棍棒交加，被打的遍体鳞伤，浑身乌青也不走，只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燕家留下自己，即使当个粗使丫鬟，做最辛苦的活也不在乎，只求有一碗饭吃，有一张席子睡觉，如果自己因为偷懒被责罚驱赶，自己绝对没有怨言。

事情越闹越大，燕家父母心中已经有了怜悯之意，左邻右舍也看不下去了，纷纷规劝：“即便是先前品行不端，现在也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她只是想要一个栖身之地，何不成全她呢？”

燕家父母也念及半年多的婆媳之情，但又唯恐触怒了新妇，左右为难，幸好胡氏敦厚，主动出言将她留在了家里。

重新发挥燕家之后，赵氏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主动承担起了洒扫庭除的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将庭院打扫干净，然后淘米煮饭，洗衣挑水，勤劳的操持家务，即便是胡氏的脏了的内衣裤，赵氏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主动帮着洗干净。

胡氏内心也十分善良，私下里赵氏交流很多，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两人私下里以姐妹相称，胡氏对赵氏的儿子也十分照顾，经常给他零食和玩具。

赵氏恪守自己的本分，见到燕小六就远远退避，不肯相见，见到燕家的父母，就恭敬的称呼“老爷”“夫人”，而不称呼公公婆婆，老两口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如此过了一年半的时间，这一日，燕小六的父亲六十大寿，燕小六广邀宾客，为自己的父亲祝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燕小六还请来了戏班子来唱戏，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忽然有丫鬟来报：“老爷、夫人，你们快去看看吧，那赵氏又生了一个儿子！”

燕小六的父亲勃然大怒，认为赵氏在地侮辱了自己的门楣，还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产子，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脸面仍在地上踩踏。

燕小六的母亲更是破口大骂：“好个不要脸的妇人，我们本来可怜她，收留她在家里，给她一口饭吃，一件衣穿，哪想她竟如此不顾廉耻，又做出这等事，简直无法原谅。”

宾客们窃窃私语，很快就演变成哄堂大笑，燕家的父母觉得脸上挂不住，带着一众宾客前去找赵氏兴师问罪。

燕小六的母亲见到赵氏之后，怒骂道：“不知廉耻，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难道你死乞白赖回到我家，就是为了再次羞辱我们吗？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赵氏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婆婆不要生气，我想相公自然会替我向您解释清楚的，我受了这么久的不白之冤，今天终于可以洗刷清楚了。”

燕小六的母亲这才发现，本应该最生气的自己的儿子，此刻竟然罕见的没有发怒，燕小六稀里糊涂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似乎又难以置信。

赵氏流着泪对着他说道：“我自从再次返回你家之后，恪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陌生的男子都没有见过，见到你也是远远避开，以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半年前，你非要来挑逗我，我不理睬你，过了几天，你又乘着醉酒逼我同房，现在算来，也就六个多月吧。”

燕小六脸色涨红，讷讷不言，显然是默认了这件事，赵氏的父母得知了这件事，怒气冲冲的来兴师问罪，燕小六一家自知理亏，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的迎接他们。

赵父进门就骂：“天道循环，真理昭昭，我那不肖的女儿蒙受了这么久的不白之冤，被你燕家如此欺凌，如今不给我个说法，咱们就去见官！”

赵母疼惜女儿的心情更为迫切，骂道：“女儿都这样了，你还跟他们讲什么道理！”说着就抓着东西一通乱砸，恨不得把燕家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燕家的父母不敢阻止，燕十六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请求岳父岳母的原谅，赵家父母不依不饶，一定要去见官，这时胡氏走了上来，说道：“赵姐姐的冤屈能够洗刷，上天送来儿子来证明他的清白，这时我们家的福气啊，请姐姐恢复正位，我来做偏房，万不可将这件好事变成坏事。”

胡氏的父母也没有异议，燕家父母却余怒未消，正在僵持间，算命先生突然钻了出来，说道：“列位，听我一言，这件事原本就是上天安排的考验，他们三人之间该当有这一场劫难，现在劫去灾消，拨乱反正，一切都应该回归正题了。”

燕小六和胡员外吓了一跳，转而又觉得十分神奇，就向众宾客解释当时算命的事情，这场闹剧也在讲述中落下了帷幕。

燕小六将两家的父母都奉为上宾，赵胡两家也认了对方的女儿为义女，宾客尽欢、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