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家门的时候，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茶几上摆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菊花茶，花瓣全沉在杯底。她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看见我回来，慌忙擦了擦眼角。
“刚跟弟媳通完电话？”我放下包，在她身边坐下。她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那条褪了色的围裙边。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上面还绣着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小金鱼。
1客厅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樟脑丸味道，是妈妈从老家带来的习惯。阳台晾衣绳上，我和女儿的衣服被晚风轻轻推着，像一面温暖的旗。
“小玉说我在这边住得太舒服了，都忘了小安还在等我帮带。”妈妈声音有些哽咽，“说我这个奶奶太不负责任。”
我盯着茶几上那杯冷掉的茶， 想起六年前弟媳生了孩子，妈妈二话不说就收拾行李南下 。那时我刚生完二胎，月子都没坐完，却连句抱怨都不敢说。
“你弟家条件不好，小玉工作忙，我不去帮忙，孩子怎么办？”这是妈妈的口头禅，仿佛我这个女儿的困难就不值一提。
2
去年春节，我去老家看妈妈，才发现她瘦了一大圈。厨房里的油烟机积了厚厚一层油垢，妈妈说弟媳嫌吵不让开。客厅的沙发上全是小外孙的玩具，妈妈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休息。
“妈，跟我回去住吧。”我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心疼得说不出话。
“不行，小安还小，你弟两口子工作忙，我走了孩子怎么办？”妈妈又说出这句让我心酸的话。
直到三个月前，弟媳突然打电话让妈妈回老家。原因是找了个更便宜的保姆，妈妈可以功成身退了。就这样，服侍了六年的妈妈，连个感谢的字都没收到，就被打发回家。
3“妈，你还记得我上初中那年吗？”我给她续上热茶，“我发烧到40度，你骑着自行车冒雨送我去医院，路上还给我讲故事分散注意力。”
妈妈愣了一下，眼泪突然涌出来。阳台的风铃响了一下，像是在应和她的抽泣声。
“可你看看现在，帮弟弟带了六年孩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们嫌你年纪大了，找个保姆就把你赶回来。现在我接你来享清福，她倒说你在我这里住得太舒服？”
“ 小玉说得对，我确实太不负责任了。 ”妈妈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愧疚。
我深吸一口气：“妈，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顺吗？孝顺不是压榨你的付出，而是让你安享晚年。既然弟媳觉得你在我这里太舒服，那你干脆搬回去好了，让她孝顺你？”
4夜深了，我站在妈妈房间门口，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床头柜上放着她戴了二十多年的老花镜，镜片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给小孙子缝衣服时不小心蹭的。
想起这些年，妈妈总是把最好的给弟弟。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中国式母亲的通病，总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儿子才是自己的依靠。
我轻轻带上房门，客厅里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菜香。原来妈妈趁我们都睡了，偷偷起来准备明天的早餐。
“妈，你去睡吧，别总是这么操心。”我扶着她的肩膀。
她擦了擦手：“我这辈子就是个操心命。你说得对，小玉他们确实不懂得心疼人，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啊。”
5第二天一早，我发现妈妈在收拾行李。
“妈，你要去哪？”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我想通了，”她把那条旧围裙叠得整整齐齐，“我不能总让你们为难。我回老家住着，你们谁想看我了就来看看。”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妈，你就在这住下去。弟妹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树叶泛着油亮的绿。妈妈望着窗外，眼里有光在晃动：“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总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要事事退让。现在想明白了，孝顺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我紧紧抱住她，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樟脑丸味道。阳台上的风铃又响了，这一次，声音格外清脆。
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我终于明白，原来最深的爱，往往藏在最深的亏欠里。而真正的孝顺，不是一味地索取，而是懂得珍惜和回报。在夕阳西下的年纪，能让父母安享天伦之乐，或许才是最大的福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