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接到妹妹小雨的电话。她声音有些急促:"姐,你赶紧回来一趟吧,奶奶又来了,说要搬来和咱妈一起住。"
我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父亲去世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我看着母亲佝偻着背,日夜操劳,终于还清了父亲留下的六十万债务。我以为她终于可以喘口气,没想到这个难题又来了。
记得那年父亲突发心梗离世,除了悲痛,还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巨额债务。那些债主三天两头上门讨债,母亲跪在地上求他们再宽限些时日。我永远记得那个雨夜,母亲蜷缩在沙发上无声地哭泣,说:"你爸走得太突然,我都没来得及问他,这些钱到底借给了谁。"
母亲五十岁开始摆地摊卖早点,天还没亮就起床准备面糊,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和豆浆,是附近上班族的最爱。午后,她又去附近的小饭店当帮工,直到深夜才回家。我心疼得不行,每个月都会寄三百块钱回家,权当是替父亲尽一点孝道。
好不容易熬到债务还清,母亲的腰也彻底弯了,手上全是煎炸留下的伤疤。我劝她歇着,她总说:"能动就得动,躺下就起不来了。"
可现在,奶奶要来和母亲一起住。倒不是奶奶无处可去,她还有两个儿子,我的两个叔叔家境都不错。只是奶奶觉得,我妈"一个人住太浪费了",而且"死了儿子的人,更该尽孝道"。
我赶回家时,奶奶正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理直气壮地说:"你妈这房子是你爸留下的,我住进来怎么了?再说了,我这把年纪,总不能漂着吧?"
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疲惫的笑:"你奶说得对,我一个人住确实太冷清了。"
我忍不住了:"奶,您知道我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爸走后的债务,是她一个人还的。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还不是因为你爸?要不是他非要做什么生意,能欠那么多债?"奶奶的话里带着怨气,"再说了,你妈不还是住在这个房子里?这可是我儿子的房子!"
我攥紧拳头,想说些什么,却被母亲拉住了。她轻声说:"小芸,别说了。你奶说得对,这房子确实是你爸的。"
晚上,我和母亲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母亲说:"其实你奶奶也不容易,一个人住确实孤单。"
"可是妈,您才六十岁,正是该享清福的时候。您这些年太累了。"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母亲拍拍我的手:"傻孩子,人这一辈子,什么时候都得照顾别人,什么时候都得被别人照顾。你奶奶年纪大了,脾气是差了点,但到底是你爸的母亲。"
我看着母亲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什么。或许在她心里,照顾奶奶,是对父亲最后的交代。这个倔强的女人,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对亡夫的思念。
第二天,我去找了两个叔叔。经过商量,我们决定轮流接奶奶住,每家三个月,同时每月给母亲一些补贴,毕竟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承担了太多。
临走时,奶奶有些不情愿,但也没说什么。我知道,她心里也明白,儿子儿媳们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件事后,我时常想,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像是一张细密的网,有爱、有怨、有无奈,也有坚守。母亲用她的善良和坚韧,教会了我如何在生活的重压下保持温度。
前些日子,我又回了趟家。母亲的小摊子还在那个街角,但她不再起那么早了。她说现在每天睡到自然醒,中午去公园跳跳广场舞,晚上回来看看电视,日子过得还不错。
看着母亲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我知道,生活的波澜总会平息,而真正的孝道,不是你给了多少钱,而是在困境中如何让父母感受到温暖和尊重。
那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母亲的肩头,她说:"小芸,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不在乎活得多么风光,而在乎活得明白。"
我轻轻点头,看着母亲佝偻但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生活最朴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