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宝黛二人的情感应该是最引起人的情节之一。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初次见面便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二人的情义也在一点一点的渗入彼此的血液。
从他们身上,似乎让我们能够真正体会到爱情之中的难以割舍;正如紫鹃情试宝玉之时,宝二爷仅仅得知林妹妹即将要被林家的人接回扬州的时候,竟然死了大半;直到紫鹃亲自来解开,这不过是一个谎言后,他才清醒过来。
从他们身上,似乎也让我们能够真正体会到爱情之中的勇气和对彼此的在乎,正如贾宝玉因为金钏儿投井、琪官这两件事,遭受贾政的毒打后,在怡红院休息的他,面对哭肿了眼睛的林妹妹,前一秒面对袭人褪去裤子时还痛的哎呀咧嘴的他,这一回竟然能鼓起勇气挣扎的做起来,做的若无其事一般。
同样的,从他们身上,似乎也能让我们真正体会到爱情之中的纯粹,正如当宝玉将北静王赐给他的鹡鸰香珠送给林妹妹的时候,黛玉出于本能的扔掉了这串香珠,并直言,“什么臭男人戴过的东西,我不要”。
对于宝黛二人,无论是荣国府中的众人,上至凤姐因为吃茶一事调侃宝黛二人的婚姻大事;还是贾琏的小厮兴儿与尤氏姐妹聊天之时,不容置疑所说的:他们是定了的,只得老太太一句话,便完事了;还是对于众多的阅读这篇小说的读者而言,似乎都认定,也希望他们能够走到一起。
然而,很显然,他们最终的结局,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彼此深爱的宝黛二人,并没有走到一起;虽然,因为《红楼梦》这部小说仅仅留存下了前八十回,因此我们无法目睹,在宝黛二人之中,究竟因为什么,才导致他们分离;但对于他们结局,却能通过《红楼梦》第五回,通过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而推测出。
正如《红楼梦》十二曲中的《终身误》所说的一般: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
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通过这一首曲词,我们不仅能够体会出,不仅宝黛二人最终并未修成正果,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作为挚爱林黛玉的贾宝玉,竟然还迎娶了薛宝钗为妻。
想来,在众多的红迷朋友们的心中,都会有这样一个疑惑,究竟是什么?让宝玉接受了宝钗,迎娶了宝钗呢?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原文之中有两个明显的细节,体会出了他对宝钗的清醒甚至是厌恶。第一个细节,是薛宝钗劝宝玉读书,走“仕途经济”,却让他当场翻脸,丢下这样一句: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也学的沽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
而第二回,则是面对戴着红麝串的薛宝钗的酥臂而唯一一次失态的贾宝玉的内心独白:
宝玉在旁边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想道:“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
作为荣国府的宝二爷,他对仕途经济向来不感兴趣,是一个沉迷于风花雪月极其感性的人,而薛宝钗,显然并非这样的人,她博学却物实;理性更执着于追求;正如她在《柳絮词》所说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般。
因此,如此三观不合的两人,更增添了宝玉迎娶宝钗背后的神秘色彩。而对于这一点,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似乎有所隐示呢?
或许,这个伏笔,就藏在藕官烧纸这一节中。
《红楼梦》第五十七回的清明节,贾宝玉前往潇湘馆看望林妹妹,却在半路之上,听见了因为在大观园中烧纸而被婆子训斥的藕官。
大观园,是贾府之中极其特殊的存在,因为它是元春省亲之所,是皇家园林;也是因此,即便是如宝玉,也不得在大观园中烧纸。
藕官因为原本是戏子,不懂这里的规矩礼仪,所以才犯了这样的错。面对被婆子训斥的藕官,宝玉极力为她开解,最终化解了这场危机。
作为感激,当宝玉询问她,为何在大观园中烧纸的时候,藕官让宝玉去问知情的芳官。于是,一段看似不可思议却具有深意的过往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里宝玉和他只二人,宝玉便将方才从火光发起,如何见了藕官,又如何谎言护庇,又如何藕官叫我问你,从头至尾,细细的告诉他一遍,又问他祭的果系何人。
芳官听了,满面含笑,又叹一口气,说道:“这事说来可笑又可叹。”宝玉听了,忙问如何。
芳官笑道:“你说他祭的是谁?祭的是死了的菂官。”
宝玉道:“这是友谊,也应当的。”
芳官笑道:“那里是友谊?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并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作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
他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义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
都说戏子无情,但藕官对菂官的这一幕,却似乎颠覆了我们的认知。因为她曾与藕官在戏中扮演夫妻,而彼此生出情意,到了“假戏真做”的地步,诚然让人动容;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菂官去世后,虽然藕官在内心之中,难以割舍对她的情义,始终有着因为她去世的悲伤之情,但却以大节为由,欣然续娶了蕊官。
如此一幕,芳官是不理解的;但作为旁观者的宝玉,却受到的极大的震撼,或许这,便是在黛玉去世后,宝玉出于大义,续娶薛宝钗的根本动机。
因为在贾宝玉心中,是有着大义的,他曾对林妹妹说出了其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四个人,是老太太,是他的父母,最后才是林妹妹。
也就是说,对于贾宝玉而言,“孝道”是凌驾于情义之上的,也是因此,在林黛玉去世后,虽然贾宝玉悲痛欲绝,但是,出于“孝”道,出于大义,他还是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续娶薛宝钗的现实。
有意思的是,在藕官与菂官这一对名字中,似乎也隐含了这层深意;“藕”我们都容易理解,其所指的,是莲藕;但对于“菂”这个词,或许了解它的朋友并不多。而“菂”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它是“莲子”的意思,也就说,“藕”、“菂”二字,原本就隐喻了他们本为一体。
小结:
或许,通过以上的分析,能让我们更清楚的理解,为何在黛玉死后,贾宝玉会续娶薛宝钗,而造成“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的一幕?因为对于贾宝玉而言,他虽然深爱着林妹妹;但他更坚守着“孝”道这样的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