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在网路上看到一则让我感到震惊的新闻,日本威士忌大厂宾三得利,为了庆祝白洲蒸馏所创立50周年,将在厂内的#27酒窖成立Haku27俱乐部,成为全球第一间可在酒窖里喝酒跳舞的会所。
此外,他们也宣布为了进行橡木桶熟陈实验,将在酒窖内不间断的播放音乐,让低频震动加速橡木桶物质的释放。新闻也提到,三得利计划把播放的音乐压制成黑胶唱片,而后在礼品部贩售。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一向保守的日本公司怎么可能构想出如此大胆又荒诞的计划?而且既然这么惊悚,为什么网路找不到其他报导?这些疑问,在我留意到新闻发布的时间为4月1日之后,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是一场愚人节玩笑,老实的我居然信以为真。
我之所以一时糊涂的受骗上当,显然是受到某种“知识障”的蒙蔽,因为我知道利用低频震动来加速熟陈的方法并不稀奇,美国某些酒厂便曾在酒窖里播放重金属摇滚,或进一步利用超音波来震荡橡木桶储存的酒液。
纯粹就物理而言,这种方式有其可信之处,只是没机会尝试,无法得知最终成效如何。不过许多酒厂前仆后继的发明各种加速方法,如美国酒厂Lost Spirits在2017年的时候,便利用特定波长的光和热来照射橡木桶,6天后装出两款泥煤威士忌,还获得法国大叔Serge-这是酒友最信任的网路品评家-86分的高分。
这些层出不穷的“奇技淫巧”,至少都依循传统方法制酒,再尽可能的缩短桶陈时间,但仍有人想另辟蹊径,连橡木桶都省下来。由于香气、口感及尾韵等感受,本来就是数百种化学分子刺激大脑相对区域,组合形成所谓的“风味”。
假设,如果能直接将这些分子依种类、比例加以调合,是不是也能合成出威士忌?这个构想由美国旧金山Endless West公司提出,于2018年推出第一款“分子烈酒”,称为Glyph Original,创作灵感来自日本威士忌,而后再接再厉的装出以波本威士忌为蓝本的Glyph Spice,以及仿造雪莉桶风味的Glyph Royal。
根据官网说明,制作前须先测试并描绘目标酒款的风味谱,以决定化学分子的种类和含量。接下来从天然材料中取得这些风味物质,例如从水果中分离酯类、甘蔗及玉米中析出糖,以及利用柑橘类获取酸类。
而后以中性酒精为基底,加入这些风味物质制作出小批次样本,与目标风味比对并微调后正式生产。官网宣称利用这种技术,无论是农业用地、用水及排碳量,都比传统的威士忌减少90%左右。
传统制程确实十分耗能,因此“分子烈酒”的节能减碳功效我毫不怀疑,至于其他,身为老派人则深深皱起眉头。说到老派,其实这种技术也不算创新,早在十九世纪中叶,由于威士忌越来越畅销,许多商人开始动歪脑筋,利用各式调和配方来做出畅销酒款。
美国有一本出版于1853年的书(The Manufacture of Liquors, Wines and Cordials without the Aid of Distillation),里面便详细记载包括爱尔兰、苏格兰或美国的波本、裸麦威士忌的调制方法,甚至还包括红酒、白酒、雪莉酒、波特酒、马德拉酒等各式各样酒类。
举例而言,把中性酒精、淀粉、杂酚油、胭脂虫萃取液和红糖,依固定比例混合,便可做出苏格兰威士忌,又例如混合了中性酒精,精糖、清水、茶汤、冬青精油、胭脂虫萃取液和红糖,可调出陈年波本威士忌。因此Glyph的创新发明,无非是利用科学方法将精细尺度微缩到分子,但仿制(或伪造)的精神,与十九世纪的精馏商并无二致。
那么,今天甚嚣尘上的AI是否也可以做酒?有的,瑞典的麦格瑞酒厂于2019年便发表了AI:01,而后在2021年推出AI:02。
根据我的了解,这两款酒虽然采用自行开发的机器学习模组,但骨子里只是大数据的整理与分析:首席调酒师将现有配方、获奖酒款、 销售报表、客户回馈等资料喂给电脑后,电脑吐出至少7,000万种配方,其中包括许多“人类不曾想像的组合”,因此调酒师必须删除有问题的成份、调整不恰当的组合,再喂进资料库里进行演算。
这个机器学习的步骤重覆好几轮之后,最终将配方删减到只剩下5种,此时才真正调制成样品,由首席调酒师试酒后装瓶。但我有点怀疑,成品是否完全依照AI的配方?难道调酒师试酒后不做微调吗?
但无论如何,各位读者应该也看出了端倪,风味感受无法完全透过人工智慧学习,最终仍须仰赖人类的感官。我喝过AI:01和Glyph Original,前者香气如胭脂花粉般催灿,而入口的酒体又具有力道,层次转换丰富,十分讨喜。
至于“分子烈酒”呢?似酒非酒的相当奇特,有一些威士忌的风味,却又捉摸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一脚踩空般的缺陷,正是难以人工复制之处,也再次证明了传统工艺无法被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