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唐宪宗李纯年号，公元806年到820年）二年，陇西人李黄，带着家人到京城调选做官，闲暇时间，他常到长安东市玩。

这一天，李黄到东市，看到一辆牛车，旁边还有几个婢女，正在买东西，然后又把东西放到车里。

李黄看到，车里是一位年轻女子，穿着孝服白衣，十分美貌，堪称绝色。所谓“要想俏，一身孝”，白衣能衬托女子的美，李黄动了心。于是，他就问婢女，车里的人是谁。

婢女说：“娘子是袁氏，现在孀居。之前她嫁给李家，现在丈夫死了，丧期刚过，娘子正要脱去丧服，今天来这里买些布做衣服。”

“娘子还打算再嫁人吗？”李黄问道。

那婢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李黄马上拿出钱，买了许多好看的绸布，交给婢女。婢女接过来，放到车里，又对袁氏说：“就算借他钱买的吧。”随即，婢女又对李黄说：“不如跟我们到家里，我们家就在庄严寺左侧宅中，我们会把钱还给你。”

李黄大喜，于是骑上马，跟着牛车往前走。

天黑的时候，一行人才到袁氏家中，牛车进了中门，白衣女子下了车，那些婢女拥着她进去了。李黄下马，也进去了。

很快，来了一人，拿着矮榻（唐代以前还没有板凳椅子这些坐具，或者说有，但是很少，还没普及，军中有马扎）出来，让李黄坐着。

李黄坐下后，那人说：“公子，你今晚等着拿钱吗？你在这里有主人吗？如果有，不妨先去你主人那里住下，明晨再来拿钱。”

李黄说：“我在这里没有主人，但你们现在也没还钱的意思，怎么还要赶我走呢？”

“不是要赶走你，只是担心招待不周，希望你别见怪。既然如此，那就进来吧。”

李黄整理衣衫，进到院子里，只见一位黑衣服的女子，站在院子里。她看到李黄，说道：“我是她的姨娘，你稍等，她马上出来。”

很快，袁氏出来了，她换了衣服，是白色的衣裙，看起来素裙粲然，凝质皎若，辞气闲雅，简直就是月宫仙子。她对着李黄施礼，表达了谢意，然后又进去了。

姨娘对李黄说：“你今天买的那些绸布，比我们家里好太多了。只是，我们家穷啊，她男人还死了，该怎么还钱呢？唉，太惭愧了！”

李黄赶紧说：“其实我并不是来要钱的，那些钱也不多，不必挂在心上。”

姨娘说：“我能看出来公子的心思。只是，我这外甥女太普通了，不足以侍奉公子，而且她家还欠三十千钱。公子如果不嫌弃，我就让她跟着你，以后就侍奉你吧。”

李黄一听，大喜，马上下拜感谢。

李黄为了表示心意，到外面取了三十千钱来，送到袁氏家中。姨娘大喜，马上叫人做饭，买了好酒，招待李黄。袁氏也打扮得很美，出来坐在对面，还殷勤地给他倒酒。李黄很高兴，一连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李黄的目的也达到了，袁氏已经委身于他了。因此，他相当满意。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袁氏家中，怎么只有她姨娘呢？她夫家难道一个人都没了吗？是不是有些诡异呢？

到了第四天，姨娘说：“李郎君，你暂且回去，不然你家人朋友要着急了，反正你也知道了，我们家就在这里，以后想来再来，不是很容易吗？”

李黄觉得有道理，谢了姨娘，又和袁氏拉手道别，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出了门，仆人接过马缰绳，李黄骑马回家，仆人忽然觉得李黄一身都是腥臊味，但他没有直接说。而是旁敲侧击，问了一下主人做了什么，李黄什么也没说，含糊带过。

没多会儿，李黄觉得身重头晕，上了床就睡觉了。

妻子郑氏过来，说道：“夫君，你调官的事情，昨日已经办好了。只是，你不在家，是我二哥帮你处理的，他很生气。”

正说着，郑二哥来了，气冲冲问李黄去哪里了，还说选官的事差点没弄好。数落李黄一顿后，郑二哥看他不太舒服，跟妹妹道别了。李黄听到了，很是惭愧，选官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他确实不该几天不回家。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黄觉得自己更难受了，拉着妻子的手，哭着说：“我好像要没命了。”他说着话，觉得自己身体有变化，好像没有了知觉一样。他有些害怕，揭开被子一看，发现自己身体里都是水，从脖子到脚指头都是，只有头还是头。

李黄吓得大叫一声，妻子过来一看，也惊呆了。她赶紧叫来仆人，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仆人都一一说了出来。仆人还说，主人刚出来时，身上有腥臊味。

郑氏觉得事情很诡异，马上叫仆人把家里的仆人都集合起来，也就三五个人，然后郑氏和他们一起，按着仆人所言，去找袁氏。

结果，到了那里后，那里倒是有一座大房子。但是，那个房子显然已经荒废多年了，杂草丛生，破败的矮墙，屋顶好几处都破了，大门上的锁已经锈蚀断了。总之，一眼看过去，都是荒芜与破败。

看到这里，郑氏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是大白天，加上身边有五个仆人，加上丈夫生死不明，郑氏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到了房子里面，几个人四处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看到一个破败的废园，里面有一颗很大的皂荚树，不知道几百年了，大约有几丈高，很粗，一个人合抱未必抱得过来。

在树上，有不少钱，郑氏数了数，正好十五千钱。而在皂荚树根处，也有不少钱，原先那个仆人数了一下，也是十五千钱。他忽然大悟：“之前主人曾取了三十千钱来，还说有急用，怎么钱都在这里？莫非，莫非这棵皂荚树成精了吗？”

郑氏一听，顿时害怕了，马上招呼大家赶紧离开。几个仆人倒是粗中有细，连忙把那些钱都拿了，然后才保护着郑氏离开。

出了大门，郑氏看到不远处有人家，于是就和仆人过去，希望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走了三四里路，郑氏到了，她指着那儿的废宅，有礼貌地请问一位老者，那里到底是谁家，里面是不是有妖怪。

老翁说：“我爷爷活着的时候，那房子就废弃了，后来听说里面有几条大蛇，其他没什么。”

郑氏大惊，他赶紧让仆人出来，仆人就把李黄遇到袁氏，又在那里过了三天的事情说了。

老翁叹气说：“不用多想了，一定是那大蛇成精，魅惑了你家主人。至于她为什么姓袁，可能就是因为住在废园里吧。”

郑氏回家一看，李黄已经不见了，床上只有一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