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袅袅处，见得人影斜斜。温哥华唐人街的二楼铺面，铜炉里艾绒燃得慢，青烟细若游丝，沿着宋式熏炉的云纹攀上去，倒像是三十年前片场里吊威亚的绸带。王祖贤执艾条的手势，倒比当年执团扇更从容些——聂小倩的指尖勾魂摄魄，如今这双手专勾沉疴顽郁。
玻璃柜里供着《青蛇》的褪色剧照，白素贞与观音像对望。檀香混着艾草味，把光阴都熏得松软了。常有客人盯着她眉目出神，恍惚间分不清是艾烟迷眼，还是撞见了兰若寺的旧精魂。她只笑笑，艾灰落在穴位上，烫出一粒朱砂痣："经络通了，前尘就淡了。"
二十年前片场的冷水池记得真切。拍《倩女幽魂》时，她在寒潭里泡六个时辰，水纹冻成眼尾纹。如今艾灸箱覆上后颈，暖意渗进第七节颈椎，恍惚听见当年威亚钢丝的铮鸣。有老影迷慕名来求凤凰涅槃疗程，她总说："凤凰浴火是戏文，凡人祛寒靠慢功夫。"炉灰积了三寸厚，倒比票房数字更踏实。
佛龛前的抄经纸别有玄机。泛黄的纸页上，《东方不败》的台词残句与《心经》叠印，墨痕洇开处，依稀辨得"红尘多可笑"五个字。VIP客人抄经时，艾烟在笔尖打转，半阙戏词混着梵唱，竟也生出别样禅意。她说戏如艾灸，都是借假修真："当年扮鬼，如今驱寒，都是渡人渡己。"
唐人街的春雨最解人意，把艾草香揉碎了洒满巷子。二楼窗棂滴翠，新焙的艾绒摊在竹匾里晒太阳，像晾晒一阙褪色的《游园惊梦》。偶有故人来访，说起当年清水湾的镁光灯，她指间艾条明灭如萤火："从前追着光跑，现在守着火种，你说哪个更亮？"话音落在艾灰缸里，轻轻"噗"的一声。
后院里种着忍冬与薄荷，晨起扫落叶能扫出半卷残经。有媒体追问养生秘诀，她掀开咕嘟冒泡的药膳罐，当归混着老姜味飘出来："哪有什么秘方？戏里吞过烟霞，戏外总要喝点人间烟火。"铜勺搅动时，浮沫聚散，倒映着观音像慈悲的眉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