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还是不走?要是走,是去台湾,还是去美国?”眼瞅着解放军把北平城围了个严实,各家各户都心慌慌的,在院里挖防空壕,玻璃上贴“米”字纸条,韩复榘的夫人高艺珍只得琢磨是留下还是离开。
因为大儿子住进了精神病院,三儿子在成都读书,高艺珍就只能找刚回北平的二儿子韩子华商量。那时候韩子华才 25 岁,一下子就被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反复琢磨了好些天,最后他总算下了决心:
“爸爸是被蒋介石杀害的,咱们干嘛还跟着他?”
【从器重到痛下毒手】
1929 年,蒋介石跟李宗仁在武汉打起仗来,韩复榘依照冯玉祥的指令,领着七个军赶赴武汉去帮蒋介石。蒋介石赢了以后,派人叫韩复榘来见面,当面致谢,还专门让宋美龄陪着。
在吃饭的时候,宋美龄亲自给韩复榘倒酒还敬酒,叫韩复榘“常胜将军”,这么高规格的待遇,让韩复榘挺喜欢蒋介石夫妇的。
中原大战开打之后,韩复榘跟冯玉祥在军事决策方面产生了分歧,从那开始就和冯玉祥闹掰了,投靠了蒋介石。蒋介石特别高兴,让韩复榘当了山东省主席,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抗日战争爆发。
抗战爆发后,济南沦陷,孤立无助的韩复榘带着残部退到了鲁西南。1938 年 1 月 9 号,蒋介石亲自打电话给韩复榘,说自己要在开封开军事会议,让韩复榘一定到开封碰面。
虽说韩复榘痛痛快快就答应了,可他手底下的人都劝他别去,怕蒋介石给他使坏。性格直愣愣的韩复榘讲自己都答应蒋介石按时去了,哪能再反悔呢:
“你们别太敏感啦,我要是不去,更会让人家起疑,我又没向日本投降,有啥好怕的?”
11 日下午,开封袁家花园按时举行了军事会议,蒋介石在会上把众将领狠狠训了一顿,接着又鼓励大伙拼命打仗。等几个战区司令长官汇报完,蒋介石就宣布散会,还邀请大家晚上一块吃饭。
就在大家打算走的时候,刘峙猛地站起来喊住韩复榘,讲委员长有话跟他说。韩复榘听到就留下来了,大家走了之后都念叨:“韩复榘要倒霉,韩复榘要倒霉!”
韩复榘跟着蒋介石的卫士进到休息室后,马上就被蒋介石厉声质问,让他为自己不停后撤、动摇后方承担责任。韩复榘听完蒋介石这话,一点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山东丢了是我的责任,那南京丢了该谁负责呢?”
“我现在问的是山东,可不是南京!南京丢了,自然有担责的人!”韩复榘话还没说完,蒋介石就立马打断了他。就在韩复榘准备开口辩驳的时候,身后的刘峙拽住了他,讲委座正在气头上,叫他先去自己办公室歇会儿。
刘峙热情地把韩复榘拉到院子里,让韩复榘坐进自己的车。韩复榘上车后,刘峙说自己还得开会,关上车门就走了。车里前座的两个人马上爬到后车厢,啥也不说就坐在韩复榘两边,还拿出了逮捕令。
“你被捕啦!”
到了这会儿韩复榘才搞清楚,前排座上的那两个人并非刘峙的随从副官,而是军统的特务。
就这么着,特务把韩复榘带出了会场,直接往火车站去,还登上了早就备好的一辆专车。这时候,通往汉口的火车全都停了,给韩复榘坐的这列车让道。有特务头目王兆槐陪着,韩复榘一刻没停就被押到了汉口。
当时,韩复榘被关在武昌军法执行总监部的二层小楼中,他在二楼住,特务们在一楼。在生活方面,特务们对韩复榘特别好,王兆槐天天陪着韩复榘下棋、唠嗑,不过不让他出小楼,也不让他跟外界联系。
过了几天,当时担任第二集团军总司令的孙连仲前来探望,他俩在楼上单独聊了半个多小时。临别的时候,韩复榘特别轻松地跟孙连仲讲:“你别担心,我大不了就回家种地去,没啥大不了的。”
1 月 24 日晚上,有两个特务来找韩复榘,讲何应钦要跟他谈话,让他马上跟着走。韩复榘刚起身,特务又问他家有没有啥事儿,他写信能帮着送去。韩复榘回了句“我没家”,跟着就下楼了。
刚走到楼梯中间的转弯地方,韩复榘就瞧见楼下全是拿着真枪实弹的特务跟军警,就跟领路的特务讲自己的鞋不得劲,得回去换一双。就在韩复榘转身往楼上走的时候,背后响起一阵枪声,韩复榘倒在了血水里。
第二天,中央通讯社发布消息说,韩复榘由于“不服从命令,私自撤退”,还有“借势强征烟土、强行索要民捐、侵吞公款、收缴百姓枪支等情况”,在 1 月 24 日被枪决了。
蒋介石为啥要对韩复榘下狠手呢?“不遵命令,擅自撤退”这只是蒋介石找的由头,关键还是韩复榘在西安事变后的种种表现,把蒋介石给得罪狠了。
据韩子华讲,西安事变一发生,韩复榘就连夜从北京奔回济南,把全家人都喊起来,说道要跟他们讲个好消息:“张汉卿把蒋介石给扣下啦。不错,这小子真有胆量。”
随后,《山东日报》给韩复榘打电话,问他蒋介石被扣押的稿子用啥标题。那时候,全国到处都在骂张学良、杨虎城,管张学良叫张逆,管杨虎城叫杨逆。韩复榘听完,对着电话大声说道:
“啥叫张逆、杨逆?张学良将军、杨虎城将军这样称呼不就行了嘛!谁给他们弄出张逆、杨逆这种叫法的?”
后来蒋介石获释,好多人放鞭炮致电庆贺,韩复榘却公然讲张学良做事“虎头蛇尾”。正是韩复榘对张学良、杨虎城的这种支持态度,给自己遭蒋介石处决埋下了祸根。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1 月 28 号,韩复榘的二夫人纪甘青跟他五弟去武昌认领遗体,打开棺材查看的时候,瞧见韩复榘胸部中了七枪,血迹都给清理干净了,头和脸也没啥伤。大家看到装殓得挺整齐,就让纪夫人给韩复榘擦了擦脸,随后把棺材盖好了。
在吊唁的时候,韩复榘的亲朋好友为了躲开嫌疑,都不敢过来,只有孙连仲一身军装来祭奠,还送了花圈。因为韩复榘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鸡公山,而且鸡公山又在孙连仲的防区范围里,所以就决定先把韩复榘暂时葬在那儿,等战事完了再迁回北方。
韩复榘让蒋介石给处决了以后,韩复榘的原配夫人高艺珍就带着全家人到了西安。在那住了还没一个月呢,日军就开始炮击潼关。一看西安也不保险了,高艺珍就决定去汉口。当时高艺珍一家住在法租界,日军不敢乱来,所以过了一段还算安稳的日子。
眼瞅着日军一点点靠近武汉,高艺珍既不想落到日本人手里,也不想跟着蒋介石跑,就决定去香港躲一躲。
韩子华跟着母亲在香港差不多住了一年,可生活成本太高啦,高艺珍只得琢磨去上海过日子。等韩子华初中毕业,高艺珍就带着全家人又登上了去上海的轮船,因为不想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们只好住进法租界。
整个高中三年,韩子华一直在上海。刚进学校那会,除了“国语”,其余课本全是英文版的,为了韩子华学习不掉队,高艺珍特意请了个英文辅导老师。
高中三年那一点点的英文底子,竟让韩子华一辈子都得着好处。
1941 年日本偷袭了珍珠港以后,日军就进入了租界。高艺珍秉持着“宁作难民,不作顺民”的想法,决定离开上海,带着全家人重回大后方西安。在上海这三年里,热心的高艺珍结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得知高艺珍要去西安,都表示要一块儿去。
靠着韩复榘生前在部队的人脉,高艺珍领着一大帮难民一路向北走,眼瞅着快到国统区了,谁承想因为人太多,让日本人给发现了。
日本军官找高艺珍面谈,可高艺珍烦日本人,不想跟他们碰面。高艺珍的大儿子有精神病,没在身边,只有 19 岁的韩子华挺身而出赴约。在日本军官的“提议”下,高艺珍只好带着孩子去北平。
可那些跟高艺珍一块逃难的朋友,有的还是去了西安,日本人没拦他们,单单不准高艺珍一家去西安。
在北平住下来以后,好多大学都迁走了,就剩下很少一部分教会学校和中国大学。韩子华不想去教会学校,就考进了中国大学的政治经济系念书。才上了两年,韩子华就不想接着读了,光是给北平城里的日本宪兵鞠躬这事儿,韩子华就受不了。
1945 年放暑假的时候,韩子华跟表弟一起走上了去重庆的路。
因为战事还很紧张,韩子华这一路上停停走走,有时坐汽车,有时坐马车,有时还得步行,费了好大劲才到宜昌。正准备乘船去重庆的时候,日本无条件投降了。韩子华一到重庆就去找“沦陷区学生安置委员会”,没想到教育部的官员跟他说:
“日本都投降啦,哪还有啥沦陷区呀,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韩子华大老远跑到了大后方,哪能被他一句话就给打发回去!他决定去冯玉祥那儿试试运气。冯玉祥听说了他的情况,虽说当时权力被架空了,可还是想招把韩子华安排进了武汉大学。
1947 年自武汉大学毕业以后,韩子华回到北平跟家人相聚。还没等他把工作找着,解放军就打到北平城外了。当他得知母亲打算去台湾的时候,他坚决不同意,一家人于是就留在了北平。
【拒赴台湾后的生活】
1949 年北平和平解放以后,华北大学在北平招人,失业超过一年的韩子华一点儿没犹豫就报了名。他清楚这所学校不是普通的大学,上了它,就相当于有了出路。听说只要培训三个月,就能被分配到全国各地去当地方干部。
经过考试,韩子华成功入学了,可还没上够一个月呢,学校忽然呼吁学员报名参军。那时候学校里有四五千个学生,却只招 300 名军人,大伙都争着去报名,韩子华想到自家情况特殊,就打消了参军的念头。
班主任很快把韩子华找来,问他咋不报名参军。听说他是顾虑自己的出身,班主任就鼓励他,出身没法挑,可革命的路能选,正因为他是这个情况,所以更得积极报名参军。
就这么着,韩子华去报了名,没多久就获得批准,被安排到第十九兵团六十四军当政治部干事。他跟着部队在西北地区打了不少仗,之后还参与修建宝鸡至天水的铁路。
因为工作的关系,韩子华老是去连队组织战士们座谈。有时战士会讲自己出身不好,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书。韩子华一听马上纠正:“你这话不对,这叫出身好……”把大家都逗笑了。
1950 年朝鲜战争一打响,韩子华跟着部队转移到山东等着命令。除夕夜里,部队紧急集合,大年初一早上,韩子华就跟着部队到了鸭绿江边,接着入朝去做对敌宣传的工作。
有一回志愿军收到消息,说南朝鲜的武装人员老是乔装打扮到一个海岛上捣乱,估计岛上有内应。做政工工作的韩子华就到了岛上,向敌军家属打听情况,可他们全都不承认和南边有往来。
韩子华耐心劝说,还帮这家人解决生活难题,最后这家人总算被韩子华说服,带着四条枪主动投降了。
这一件事使得韩子华荣获三等功,远在北京的他母亲跟其他立功军人的家属相同,戴着红花登上主席台去领立功喜报。
韩子华有一定的英文基础,所以除了政治工作,还得负责管理美国俘虏。韩子华早就晓得美国存在种族歧视,就特意安排黑人在俘虏中当首领。
朝鲜战争停战以后,韩子华跟着部队回到国内,到家一瞧,自家大门上早就挂着“光荣军属”的牌子,逢年过节呢,政府会派人过来慰问,还组织小学生来家里打扫院子。
当时部队精简,按说韩子华转业回北京没啥问题,可他为响应部队号召,坚决决定转业去甘肃省电业局。而且,韩子华还动员全家一块儿去,哪想到这一去就待了二十多年。
韩子华不仅在电业局教育科上班,还兼任业余学校的教导主任。这种平静又顺心的状态,使韩子华有过一段安稳日子。退休以后,韩子华回到了北京,跟全家人相聚。
1988 年,韩子华跟弟弟去了香港,见到了韩复榘的老朋友傅瑞瑷。傅瑞瑷一直跟着韩复榘很久,还是在韩复榘的推荐下,去英国学的空军。1949 年傅瑞瑷被困在北平城以后,开着最后一架飞机去了台湾,在台湾空军一直干到退役。
提起当年追随韩复榘南征北战的那些事儿,傅瑞瑷就说个不停,还时不时发表下看法。他跟韩子华讲了不止一回:
“你爸这人啥都不错,可就有一点:一点儿气都受不了,这哪能行?小不忍就会坏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