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年中开始的越南反腐大戏到今年春节迎来高潮，阮春福下台了，背后的案子还没完。

继“核酸试剂贪腐案”之后，越南又发生一起特大贪腐案件。报道显示，在疫情初期，越南政府为彰显制度优越性，包机2000航班将数十万公民接回国，但这却成了许多越南官员敛财的手段。从2021年底启动调查至今，已有逾30名官员因涉嫌受贿、滥用职权等罪名被逮捕，波及越南外交部、公安部、交通部等多个政府部门。尤其值得关注的是，该案件导致范平明、武德儋两位在越南国内较有口碑的越共中央委员、政府副总理同时下台，外长裴青山亦遭纪律处分。

前越南政府副总理范平明

越南最高领导层有“四驾马车”（即越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政府总理和国会主席），越共中央不设政治局常委，本届18位政治局委员2021年1月由越共十三届一中全会选出，范平明排名第七，仅次于最高领导层“四驾马车”及越共中央组织部长张氏梅、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武文赏。在越南政府四位副总理中，范平明排名第一。

范平明出身于政治世家，是越南前外交部长阮基石的儿子，属于典型的子承父业。武德儋则是出身于农民家庭，在进入政坛之初，没有任何背景。武德儋先后受到两任总理武文杰、阮晋勇的赏识和提拔，先后担任邮电部和北宁省主要领导，不到50岁就出任政府副总理。

全球新冠疫情爆发之初，越南政府就组织多部门协调安排航线和隔离措施，指定企业和航空公司承运包机，通过两年规划近2000架次“援助包机”，将来自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20多万越南公民接回国内。

直到2022年1月“援助包机”腐败案被揭开之初，越南外交部发言人仍表示，这是越南正确的人道主义政策，“世界上只有很少的国家做到这一点”。在此过程中，不少搭乘“援助包机”的民众抱怨他们付出的机票价格超出平日的三四倍以上，后续隔离费用也比预想的更多。但运行“援助包机”的航空公司强调，他们并不看重利润，高票价是疫情背景下多方成本的总和。外交部官员则提醒民众“不要通过任何形式的中介”，直接乘坐政府安排的“援助包机”是最经济可靠的方式。

胡志明市官方报纸《少年报》就“援助航班”腐败案刊发的讽刺漫画：“援助航班”上的“腐败”乘客越来越多

最初，“援助包机”腐败案的关注度不如核酸试剂腐败案，后者源自一家小型生物科技公司通过行贿垄断核酸官方购买市场，以抬高购买价格牟取暴利。该案已导致两名越共中央委员落马，40多位各省市疾控中心主要负责人被捕。

一些分析曾认为，核酸试剂腐败案主要涉及科技部、卫生部及各省疾控中心，是少数部门官员利用紧急状况下被赋予的特殊权力牟利。而“援助包机”由越南外交部、公安部、卫生部、交通部、国防部等多个部门及各地方政府协调完成，很难出现“全链条腐败”。然而，历时约10个月的官方调查，结果惊人。

越南国会代表表决通过了罢免政府两名副总理的职务。

截至2022年12月底，因在处理“援助包机”事务期间涉嫌受贿、滥用职权等罪名被逮捕的官员达30余人。这其中包括该行动的“中枢指挥”部门外交部的副部长苏英勇，越南副总理、前外交部部长范平明的助理阮光灵，以及外交部原副部长、侨务事务负责人、2018年到2022年任越南驻日本大使的武鸿南。被捕的中层官员，包括外交部领事司、公安部移民局、交通部民航总局的相关负责人。他们决定了哪些企业有权参与到“援助包机”的运作中。涉嫌向他们行贿的旅行社和航空服务公司高管，也涉嫌向越南驻俄罗斯、日本、马来西亚、安哥拉等国使领馆的基层外交领事官员行贿。

在6月底的新闻发布会上，侦查人员表示，初步调查结果表明这些被告获得了“数百亿越南盾和数十万美元”的利益。这完成了从安排“援助包机”到设定“天价机票”、垄断越南公民“回家路”的过程。当海外越南公民付出高额机票费用回到国内后，等待他们的还有另一条腐败链。2022年10月以来，越南政府已要求包括河内在内的多个省市政府，向“援助包机”腐败案的侦查人员提供入境越南公民隔离地点的选择和定价流程文件，提交所有参与选址、审查、签批工作的官员的名单。

越南媒体报道河内市副市长朱春栋因涉“援助航班”腐败案被捕。

越南媒体报道称，目前的调查显示，搭乘“援助包机”回国的越南公民在手续、机票、隔离上花费的费用是正常费用的5到8倍。公安部表示，扣除运营费用，腐败案的获利者每完成一次“援助包机”飞行就能收获超过十亿越南盾（约合人民币30万元），现有被告在整起事件中的获利估计将高达数万亿越南盾。可以对比的是，越南核酸试剂腐败案涉及交易金额4万亿越南盾（约合人民币11亿元）、已确认的行贿受贿金额8000亿越南盾（约合人民币2.3亿元），被媒体称为“越南司法史上从未有过的巨额回扣”。

阮富仲

原越南海军司令阮文献受审

在历届越南领导人中，阮富仲反腐决心应该属于最强的。核酸试剂案和包机案是越南总书记阮富仲于9年前发起代号“熔炉”（Dot Lo）的反贪腐运动以来，规模最大的反腐案件。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名誉教授塞耶说，越共领导层显然意识到，普遍的腐败会削弱执政党对社会的影响，进而损害经济发展。“这是对越南的严重威胁，也破坏执政党和体制的合法性，这是阮富仲不想看到的。”他在任期间，许多官员在反腐中受到纪律处分和司法处理，其中也不乏与他走得比较近的官员。关于惩治腐败的部分细节，包括官员贪腐折合人民币3百多元就会被入狱；腐败金额达到6万人民币时，就会被判死刑。

如果是退休官员被查出来在职时有腐败问题，首先会停止退休金的发放，取消所有退休待遇，每一项都极其严厉，对腐败分子具有强大威慑力。

为了打击贪腐，越南先后出台了《反贪污法》《防治腐败国家战略》《预防和反腐败法》等一系列的法律法规。随着打击贪腐行动的深入，各个领域的贪腐分子逐步露出水面，2018年1月，越南胡志明市的市委书记丁罗升因"故意违反国家经济管理规定造成重大损失，"被判处了13年有期徒刑，按照越南的行政级别来说，胡志明市的市委书记属于越南的副国级干部，也属于高层核心圈的成员之一。

在越南有句话，“一人当官，全族可恃”。越南政坛中的各种关系往往“盘根错节”，假如一一深究，恐怕很多人都无法幸免。这也就是为什么阮富仲要进行“温和反腐”。所谓“温和反腐”，就是先抓主要的贪腐官员，且处分力度也比较轻，这样做在客观上可以减少反腐阻力；至于对次要人员的惩处，由中央把握节奏，看需不需要。

越南反腐所涉及官员的数量越来越多、级别越来越高，包括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官员。前几年被处分的官员，除了丁罗升（注：曾任越共十二届中央政治局委员、胡志明市市委书记，越南国家油气集团党委书记。2018年1月和3月，因涉及越国油贪腐案中的两起案子，分别被判刑13年、18年）之外，大部分都级别不高。

而在近几年里，政治局委员受处分似乎已经不再稀奇，最近两三年内，先后有黄忠海（注：曾任越南副总理、越共十二届中央政治局委员、河内市委书记，2020年遭警告处分，并调离原职务。）、阮文平（注：曾任越共十二届中央政治局委员、越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经济部部长、越南国家银行行长等职，2020年遭警告处分并革职。）、范平明等政治局委员被问责，至于中央委员，数量就更多。

在这次反腐案件中，除了近日辞职的范平明和武德儋，还有之前落马的朱玉英（注：曾任越共中央委员、河内市长、越南科技部部长，2022年被开除党籍并革职。）和阮青龙（注：曾任越共中央委员、越南卫生部部长，2022年被开除党籍并革职。）。虽然越南公安部发言人表示事情还不算完结，但这次处分裴青山、让范平明和武德儋辞职，带有“到此为止”的意味，即使继续深挖，可能会涉及一些中下层官员，而不大可能再涉及与范、武类似级别的官员。

阮春福

因阮春福在出任总理期间发生防疫腐败案件被逐渐揭露，他负起政治责任而辞职。在1月17日，越南共产党第十三届中央委员会当天召开会议，批准阮春福辞去越南国家主席、越南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和国防与安全委员会主席职务的申请。阮春福于2021年当选越南国家主席，任期至2026年。根据越南党和国家的现行规定，考虑到个人意愿，党中央同意阮春福先生不再担任十三届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2021-2026 年任期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主席、越南国防安全委员会主席。纵观越南历史，鲜有最高领导人在春节前后提出辞职的情况。

在BBC的报道中称，一位无法透露身份的内部人士提出，在越南近200名中央委员中，有超过30%的成员对阮春福的辞呈投了反对票，在出席会议的480名代表中有109人不同意取消阮春福先生的国会议员资格。

彭博社在报道中提到，阮春福自2011年以来被视为越南最高领导的接班人，但在两年前的一次党内选举中，阮春福落败，从拥有实权的总理被安排到更似是虚职、被视为象征性角色的主席，这可以说是为阮富仲未来安排自己派系的接班人，打开了晋升的大门。而现年 78岁的阮富仲，史无前例地连任了第三个任期，他希望每一次会议中都能将他心腹的保守派候选人提拔为他的接班人。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教授卡尔·塞耶（Carl Thayer）认为，越南的一党制以强稳定性著称，从历史来看，基本上以越南北方领导人和南方领导人各占一半的制衡格局。

越南的整体经济水平发展不协调，南边以胡志明市为中心，北方以河内为中心，南部的经济水平要高于北部，在越南全年GDP中，南部就贡献了2/3。可见南部的经济水平、人民富裕程度都要高于北部。在南部中，北越人一般都被称为“空心菜”、“北圻”等等，意味着落后、贫穷。这些说法都是带有偏见的。

由于越南统一时，为平衡国内势力，北越对南越的政治上层权力给予了极大宽容。按照越南不成文的规定，越南的国家主席由北方产生，越南的总理由南方产生。两派的斗争，在越南统一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非常激烈的。最初，越南的北方系还压制着南方系，越南的北方系也一直掌控着越南的整体大权。越南统一后，大量的南越人进入越南权力中枢，成为烜赫一时的政治人物。原本中部地区出身的胡志明凭借“国父”的巨大威望还能暂时稳定局面，等到胡志明一逝世，南方的黎笋通过拉拢分化，攫取了越南的最高权力，南北斗争加剧。

后来随着南方在“改开”中实力日增，特别是越南前总理阮晋勇的崛起，越南的南方系开始掌控了越南的整体大权。1991年越共七大以后，越南国会的权力被扩大，出现了四驾马车并行的局面。事实上，这次的权力洗牌也奠定了如今越南政坛的基本格局：党的总书记一般由北方人担任，主管思想政治工作；国会主席和国家主席为中部人（某些时候是南方人）；政府总理则由南方人担任，负责经济工作。近几年，随着北方派系的总书记阮富仲加紧铲除腐败、管理不善的高层官员，许多南方派系的官员离职，有可能在未来会出现南北失衡、北部派系权利逐渐增强的趋势。

北方保守势力，也就是体制势力，那是越来越对南方不满的。而南方的企图是更加西化，扩大革新开放，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权力。越南现在不断亲西方，不断跟美国亲近，内部的纷争无疑给了大国介入本来稳定的越南的机会，经济发展的严重失衡，南北民众的对立情绪很容易在有心人的煽动下陷入动荡局势，这样大力度的反腐究竟能给越南带来什么充满了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