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生活在南海的鲛人。
因为自小眼中便掉不出那种众人都梦寐以求的鲛珠,被族人驱逐至靠近浅海一带生活。
就连名字也没有。
他们都讥笑我,连阿母也一样厌弃我,说丢不起这个人。
索性就带着姐姐和族群众人迁往了南海深处。
唯一与我合得来的只有顾斯也。
「德音孔昭,你以后便叫顾昭昭。」
自那后我便有了名字。
1
我总是会在渔网中穿梭逃跑,那条美丽的鱼尾没过多久便痕迹斑驳。
每日里担惊受怕,终归我还是被渔民抓住打捞起来了。
他呆愣着。
我心里气蔑「没见过世面。」
但我没想到他用随身佩戴的短刀割断渔绳又把我放了回去。
「你这个鲛人真够蠢的,我还没见过鲛人被渔网抓住。」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看,俊俏的脸淡淡笑着。
我心有不服。
「那你今日便见到了。」
说完我就一个鱼跃甩了他一脸海水游走了。
没想到自此后我便对那少年念念不忘,就像是失了魂。
脑子里浮现的都是他的音容笑貌。
最终我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找他。
小时候听族人说上岸需要银两,否则便生存不下去。
我不以为然,头铁便决定要去试试。
一上岸就撞见了阿姊,她正巧捧着丝织品去街上卖。
瞧见我,阿姊万分不屑。
「呦,你上岸做什么?哭不出珍珠来的废物是没有人家愿意收留你的。」
「我若是有人收留呢?」
「那定是被你骗了,等你回南海的时候哭不出来定会被大棒子打出去!」
「那你等着瞧。」
我自顾自地走了。
从未用脚掌走过路,没过半个时辰脚掌就酸涩起来。
最终我在一酒楼撞见了他。
我进去找掌柜施舍吃食,他正好在与友人喝酒。
当真如阿姊所言,我被大棒子打了出来。
「你这小女子,有手有脚何故不去找件体面的事做,想来我这里白吃。」
掌柜牙尖嘴利,比海里的怪物还可怕。
闻声众人都上来围观。
「傻鱼,怎么是你?」
我侧首看。
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正站在酒楼门槛上望着我。
面色清冷,一袭月牙白外袍,质地不算上乘。
他遣散了吃瓜群众,拉着我的衣袖进了酒楼。
「你怎么来岸上了?」
「我……我来找你。」
「为何?」
「我想在你家借住,纺织赚钱。」
「是不是和其他鲛人一样,离开后会送我一盆鲛珠?」
我十分不要脸地点头说对。
心想先留下再说。
他万分惊喜地答应了。
我落座大口吃着珍馐。
「你叫什么名字?」
「顾斯也,你呢?」
「我是孤儿,没名字。」
他看可怜虫一样瞅我。
「那你以后随我姓吧。」
他递上帕子让我擦去嘴角的油渍。
「德音孔昭,你以后便是顾昭昭。」
德音孔昭。
这辈子从未有人这么夸过我。
我跟他回到府上。
也不算是府,就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小宅子,好在环境雅致。
他辟出一间小厢房,我随即两手空空地住了进去。
「傻鱼你以后就住这间屋。」
「唤我昭昭。」
2
顾斯也家中借住进一只美鲛人,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我虽不会泣泪成珠,却织得一手入水不湿的极品龙绡。
比阿姊的好看多了。
我捧到街上去卖,就贴在阿姊的铺子旁边。
「怎么是你?还上街来卖龙绡?」
「你卖得我便卖不得?」
她看着我怀里捧着的极品龙绡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还有常人察觉不出的嫉妒。
「卖倒是卖的,但不是我说啊。」
阿姊叉着腰朝我冷笑。
「我的傻妹妹,你泣不出鲛珠来。小心被你借住的那户人家识破了打断你的双腿。」
「多谢阿姊关心,我定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我对她的嘲讽嗤之以鼻,默默摆弄着摊面。
「对了,以后叫我昭昭,顾昭昭,我有名字。」
阿姊神情微微愣住。
我的织品卖得紧俏。
不出一个时辰便抛售一空了。
相比之下她的生意惨淡多了。
自然也就不乐意了。
「你这呆头鱼能织出这么好的品相来,怕不是偷的吧?」
「偷的你的。」
作罢我把卖龙绡得来的银钱放进衬衣最里处的口袋。
「但是姐姐的怎么还不如我这偷来的?」
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靠自己挣到的银钱。
我淡蓝色的眸子楚楚可怜地眨巴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自己装。
她恼羞成怒把自己的铺子掀了就想冲上来打我。
千钧一发之际顾斯也挡住了阿姊的手,胸口狠狠吃了一拳。
「昭昭你是怎么回事?第一天就跟人结仇了?」
他吸了口冷气。
阿姊还想再打,我抓起顾斯也的胳膊飞快地跑了。
她是个注重形象的,没跑几步就骂骂咧咧地折回去。
我跑了两三里地才松开身旁的顾斯也,他俊逸的脸喘得通红。
顾斯也换了口气朝我道。
「昭昭……你能不能有个鲛人的样子,怎会这般生猛。」
「更生猛的你还没见过呢。」
我揣出那袋银钱给他看,炫耀着:
「今日我挣到些许银钱,请你吃酒。」
他清冷的脸也溢出一丝笑容。
「我刚从集市回来,我请你。」
我没拒绝。
还是那家酒楼,顾斯也貌似甚是喜欢在此处喝酒。
半个月里就已经到这里买过好几回醉。
我醉醺醺地问他。
「顾斯也,你为什么老是来此处?」
「这里酒好喝。」
「你骗人。」
我立即戳穿。
前几日我去过百花楼,那酒香醇无比仅是一闻就醉了。
夜里我独自把他扛回家中,费了不少劲。
他喝得酩酊大醉,又格外清醒地看我。
「你真好看。」
他用这话把我哄得心花怒放,一切都被我抛之脑后了。
顾斯也是世上最好的人。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一不做二不休我爬上他的床。
动作娴熟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戏本折子我没少看。
顾斯也被我吵醒,见此状况一脸惊愕。
「昭昭你当真生猛。」
「现在你见到了。」
我狡黠地朝他笑。
学着戏本子里的模样折腾了他一夜。
吃干抹净后信誓旦旦地对他说。
「顾斯也,我以后会对你负责的。」
次日里他眼底的乌青怎么也挡不住。
一个男人被鲛人骑在身下,他终究是觉得有些丢人,好几日不愿理我。
我还照旧在阿姊的铺子边上买织品。
这次不同,阿母也来了。
她和颜悦色地与阿姊说话,见我来表情立马变得无比厌弃。
「你这个小废物当真敢上岸,昨日烟儿和我说我还不信。」
她咄咄逼人不让我做生意。
就因为我生下来便不爱哭,被掐得青紫也不会掉一滴泪珠。
阿母见我烦,从未对我有过任何柔情。
不让我挣银子,我也不让她们挣。
「口口声声的小废物,我是小废物,那你是什么?
「老废物?
「就连阿姊,也是小废物。」
我口出恶言。
还一脚把阿姊的铺子踢翻了。
她们气得火冒三丈,把我昨日熬夜织的物件都抢去撕烂了。
我与她二人扭打在一块。
他们殊不知,我一人生活惯了。
性子刚烈,三两下功夫阿母就被我打趴下了。
我泼妇似地朝地下啐了口:「老废物,你当真是比小废物更加无用。」
「快来看啊,天下难得一见,鲛人打架哎!」
一群孩童大肆宣扬,捧腹笑着。
更多人跑来看我们的笑话。
我鼻青脸肿地回到顾斯也家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他错愕地问我怎么了。
我的嘴比铁公鸡还硬,什么都没说。
被手足连襟打成这样我是无脸说出口的。
3
他给我上药,骂我没出息。
「你不是鲛人吗?不会法术吗?」
「我们只是比你们多了一项泣泪成珠的本事,就连龙绡都不大稀有。」
我撅起嘴巴。
「珍品多了看花了眼也都不稀缺了。」
「下次打不过就先跑回来找我。」
我感动得想哭。
他硬是要我在家里休养了几天。
每日回来都要给我炖鱼汤,说吃什么补什么。
我闲暇无聊,跛着脚去街上闲逛。
却看见阿姊和一富家公子卿卿我我,她唤她相公。
这是什么称呼我还未听闻过。
阿母在一旁对着富家公子面貌谄媚。
「只要您愿意,阿烟做妾也可以。」
妾是何物?
眼见着三人走进阿姊借住的那栋富丽堂皇的府邸。
街上买菜阿婆看见这番情景和旁边的聋子大爷八卦起来。
「鲛人和人类珠胎暗结,真是让我这个老货看了新鲜。」
那老婆子自顾自地捡自己的菜叶子。
「什么是珠胎暗结?」
我忙过去,蹲在她旁边挑拣菜式假装套近乎。
见我搭理她,这阿婆更加眉飞色舞。
「就是肚子大了,怀了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我愣住。
她又说起。
「听说还是个妾,这林少爷家里还有个美貌如花的正妻,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加热闹了。」
「什么是妾?」
「就是小老婆,你到底还买不买菜啊?叶子都被你薅没了。」
「我没带钱。」
她拍掉我揪着菜叶子的手让我滚别打扰他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