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居半来月,站在阳台上,遥望远处依稀可见的东塔。约摸二十多年未再登临瞻望,心生一游,吃罢午饭,趁着初冬的暖日软风,徒步踏上旅程。
过涪江大桥,轻车熟路,顺着平整的乡间混凝土小路,穿行过一座座整齐漂亮,集居成街舍的新型农村新居,慢行紧赶,向着东塔而去。平坦肥沃的阳亭坝,秋收后还未来得及冬麦的播种,一望无际的田块,残留着稻茬,在冬阳下泛着金光。
闻着稻茬散发的浓重草腥味,难免心中激动,这种留存在记忆中的味儿,勾起一连串久远的回忆。伴着路边灌溉渠轻快流淌的水声,一边回味过往的经历,一边体验久违的感受,恍惚又穿越到曾经的岁月,既有沧桑的感慨,韶华流逝的悲苦,也有生活中的满足和幸福。多种情绪交织,不觉模糊了视线,只得努力平复情绪,拭净溢出来的泪水。
近二十年的乡村巨变,及“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的绿化工程,旧时的山间小道早已觅无所踪,不留痕迹。欲询问上山之路,几个行人皆是不知。欲问土著乡民,村舍离山麓最近的也有数里。一时冲动,凭脑中记忆,向着大不离的方向,跨过武引工程输水渠,循眼前弯弯曲曲的山道而去。
山上的虫鸣鸟啼、花花草草,驱散心中疑惑,不时停下来用手机拍摄感兴趣的焦点,薄汗轻衣,倒也愉悦轻松。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小路尽头,原来这里是乡民放养跑山鸡(无人照看)的场地,不觉傻了眼。
凝眸细看,似乎发现荒草丛中隐约有人畜行走的痕迹,伸向山顶。脑子一时短路,倚仗曾经的攀爬经验,凭着还未泯没的那股冲劲,毅然拨草寻路。岂知这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几乎将一条老命断送在这一欠考虑的行动中。
看着面前的陡崖和离东塔数百米的距离,抓住枯黄的衰草和低矮的灌木,毫不犹豫地开始攀登,但其难度却远远超过了想象。枯草和各种刺条植物伴生,每前进一步都十分困难,还得寻找落脚的地点,稍不留神,不是衣服被挂住,就是手被荒草遮掩的刺条扎伤,抑或脚下踏空,陷入坠落的险境,精神开始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才进入茂密的杂木林,穿行百来米,才发现真正的困难才开始。虽然没有悬崖的险要,但林木的茂密超乎预料。不仅枯枝败叶密布,因为是次生林,横七竖八地生长着各种粗壮的刺生藤蔓,如撒开的一张大网,加上地下的坎坷和乱石,要想前行一米,身上不留下几道血痕根本办不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行约两百来米,才发现前面根本就无法通过,各种枯死掉下的树枝、刺藤,成为密不透风的障碍。恼火的是体力透支,没带饮用水,嗓子干得冒烟,进退两难。即使求救,也无法定位。茫茫山林,人如蝼蚁,何其渺小。更恐怖的是日已向西,昼短夜长,不及时脱离困境,后果不堪设想。
在恐惧情绪的驱使下,顾不上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脚,强行拨开林木、藤刺,能侧身的侧身通过,不能侧身的则俯下身子,手脚并用,爬着通过。即将绝望的时候,脚下一空,跌入一道深坎。好在败叶腐草垫地,没有伤筋动骨。只觉得一股热流淌进颈部,用手一摸,满手鲜血,原来是耳朵被刺藤拉破。
但就是这一跌,才发现已走到树林的边缘,回到钻进树林时的原点附近,紧绷着心才有所放松,庆幸逃出生天。坐在山崖边喘息,看着西坠的夕阳,那种后怕感一阵阵袭来,不觉浑身颤慄,几乎瘫软在地。
晚风越来越凉,才发现身上穿的外套不知何时丢在何地,仅剩扯挂得破烂不堪的内衣及长裤,露出脚趾的球鞋。尽管外衣装有钱、票等物,已不重要,也不可能再去寻回了。
趁着残阳余晖,手脚并用、小心翼翼,从那道陡峭山崖茂密的荆棘荒草丛中往下移动,虽然艰难,却胜利在望。下到平地,才敢向家人报平安;虽然少不了指责和报怨,但感觉到的却是亲切、温暖。
这是一个有着大把年纪和生活经验的人,所不应犯的低级错误。这样的错误,搞不好不仅会使自己失去的生命,也会给家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困扰和痛苦,真是惭愧又羞于言说。除了内疚和自省,就是深深的自责,但愿自己和看到此文之人,引以为戒,莫犯类似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