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算命先生说我半生喜来半生忧，母亲说与我时我不信。

风雪里，我跪在寺庙前，祈求佛祖保佑那个诚挚的少年，任凭双膝染红了地面上原本的洁白。

如鹤的少年说要娶我为妻，我点了点头。

这个算命瞎子啊，对也不对。

“林清也！伯父说近日你要面壁思过，不准出府！”裴淮安又在我后面叽叽喳喳个不停，“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淮安，莫要告诉我你是个傻子！”我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是你三弟还在面壁思过呢？”

“那你可知，是他先招惹我的，我并没有错，为何不能出府？”

裴淮安知道我又要跟他讲歪理，便不在劝说我，“春光明媚，草木返青，那我便陪着清清吧。”其实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会把我劝回去。

直至白昼及暮我才同裴淮安回府，“跪下！”父亲发现我又跑出去了，“爹爹…”我赶紧掐了自己一把，保证眼泪能够流下来，随后又扯了扯淮安的衣袖，“伯父，是淮安之错，清清出府是我的主意。”

“也，也不全是。”我小声低语，让淮安一个人担责可不是我的作风，虽然他也没少背锅，“我就知道是你，林清也，你看看哪个姑娘像你一样天天惹祸！”父亲被我气得不轻，“伯父息怒，清清如此，淮安亦有错！”看着淮安为我求情，我想可能我得稍微收敛些性子了。

我和裴淮安青梅竹马，从小爹爹就开玩笑说我长大了要嫁给裴淮安，当他的娘子，我虽然不太乐意，但看着裴淮安那俊俏的小模样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谁让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他总是和我家人一样喊我的乳名，整天除了读书习武之外都是跟在我后面“清清，清清”的叫着，从小到大没少替我背锅，但他总是乐此不疲，“清清，你又耍赖！”“臭丫头，你等等我！”一喊就是十几年。

十三岁时娘亲问我喜不喜欢裴淮安，我说不喜欢，他坏，老是欺负我。娘亲故意说道：“那好呀！既然清清不喜欢，那我让你爹爹跟裴府说一声，就说娃娃亲不作数。”听到娘亲的这番话我立马改口：“他也没那么坏，除了有时候凶我管我之外，其他并无缺点”最关键的一点是，他长相也是顶顶好的。

十六岁时我才真正开始审视我对裴淮安的感情，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到大只接触过裴淮安一个男子所以才会喜欢他？可并不是，我逛过闹市，去过酒楼，斗过诗会，我见过许多男子，却从未倾心他人。

我去问过嫂嫂，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他在你眼中胜似一幅画，而其他人对你来说眼睛仅仅是眼睛，鼻子仅仅是鼻子，再无更多修饰。”

“就像你看我阿兄一样么？”我发出了疑问。

“嗯，你阿兄呀，对我来说就是天上月，是很美好的存在。”嫂嫂幸福地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原来我喜欢裴淮安，但他好像还不知道，不过也好，他那么傲娇，定会说：“眼光很好，本公子果然玉质金相，有品味！”

所以先不告诉他我这个秘密。

“清清，这样偷偷溜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我们蹲在柱子后面，裴淮安紧挨着我的身后，他修长的身躯好像在抱着我一样，束起的高马尾随风一下一下地抚过我的脸颊，平稳的气息扑撒在我耳边，我瞬间感觉有些燥热，往前挪了挪，“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况且这次我是装扮过的”我自信地回答道。

他认真地看了看我的打扮，表情似是有些无奈，但却宠溺一笑“清清如此，当真是风流倜傥。”我已经习惯了他这副神情，甚至能够读懂他在说什么，有些不服气“怎的？我着男装难道不像个翩翩少年吗？”

“像，跟本公子一样俊俏，清清扮什么都像”虽是这样附和我，但他此刻的内心定不这样想。其实我知道他武艺很好能够保护我，所以才不惧是否被人认出是女子。

我很顺利地从狗洞里爬了出去，但裴淮安却被卡住了，我焦急万分，恐怕被府里的下人发现，“淮安，你加把劲儿啊！”拉着他的一只手就使劲地拽，终于出来了，我看着身形硕长的裴淮安又看看狗洞：“回来之后得把狗洞凿大一点，都快塞不下你了。”

“清清的想法甚好，哎呦，本公子的腰~”

就这样，我俩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去“寻花问柳”，毕竟做贼不能心虚，没走一会儿，裴淮安便迫不及待地带我去最近新开不久的“雪华居”尝一尝蟹酿橙，我想喝酒，他不许我喝，说喝酒伤身，我才不信呢，他分明害怕我把他的酒钱都吃光了，要不是本小姐没带银子… 我使出浑身解数对他撒娇撒泼终于得到了一小口，差点没吐出来“好辣好难喝呀！”

“欸，不听本公子言，吃亏在眼前”他看着我扭曲的表情乐的不可开支。

突然不远的对面几间酒桌发生了骚乱，裴淮安立马将我拉至他的身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有些灰头土脸的姑娘扑到了裴淮安的胳膊上，死死地拉着他略微宽大的袖子不放，“求公子救我。”

此时整个酒楼瞬间鸦雀无声，顷刻间所有目光都望了过来，那姑娘见裴淮安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便乞求地看向他身后的我，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楚楚可怜，不知怎的，我的胸口十分沉闷，异常难受。

“我与兄长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且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还是报官为好。”我不想惹下麻烦，随口胡诌个理由便急忙扯下那双拉着裴淮安衣袖的双手，那姑娘看到他腰间的玉佩仿佛绝处逢生：“淮安哥哥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宜桢啊！沈宜桢！”

我忘记后来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只记得沈宜桢跟我们一道回去了，父亲告诉我沈宜桢是裴淮安姨娘的侄女，小时候来过裴府几次，八年前和她姨娘去山庄避暑时遭遇流匪，此后一直下落不明。

夜里裴淮安从我的窗户里溜了进来，他向我解释了沈宜桢的情况，我对此表示很理解，毕竟世间悲苦的女子很多，但向她那样凭借自己的聪慧勇敢为自己搏出生路的女子却很少。

此后，我和裴淮安偷偷溜出去耍时偶尔会带着沈宜桢，尽管我太愿意，因为我总是对她怀有莫名的恐惧，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明明只比我大了两个月，可她却拥有历经万千风霜后的深沉，娘亲说可能是因为她小时候的遭遇，我也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我发现沈宜桢确实对我有种的敌意，她总是用上位者的眼神看着我，有时会悲悯地对我说：“清也妹妹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这种感觉阴森森的，让我时常感觉她有点精神失常，与在酒楼中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截然不同，可裴淮安却没这种感觉。

“清清，可否听过《越人歌》？”裴淮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来了。

“不曾。”我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他的歌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游…”

我实在受不了他那五音不全的歌声，赶紧捂住他的嘴揶揄道：“闭嘴，呕哑嘲哳难为听！”

裴淮安抓住我的手腕笑得不怀好意：“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你…你又占我便宜，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我气的面赤耳红，转身看到到旁边的沈宜桢脸色不是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淮安哥哥，清也姐姐，妹妹先回去了”说完她慌忙回府了。

裴淮安反应过来立马拉着我回去了，估计他害怕沈宜桢出了什么事，虽然只是小时候玩过几次没什么感情，但心里也是可怜同情她的。

春雨下了两天仍没有要停的意思，这几天我一直待在家中习字，晚饭时爹爹跟我说裴家那小子今天来提亲了，知道这事早晚都会来，我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内心还是有些雀跃，还隐隐有些期待婚期的来临。

只是我尽量没有表露出来，毕竟娘亲说过女孩子要矜持一点。“清清就那么喜欢裴家小公子？嘴角都压不住了。”阿兄调侃我，嫂嫂笑着说：“青梅竹马，甚是相配！”

爹爹和娘亲也在笑我，我脸红的不得了，“阿兄嫂嫂莫要打趣我。”说完便跑过去埋进娘亲怀里，娘亲摸着我的头：“欸，清清长大了，娘还是舍不得你。”

“那女儿可以晚几年再嫁。”我抬头看着娘亲认真地说道。

娘亲没说话，欣慰地看着我叹了口气。

裴淮安又趁着夜色已晚擅入我的闺房了，“清清，清清，再过一个月我们便成亲了”他跟在我身后诉说着他的兴奋，“清清，今夜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不好？”以往他都是在我睡觉前就会离开，今夜不知怎的了，我实在拒绝了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心软就答应了，其实可能也是我舍不得他走。

我睡意朦胧，模模糊糊感觉到眼睛痒痒的，嘴巴好像还碰到了软软的东西，隐隐约约听到歌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仙子同游…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望着他跳窗而去的背影，我小声呢喃道：“笨蛋裴淮安，如此赤诚而热烈的爱意，只有傻瓜不知道，我才不是傻瓜！”

成婚前几天我正在满心欢喜地准备成婚的需要的小物品时，阿兄告诉我裴淮安失踪一天了，我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去裴府，伯父说他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叫我莫要着急，知道他和沈宜桢昨天往城北方向出发时，我牵过一匹马就往城北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