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被第九道春雷震得晃了晃，檐角铁马叮咚乱响。陆砚之玄甲肩头的狼首吞金兽正衔着一瓣桃花，那是从温瑟瑟发间坠落的——她云鬓上斜插的鎏金步摇已歪了三刻，偏不肯自己扶正。
"将军的笔锋钝了。"温瑟瑟指尖掠过铜镜边缘的并蒂莲纹，铜绿处映出陆砚之未卸的玄铁护腕。那上头还凝着漠北的霜，遇着螺子黛的烟气，在眉尾洇开半弯月痕，恰似三年前合卺夜她留在白玉杯沿的胭脂印。
陆砚之忽将眉黛掷向雨幕，青石砖上溅起的水花惊散池中锦鲤。他蘸着檐溜在紫檀案上勾画雁门关的隘口："黎明前需整兵……"
"咔嗒"
鎏金胭脂盒重重合在摊开的帛书上，朱砂顺着"休书"二字蜿蜒成血河。温瑟瑟染着蔻丹的指尖点在他锁骨处的箭创，珊瑚色顺着铁甲鳞片爬成西府海棠："建昭三年上元，朱雀街上第三十六家画眉摊前，是谁红着脸立誓？"她腕间翡翠镯子滑落妆奁暗格，拽出卷泛黄的契书，末尾鲜红指印犹带合衾酒的沉香。
雨丝卷着桃瓣扑进万字纹窗棂。陆砚之想起三日前铁骑入城时，城楼上砸下来的金错银香囊——鸳鸯交颈处藏着蝇头小楷写的阵法，最险要的关隘标着"画眉亭"三字。
"刺啦"勒甲绦突然断裂，玄铁鳞片雪崩般坠地。他染着胭脂的指尖抚上温瑟瑟眉梢："今日是惊蛰。"
更漏恰在此刻报子时，月光漫过錾金刻痕，照见妆奁底层半枚虎符的裂口。温瑟瑟忽觉喉间泛起三年前的酒涩——那夜陆砚之当廷劈开虎符，将半块混着屠苏酒喂入她唇中。朱雀纹路割破舌尖时，先帝的赐婚诏书正在殿外淋着惊蛰的雨。
"三百六十四式。"她金簪挑开案上羊皮舆图，背面密密麻麻的眉形绘谱从"建昭三年上元"排到今晨，每幅右下角都沾着不同痕迹：漠北的雪、南海的盐、西域的砂。
陆砚之咬破她指尖，血珠坠在最后一张空白绘谱上："差这一笔，如何破得开你设在胭脂关的十面埋伏？"他玄甲内衬忽露出半截洒金笺，朱砂勾勒的边境线每个烽燧处，都标着画眉的时辰。
五更鼓撞碎雨幕时，温瑟瑟枕下的虎符硌醒了晨曦。那半枚浸着血沁的信物，正与妆台上那半块拼成完整的朱雀——羽翼处刻着先帝密诏："持此符者，可掌三军画眉权。"
"报！漠北王帐异动！"副将的急唤惊飞梁间燕。陆砚之将螺子黛插入温瑟瑟的牡丹髻，窗外忽有东风卷起她压在虎符下的兵符——洒金笺上胭脂勾画的阵图迎风展开，每个要塞处都晕着螺黛的青，恰是三百六十五式远山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