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鲁西,下午4点,天就蒙蒙黑了。24岁的秦光在沙袋后探出头。炮弹从4个方向呼啸着飞过头顶落在阵地上。他被埋在土里。等他拍去身上泥土爬出来,毒气滋滋地飘过来,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过来,他和20多名战友当了俘虏,个个五花大绑。秦光的头非常疼,眼睛也看不清。一个穿便装的人用力把他手绕到背后绑牢,然后,押着向日军走去。
一个日军少将找来翻译问,“杨勇在哪儿?”一片安静,无人回答。
“大炮在哪里?”无人回答。“谁是指挥官?”还是无人回答。
少将气得脸变了形,向战士赵宝田走去,赵保田抬起腿一脚把军官踢翻。一旁的日军冲了过来,连捅几刺刀,赵保田慢慢倒下。
军官大声对翻译说,“押走全部杀掉。”秦光被带到村东南的麦地里,被命令排成一队。翻译传达命令后离去,几名便衣上弹匣,连续射击,秦光见战友纷纷倒下。用尽全力挣脱麻绳去夺枪,可很快被打中左肩昏迷过去。
如此惨烈的画面发生在1941年1月17号,这些中毒气的俘虏是鲁西军区的特务营。在一个北方的小村落,他们阻击数万日伪军整整一天。以牺牲126人,重伤8人的代价,保护了主力,军区机关和张寨镇百姓的安全。
时间回到10天前,主力七团和特务营打了一个神仙仗。在刁孟庄和潘溪渡消灭了一个日军中队。还缴获了一门罕见的步兵炮。
据点被围后,日军发出求救。果然,日军就出动了一个中队和伪警备大队跑来增援。7团首先开火,烧毁了前面的汽车。正在日军开枪时,骑兵连又冲了过来夹击。日军队形大乱。
伏击非常顺利,日伪军一个不剩,上至少佐,下到士兵全部没跑掉。除了弹药,还缴获了一门九二步兵炮。连司令员杨勇也直夸7团。冀鲁边的木村师团认为是奇耻大辱。准备报复,悬赏抓杨勇和找回潘溪渡丢失的那门步兵炮。
得知日军要兵分6路扫荡,杨勇冷静分析,日军人数众多,配备了飞机,坦克,绝非以前那么简单。经过商量,政治处主任邱如发下特务营,指挥特务营阻击断后。机关和老乡提前转移。
邱如发传达命令,特务营半夜进入村落。为了不惊动老乡,秦光先布置好火力点,天亮后挖工事。
工事刚筑好,日军也赶到了。战斗很快打响。3个小时后,秦光发现了问题,没消灭多少敌人,弹药倒用了不少。他着急地对营长钟铭新说,“新兵别打了,换老兵。”
这60多名新兵撤下去,老兵接替进入阵地。这时,一个军区电话兵带着成捆电话线到了。接通了电话,钟铭新和邱如发耳朵震得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让秦光代他们汇报。
打电话的是军区参谋长何德全,他问过情况后,命令三营坚决顶住。不得后撤。让军区和张寨镇乡民先走,等命令来了再撤。
司号员吹起进攻的军号,日军被一次次赶出阵地。日军军官判断,肯定有八路军首脑在村里。他改变了战术,首先是猛烈的炮火袭击。然后分三个方向攻进来。主攻点还是九连的阵地。
因为火力弱,九连阵地被撕开几个口子。连长拉响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其它人见状开始后退。
秦光跑过去把后退的士兵拉到胡同里,传达了何德全的命令。九连重新开始反冲锋,赶走了日军。
可十连阵地也响起炮声,秦光又赶到村子南边。阵地早已失守。秦光发现连长严海元挂彩,不能走。他问,“谁是代连长?九连一个反冲锋就夺回阵地。你们要和九连比一比。”
代连长高云汉铁青着脸说,“我们和鬼子拼了。”抓起手榴弹带头冲了出去。手榴弹不断爆炸。鬼子被炸得往回跑。阵地又夺回来了。
反复争夺,日军更确信杨勇一定在村里。再次调整布署。下午,邱如发接到杨勇电话,全营立即撤到马颊河。可秦光一看,除了负伤的老兵,只剩打光弹药的套筒,不久,电话线也被掐断了。所有路口都被火力封住。秦光命令通信员带话到各连队,守住村子,如果冲不出去,就拼到最后一个人。
日军坦克开始进攻,一大群步兵跟在后面。钟铭新见坦克开过来,指挥用手榴弹炸履带。冷不定被打中肚子,肠子流了出来。他把肠子塞回去用棉衣堵住,准备投弹,结果,胸口又中弹,一头栽倒在地。
村北,邱如发被炸断一条腿后,抱住一个鬼子滚进结冰的河面窟窿里。秦光的通信员只有14岁,左胳膊受伤拿不起枪,就拿着手榴弹找没断气的鬼子挨个砸。最后被流弹打中。
到了下午三点,特务营只剩20来个人,守在村西南角。日军见无法靠进,发射毒气弹。最后20人就这样被俘虏。
整整一天,日军伤亡400多人,找不到杨勇的线索,日军决定枪毙特务营俘虏。秦光被打中后倒地失去知觉。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挣扎坐起来。他发现地上的战友,有不少在叫着出声,他爬过去扶起来,连同他,还有九连郑锡武,白义卿,文书孙玉文等8人还活着。
秦光和战友互相搀扶,到一个村民家住下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养伤,他们到马颊河见到部队。
这偏僻的村落成为秦光心中永远的碑塔,那天的战斗令他终生难忘。矮破的土墙储存了120多人血与火的印迹。他归队后,在115师继续担任指挥员。2009年,以102岁高龄逝世。
来自《炎黄春秋2020.1—— 破敌胆立军威的苏村阻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