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当我儿子的人。

青山不败 2024-03-27 15:34:57

我是定北侯夫人,是京城内有名的连儿子都鄙夷的万人嫌。

定北侯早逝,我苦苦支撑门楣,为我儿子奔走钻营,劳碌一生,却在病重之际被我的亲儿子圈禁,领着一个女人,给我灌下整整一壶断肠散。

只因多年前他领回来一个对他前途毫无裨益的做豆腐的小孤女,却被我棒打鸳鸯强塞了个高门贵女。

我冷笑一声,再睁眼,回到了他领着心上人逼婚的那日。

看着我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儿子,我决定:就当过去养了块叉烧。

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当我儿子的人。

01

“娘!我和清清两情相悦,至于那个赵家小姐,你愿意娶你娶!如果你还不肯成全,我就带着清清远走高飞!”

宋仰光一脸的笃定,似乎十分肯定我会为了他让步。

一身白衣的小姑娘怯怯地躲在他身后,见我看过来还打了个哆嗦,端的是我见犹怜。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如浮萍般柔弱的女人,竟然不知廉耻当了十余年的外室!哄骗宋仰光给我下了数年慢性毒药,又在我毒发之际,一壶断肠散绝了我的命!

既然你们自诩情比金坚,那我就成全了你们。

我倒要看看,没了侯府的支撑,没了高门贵女的支持,没了我的游走打点,你们拿什么风花雪月、逍遥快活?

“娘,你盯着清清干什么!”

宋仰光移步挡住我的视线,似乎怕我吃了他的小情人一样。

“娘,我可是侯府唯一的子嗣,你唯一的儿子!如果你非要棒打鸳鸯,把我逼得背离家族,侯府没人继承,我们宋家祖宗不会原谅你的!”

瞧瞧,即便有求于我,却依旧颐指气使,言语之间极尽威胁。

在他眼中,我为人母亲,就活该被他刺血割肉,敲骨吸髓?

“唯一?不见得吧?”

我冷笑一声,偏头吩咐侍女,“把在寺庙里的小公子接回来。”

侍女看我一眼,却被我催促,“快去。”

02

“宋宁?那个庶子?”

宋仰光看着我的目光失望又鄙夷,“娘,你想拿那个低贱庶子逼我就范?你做梦吧!你一日不同意我和清清的婚事,我就一日……”

我不耐烦地把族谱摔到他的脚边,打断了他的叽叽喳喳。

“不是要背离家族吗?自己拿着族谱,去族老那自请除名,今后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想娶什么阿猫阿狗,都和我无关。”

“娘,你……”

宋仰光惊愕又愤怒地看着我,似乎到现在,还觉得我在威胁他,“好!除就……”

“宋郎!”

任雪融柔弱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看向我时泪眼朦胧。

“伯母,我知道您看不起我是个普通百姓,可我和宋郎是真心相爱的,如果、如果您愿意让我侍奉宋郎左右,雪融甘愿为妾,奉赵家小姐为姐姐!”

此话一出,宋仰光心疼不已,对我更是恨意十足。

“雪融,你说什么呢!我答应过你,这辈子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委屈你做妾!”

与此同时,我也哂笑一声,“做妾?”

望着任雪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我勾唇,“任姑娘,你知道侯府的妾室需要什么样的家世吗?”

看着任雪融瞬间惨白的脸,我笑着,娓娓道来。

“前个儿,六品光禄寺署正的夫人欲将嫡女嫁进侯府为妾,半月前,五品镖旗大将军的夫人欲将嫡次女嫁进侯府为妾室,上个月,正二品吏部尚书,欲将从小养在正室夫人膝下的庶女嫁进侯府为妾。”

“任姑娘,你说你甘愿为妾?恐怕,身份不够格啊。”

“够了!”

任雪融一落泪,宋仰光立刻狠厉瞪了我一眼,“我爹去得早,我原本以为京中说你爱投机钻营、利欲熏心都是假的!现在看来,你真是令我失望!”

说罢,他一脚踢开了族谱,小心揽住任雪融。

“雪融,咱们走!这么势力的地方,咱们不待也罢!”

03

看着两人的背影,我的心腹侍女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夫人,世子不理解您的苦衷,也许……长大了就好了。”

“长大?他都及冠了,还要长到哪去?”

我起身捡起地上的族谱,眼底被讽刺遮住的,是深深的心寒。

这就是我悉心培养出的孩子。

宋仰光七岁的时候,定北侯乍然离世,圣上赏了一堆赏赐,却唯独不给承爵的圣旨。

侯府子嗣凋零,除了年幼的宋仰光,就是从小跟姨娘一起养在庙上的庶子宋宁。

为了撑起侯府门楣,我结交权贵,打点一切对宋仰光前途有益的小人物,好不容易才保住侯府风光,却也因此为百姓不齿,落下爱钻营、爱攀附的恶名。

就连宋仰光及冠时刚被封的世子之位,都是靠他口中最嫌恶的钻营取巧、攀附皇后得来的!

我原以为宋仰光上辈子那么对我,只是因为任雪融。

可如今看来,他偏偏对我积怨已久。

我垂眼遮住眼底的痛色,淡漠地吩咐采薇。

“去跟族老说一声,择一良辰吉日,我要将宋仰光正式从侯府除名。”

采薇没想到我动了真格,显然一愣。

“夫人,侯府毕竟只有一个世子一个嫡子,族老恐怕不会同意。”

“不同意?”

我挺直了腰,眼中锋芒乍露。

“如今侯府全靠我撑着,他们不敢不同意。”

我坐回去提笔写起了拜帖,边写边道。

“嫡子又如何?养废了就换一个。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想继位侯爵的人。”

采薇应下,带着我的口信匆匆而去。

三天后,我在会客厅见到了庶子宋宁。

04

宋宁比宋仰光小上两岁。

因为当初宋宁的姨娘触怒了定北侯,在宋宁尚在腹中时,就被定北侯赶去了寺庙长住。

宋宁四岁时,姨娘抑郁离世,定北侯也不许他回府。

即便我从未克扣过送去庙中的衣食,可长久的吃素,较之同龄人,宋宁的身量明显要矮上几分,也瘦削许多。

脸色苍白,垂眸静静立在那儿,如同一只悄声绽放的白梅。

“儿子叩拜母亲。”

见我进来,宋宁按照规矩,跪下行了个大礼。

我让他起身,又简单询问了一番近况,给他安排了院子,又安排了几个小厮伺候,便让人送他回去休息。

等人一走,采薇不解。

“夫人,您怎么不说明府中情况?让他多加勤勉,为您争光?”

我只笑不语。

毕竟上辈子我病重之际被宋仰光圈禁在别院,不让大夫给我医治时,只有这个被我遗忘的孩子,日夜兼程从山中寺庙而来,大半夜爬进别院,为我带来了疗伤的草药。

我时至今日仍然记着,因为长时间的赶路,他的足底被磨的血肉模糊。

我也曾问他,“我跟你从未见过面,为何会对我这个嫡母做到如此?”

我看到他垂着双眸,因为疼痛而毫无血色的唇抿在一起,声音轻的几乎融进风里。

“姨娘离开那天,我高烧不止,要病死了,侯爷不许大夫给我医治,是您让人偷偷送来了大夫,又让采薇姑姑发落了苛待我的管事。”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姨娘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时间太过久远,他说的事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很模糊了。

我依稀记得,那时是在寺院打杂的嬷嬷看不过去,回府探亲时跟我随口说了一句。

我没见过宋宁,自然也对他没什么感情。

可彼时我的儿子仰光刚刚大病一场,思及他年岁跟仰光相差无几,却没了姨娘。

一时不忍,才让采薇小心避开侯爷耳目,送了大夫过去。

却没曾想,我随手施舍出去的善念,竟成了他惦念一生的恩情。

宋宁为我掖好被角,让我好好养病,却在离开时被宋仰光抓个正着。

然后,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

那一夜,他的血溅在我的被褥上,比天边的朝霞都要红。

“夫人?夫人你怎么哭了?”

采薇的声音令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摸了摸脸畔,这才摸到眼下一片湿凉。

“没事。”

我摇摇头,打起精神,一转眼就恢复成了端庄雍容的侯夫人。

“皇后娘娘回信了吗?”

采薇连忙点头,拿出一封信件。

“娘娘邀夫人进宫。”

05

次日,我坐在皇后安排的马车上去往皇城。

却在路上被宋仰光拦下。

他穿着从侯府带出去的锦衣华服。

在他身后,任雪融一身素衣,脑袋上卖豆腐戴的帷帽已经不见。

根据采薇打听回来的消息,自从家里多了宋仰光这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任雪融已经有日子没出来卖豆腐了。

宋仰光仰头望着我,目光中满是怨恨与愤怒,“你拿拿乔就够了,竟然真的敢把庶子接回府?”

似乎是觉得自己质问的嘴脸显得他太过在意,他移开眼,硬挤出轻蔑的表情。

“病急乱投医!低贱的庶子,怎么配跟我比?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放弃雪融了吗?你等着,我这就去退了赵黛仪的婚事,我看你死不死心!”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对一旁使了个脸色,便立马有家仆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

宋仰光吃了一嘴的沙土,脸都被按到了地上。

“我呸!呸!放开我!你们好大的狗胆,我可是堂堂侯府世子!”

任雪融一急,满是斥责地看着我。

“伯母,我敬您是长辈,但您怎么能这么对宋郎!他可是您的亲儿子,尊贵的世子,怎么能被下人按在地上!”

“尊贵世子?下人?”

我走下马车,闻言停在她身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任姑娘竟然也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又不是当初跟我说,人不分贵贱,相爱即是最大的时候了?”

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乏腻得厉害。

走到宋仰光面前蹲下,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按在了他的脸上。

“你的除名文书,和与我的断亲文书,从族老齐齐签下的那刻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也不再是宋家的人,没资格置喙侯府家世!”

看到文书的那一刻,嚣张的宋仰光,瞬间脸色惨白。

他怔愣片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他猛地仰头瞪向我,目光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不可能!我是侯府世子!就算你同意,族老同意,只要我一日是世子,你就一日无法将我除名!我是世子啊!”

“很快就不是了。”

我笑得轻快。

“你不是看不起我钻营吗?那好,我如何帮你把世子之位钻营而来的,就能如何把世子之位钻营拿走。”

我站直身子,看了眼已经傻住的任雪融,再度望向宋仰光时,心头压抑许久的阴霾终于在此刻缓缓散开。

“从始至终,配得上国公府赵黛仪的,都只是我沈枝的儿子,侯府的世子,而不是你宋仰光本人。”

“宋仰光,我养育你二十年,教你为人处世,替你谋划前程,唯独忘了教你一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说罢,我冷漠的收回视线,转身登上了马车。

由于事情没有尘埃落定,我担心他去赵家大闹,特意交代小厮,在我出宫之前都要扣住宋仰光。

马蹄碾过街道的石板,我依稀听到任雪融不安的询问。

宋仰光只一声怒吼。

“不可能!世子事关国家社稷,皇上怎么可能任由她改来改去!”

我透过窗棂看向不远处皇城恢宏的轮廓,微微勾了勾唇角。

世人只知道我善钻营,宋仰光也只以为我逢人便奴颜婢膝,却不知道权势之倍听惯了阿谀奉承,怎会因我的逢迎讨好而对我青睐。

我的确善钻营,可我钻营从不是权势地位、荣华富贵。

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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