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五年后回家,爸妈把养女阮阮视为掌上明珠。
不仅纵容她抢我的竹马,还将我强行送进女德学院。
我被残忍折磨两年!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阮阮一句话:
“姐姐粗鄙怯弱,让她进去学点规矩礼仪也是极好的。”
阮阮和竹马订婚当天,我被接了出来。
女德学院非人的折磨彻底粉碎了我对亲情的渴望,对爱情的期盼。
后来。
我心灰意冷离开,厌恶我的亲人和爱人却跪着求我回家!
1
今天是我在女德学院的最后一天。
收拾床铺、洗刷厕所、清理垃圾……
刺鼻的熏臭味已经麻木,满是茧子的手习惯了沾染污垢。
噩梦般的口哨声响起,我贴墙站得笔直,整个人因为极度害怕而止不住颤栗。
教官站在门口,他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出去后别让我听见有关学院的风言风语,否则叫你好看!”
我唯诺点头,结痂的伤口似蚁虫啃咬。
736天的毒打,身上新伤添旧伤。
规矩学了,人也快废了。
如今的我,只想逃离这里,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我两年来第一次抬头。
地狱般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2
我穿着洗得泛白的外套跨出了铁门。
四周荒凉。
一辆黑色大G停在路口,许久未见的哥哥纪言知戴着墨镜朝我不耐烦按着喇叭。
“瞎了吗?还不快上车!”
鞋底沾染了黄泥,我站在车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言知一向爱洁。
我当初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衣服,大冬天罚我在冰水里手洗一百遍。
他暴怒的样子我仍然记忆犹新。
带着火气的催促声响起:
“我数到3,还不滚上来就自己走回去!”
“1、2……”
我脱下外套铺在车里,急忙跳了上去。
整个人缩在一角,局促不安。
纪言知紧蹙着眉,带着厌恶和疏离。
一路上,他一再警告和提醒:
“顾远舟和阮阮订婚了,你不要再纠缠他。”
他回头扫了我一眼,眉宇满是嫌弃:
“人要有自知之明,你被拐五年,哪还配得上顾氏集团继承人?”
我紧攥双拳,指甲扎进肉里,心中满是绵密的疼。
顾远舟是我的心上人。
我们一起长大,年少时他曾在长辈的打趣下牵起我的手:
“宁宁是我最喜欢的人,我长大后要娶她为妻。”
可是一切的美好都停在了记忆里。
14岁被拐,19岁被解救回家。
为了弥补我丢失的悲痛,爸妈领养了纪阮阮。
她乖巧懂事,温顺知礼,不出半年就讨了所有人欢心。
被拐归家的我脾气怪异,粗鄙怯弱。
在纪阮阮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下,我成了被全家人厌弃的存在。
只有顾远舟会朝我笑,会在生日时送我礼物。
可后来,他也被纪阮阮抢走了。
纪言知见我没吱声,又语气生硬强调了一番。
我小声回答:
“知道了,我会离他远远的。”
纪言知冷哼一声,拿起副驾驶的袋子扔了过来。
“你看你穿的什么破烂?是存心想让人看纪家笑话吗?”
我低声道歉,眼泪却逐渐涌了上来。
被关两年,纪家人从未看过我一次,洗得泛白的衣服还是室友送我的。
这已经是我最体面的衣服了。
3
裙子很长,完全盖住了我腿上的伤疤。
汽车停在了半山别墅。
偌大的花园里,正在举行顾远舟和纪阮阮的订婚仪式。
纪阮阮身穿白色鱼尾裙,一脸娇羞。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顾远舟动作小心扶着她的腰身。
俊男美女,分外惹眼。
我跟随纪言知落座,妈妈表情冷淡斜睨了我一眼:
“顾纪两家关系需要维系,联姻最为稳妥。”
“是我做主让两人订婚的,你要怪就怪我,别朝阮阮撒气。”
纪阮阮只要掉几滴眼泪,受到苛责的就会是我。
朝她撒气?我怎么敢!
我抿了抿唇,低声道:
“他们……很般配。”
妈妈见我温顺守礼,满意点了点头。
她破天荒给我切了块小蛋糕作为奖赏。
两年来白粥清汤、咸菜辣椒,我都快忘了甜是什么味道。
我咽了咽口水,腹鸣声不合时宜响起。
四周宾客投来异样的眼光,嗡嗡的议论声充斥着耳膜:
“这谁啊?饿死鬼投胎吗?”
“你小点声,她就是被拐到深山5年的纪家大小姐,脾气一点就炸。”
妈妈涨红了脸,咬牙切齿:
“纪—芸—宁!”
我条件反射立正站好,扬声喊道:
“到!”
怪异的举动引来哄堂大笑。
妈妈眼神如刀,扯着我赶紧坐下,她压低声音:
“死丫头,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听见动静的纪阮阮笑容灿烂走了过来,十分热情:
“姐姐,我好想你啊!”
我向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着适当距离。
纪阮阮身形微滞,眼尾泛红:
“姐姐,你是在怪我抢走了远舟哥哥吗?”
紧随其后的顾远舟眸色冰冷,让人胆寒。
我疯狂摇头否认。
纪阮阮扶着腰上前,手肘撞掉了手中的蛋糕。
被驯化的我下意识蹲在地上,抓起蛋糕就朝嘴里塞:
“不要打我,我没有故意浪费食物。”
奶油入喉,却没了记忆中的味道。
顾远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弯腰拽住我的胳膊,大声喝道:
“别吃了!”
“我他妈叫你别吃了!”
宾客的嗤笑,爸妈的埋怨逐渐清晰。
“纪言知人呢?还不赶紧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带走!”
“我原以为她学乖了,没想到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胃部灼烧,眼泪莫名奇妙开始滴落。
我仰头看向顾远舟,带着哭腔开口:
“远舟,蛋糕为什么没有甜味了?”
“你告诉我,为什么全都变了?”
顾远舟咽喉似乎被掐住,手上逐渐用力到青筋凸起。
他刚想开口,被纪阮阮的呼痛声打断了。
她摸着小腹,小脸皱成一团:
“远舟哥,肚子好疼。”
顾远舟迟疑片刻,迈步朝纪阮阮走了过去。
我在纪言知的拖拽下离开了别墅。
4
汽车疾驰。
纪言知一脸怒火,对我厌恶至极:
“来的路上我就警告过你别纠缠顾远舟,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想在订婚仪式上扮可怜吸引他的注意?我劝你趁早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车辆颠簸,胃里翻腾的厉害。
我白着脸刚想解释,恶心感却突然翻涌而上。
我没忍住吐了出来,奶油混着酸水,血丝混迹其中。
纪言知气得火冒三丈,咬着我的名字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不停道歉,用换下的旧衣擦拭脏污。
车子急刹,他冷着脸将我和旧衣一同扔了出来。
“坐车都晕,还当自己是娇滴滴的顾家大小姐呢。这么娇嫩,那就走回去锻炼锻炼!”
车子扬长而去,我被丢在了半山腰。
冷风阵阵,胃里绞痛的厉害。
眼看天色渐晚,我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朝山脚走去。
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却无声坠落。
我拼命想回的家,大家都不欢迎我。
家人没了。
爱人没了。
我永远是孤身一人。
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还不如死在大山里。
5
没有手机,身无分文。
一边问路,一边步行,终于在四个小时后到了家门口。
我按响门铃,约莫一刻钟后,王妈才打开门。
她拦在门口,态度冷漠:
“我没有得到夫人的吩咐,不敢放你进来。”
当初我被诬陷欺负纪阮阮,被妈妈锁在房间两天两夜。
心软的保姆只是隔着门缝塞了两块饼干给我,就被妈妈一顿狂骂后解聘了。
当时王妈目睹了一切,她极度害怕因为偏袒我而丢掉饭碗。
我不想为难她,席地坐在了墙角避风处。
脚底磨出血泡,双腿像灌铅般沉重。
筋疲力尽的我靠着墙壁渐渐进入了梦乡。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在脑中闪现。
男人的狞笑,棍棒的捶打声,女人的痛呼来回交错。
瘦小的我缩在墙角,眼神黯淡无光,伤痕遍体。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纪芸宁,醒醒。”
梦里的男人抽出皮带朝我走来,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挣扎惊醒,朝着黑影扬手就是一巴掌。
“滚开!别碰我!”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愣,鲜红的手掌印爬上了顾远舟的脸颊。
妈妈胸膛剧烈起伏,冲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纪芸宁,你又在发什么疯?”
左脸麻木无觉,口中溢出丝丝腥甜。
纪阮阮拉着顾远舟进屋,动作轻柔替他敷着冰袋。
妈妈大力推搡着我:
“还不赶紧给远舟道歉!”
女德学院将我的傲骨和自尊碾碎,凡事只有无条件的顺从和认错。
我低垂着头,机械重复对不起。
纪阮阮假惺惺替我说话:
“姐姐脾气一向不好,你别生她的气。”
“妈妈将她送去女德学院学了两年,可惜效果不佳。”
她挽起衣袖,故意露出烫伤留下的疤痕。
刚回家那年,纪阮阮害怕我夺走亲人的关注,她烫伤自己,却哭哭啼啼指着我:
“姐姐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怪她。”
我急忙解释,可说多错多,到最后只剩下推卸责任的辩解。
从那时起,他们的心就开始偏了。
顾远舟拧着眉,望向我的眸光逐渐疏离:
“既然回来了,就安分守己些。”
“阮阮是我的未婚妻,如果你再敢对她动手,我一定……”
我打断顾远舟,连声保证:
“我不会再碰她一根汗毛。”
最后一字,已然带了哭腔。
纪阮阮眸色含情推了顾远舟一把,娇嗔道:
“别这么凶嘛,吓到姐姐了。”
我低垂着头,将眼泪咽了进去。
真羡慕纪阮阮啊!
有爸妈爱,有哥哥疼,如今又成了顾远舟的心尖宠。
为什么没人爱我呢?
7
我被训话半小时后,妈妈终于放我去洗漱。
水汽迷蒙中,视线逐渐模糊。
胃部的绞痛一直未消,我穿上到脚踝的长裤轻手轻脚去了厨房。
一天了,我只吃过几口蛋糕。
我就着水刚塞了几口冷饭,纪阮阮端着酸奶杯来了。
她轻啧两声,一改方才的和善。
“姐姐,你还真不挑!我吃剩的酸奶,要不要尝尝?”
纪阮阮拿起勺子递到我嘴边,眼底满是嘲讽。
我偏头避开,她却不依不饶。
“是不是非要倒在地上你才肯吃?”
她掩唇轻笑,用嘴型辱骂:
“宁狗!”
纪阮阮想激怒我,我不会上当了。
我转身离开,她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顺势朝后仰去:
“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
该死!
如果纪阮阮孩子没了,等待我的将是比女德学院更恐怖的炼狱。
我一个错步,冲到她背后充当了人肉垫。
大力之下,被肘击的胃部剧痛无比。
听见动静的顾远舟和纪言知疾步跑了过来。
纪阮阮面色煞白,抱着肚子喊疼:
“姐姐怨我怀了远舟哥的孩子,想害我流产。”
纪言知气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我就是一番指责。
“你一回来就惹是生非!老天爷怎么就没让你死在外面!”
顾远舟亦是充满厌恶:
“你怎么变得如此歹毒?”
我浑身冰凉,似有一尾锋利的鱼在身体里肆意游动。
喉间腥甜再难抑制,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顾远舟神色慌张,他颤声问道:
“纪芸宁,你怎么了?”
眼前逐渐黑暗,胃里绞痛的快要晕厥。
我口含鲜血,气若游丝:
“我就要死了,你们可以开香槟庆祝了。”
顾远舟焦急呼喊: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他打横将我抱起,不顾纪阮阮的痛呼快步朝外冲去。
意识消散之前,我好像听见他声线哽咽:
“纪芸宁,我不准你死!”
8
再次醒来,鼻腔满是消毒水味。
我还未回神,只听“砰”一声响。
顾远舟面沉如水踹开了门,他捏着皱成一团的报告单。
“纪芸宁,你还真是谎话连篇!”
他上前用力掐住我的下巴,带着怒火:
“你说说看,轻微胃病怎么就能要了你的命!”
胃部的绞痛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年。
只是轻微胃病吗?
如果是胃癌就好了,死了还能得到解脱。
我失望地扯了扯嘴角:
“抱歉,让你白担心了。”
认定自己被戏耍的顾远舟眼中怒火升腾,余光看向闪着白光的耳环,只觉碍眼至极。
在我诧异的眼神中,他拽住一角用力扯了下来,顿时鲜血淋漓。
“你不配戴着!”
耳垂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痛万分。
这对耳环是顾远舟送我的生日礼物。
在我最窘迫无助的时候都死死护住它,留住最后一丝期盼。
在无数个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告诉自己也曾有人真心待我。
耳环被扔出窗外,我的心直直下坠,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
我咧着嘴,笑着问:
“顾远舟,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顾远舟头也没回,走出病房,伤人的话轻飘飘传到我耳中。
“你让人恶心!”
我试图想笑,眼泪却哗啦啦地掉。
凭什么我就让人恶心!
被拐五年难不成是我愿意的吗?!
视线模糊中,一道人影冲了上来。
他不由分说朝我就是一巴掌,耳畔轰鸣嗡嗡作响。
爸爸额上青筋凸起: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孽障!”
“先是差点害阮阮摔断腿,现在又想害她流产!”
“她肚子里怀的可是顾家嫡孙,若是出事,你就是拿命也赔不起!”
我开口解释,却被纪言知的冷笑声打断。
“吐点血就要死要活的,你嘴里有几句是真话?”
他们笃定我歹毒至极,谎话连篇。
为了让纪阮阮安心养胎,爸爸吩咐纪言知将我送去单身公寓。
他扔给我一部手机和一张银行卡,揉着眉心语重心长:
“你都二十多岁了,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阮阮只比你小一岁,她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
我被拐五年,女德学院两年,无一技之长。
混在泥地里,满脑子都是挣扎着活下去。
可纪阮阮名校毕业,爸妈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年纪轻轻就是公司总经理。
我拿什么和她比!
我满腔愤懑,大声吼了出来:
“我才是爸妈亲生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生我不管我,末了还怪我没能力养活自己。
纪言知语调淡漠,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19岁被解救回家,家中谁没小心翼翼把你当祖宗供着?”
“你非要和阮阮较劲争宠,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们。”
纪言知大步离开,我跌坐在地哭到气竭。
你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爱人。
我为什么不能较劲!
凭什么不能争宠!
……
纪阮阮你赢了。
爸妈哥哥都给你,顾远舟我也不要了。
9
医生开的药吃完后,胃又开始疼了。
起初只是恶心吐酸水,到后面竟是大口大口地吐血。
我疼的死去活来,撑着最后一口气去了医院。
如此剧痛,不可能只是轻微胃病。
挂号、拍片、等结果。
不想竟又偶遇了来医院产检的顾远舟和纪阮阮。
我刚吃完止疼药,浑身无力靠在长椅上,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顾远舟冷冷看向我,带着鄙夷:
“纪芸宁,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他笃定我是追着跟来的医院,认定我在装可怜求原谅。
我扬了扬手中的挂号单,只道:
“我是来看病的。”
顾远舟嘲讽出声:
“轻微胃病还值得三天两头跑医院?你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我别过头去不再回答,只望着窗外的银杏发呆。
我淡漠的态度让顾远舟有微微愣神。
纪阮阮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道:
“远舟哥,我们走吧,爸妈在家早备好了饭菜。”
玻璃倒影里的我自嘲一笑。
上一次回家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是14岁那年。
时间太过久远,久到我都忘了家是什么味道。
叫号声响起:
“请312号纪芸宁到第四诊室就诊。”
我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与顾远舟擦肩而过。
他看向第四诊室,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纪阮阮焦急的催促声响起。
顾远舟迟疑片刻后,竟甩开她的手朝着诊室走了过来。
满头银发的医生面色沉重,带着惋惜:
“胃癌晚期,如果积极配合治疗,再活五年不成问题。”
还真是胃癌,老天爷待我不薄啊!
我扯了扯嘴角,不被爱的孩子,死了也好。
突然出现的顾远舟一把抢过报告单,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
“纪芸宁明明只是轻微胃病,怎么可能是胃癌?!”
顾远舟猩红着眼,像失去理智的猛兽。
他强拉着我不放,硬逼着我又全身检查了一遍。
在等待结果的间隙,他颤着声线:
“纪芸宁,这又是你玩的把戏对不对?”
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顾远舟,我内心满是疑惑。
我就要死了,厌恶我的他不应该高兴吗?
10
结果毋庸置疑,胃癌晚期无误。
顾远舟拿着报告单的手颤抖不已,脸上写满了慌乱。
他一直重复: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我被折腾了一整天,身体疲倦的厉害,没空陪他们纠缠。
包里开了好几瓶止疼药,足够苟活几月了。
我抬步离开,顾远舟却一把拽住了我。
不同于以往的厌恶,他闪动泪花的眼里带了些许温情:
“宁宁,别怕,我会请全球最好的医疗团队……”
有多久没听他喊宁宁了?
从前一直期盼,如今已经不想要了。
我冷冷打断了顾远舟: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如今对我来说,死未尝不是好事。”
顾远舟用力握住我的肩膀,眼尾染上浸了水汽的鲜红。
“我不准你说丧气话,我不准你死!”
一直未走的纪阮阮双拳紧握,胸膛剧烈起伏,望向我的眼里满是恨毒。
我冷冷发笑,用力挣脱开束缚:
“我的死活关你屁事!”
难不成我就要死了,他终于发现爱我了?
我呸!
纪阮阮故技重施,抱着肚子又娇滴滴喊疼。
这一次,顾远舟没有回头。
他大着嗓门朝纪阮阮吼道:
“肚子不舒服去找医生,喊我干什么!”
纪阮阮如遭雷击,全身上下似冰雪覆盖,丝毫动弹不得。
她挤出眼泪,止不住啜泣:
“远舟哥,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啊!”
围观路人的议论声响起。
我使劲抽回被顾远舟握住的手,一头扎进了人海中。
身后顾远舟的呼喊声和纪阮阮的哭声未停。
“宁宁,别走!”
“远舟哥……”
一路狂奔的我,头也未回。
他们才是一家人,对将死的我不过是怜悯和同情。
我不必留恋。
11
一路上我的电话快被打爆。
爸爸的、妈妈的、还有纪言知的。
应该是知道我得了胃癌的消息吧。
我直接拉黑关机,吃了四颗止疼药倒头就睡。
从14岁开始,我已经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等我饥肠辘辘惊醒时,全家人齐刷刷红着眼坐在了我的床前。
妈妈红肿着眼,还未开口,眼泪便滚滚而落。
“宁宁,你这个傻孩子,生病了怎么不早说?”
她伸手过来,我满脸抗拒朝床内挪了挪。
妈妈的手僵在了半空,眼泪流得更凶了些。
爸爸清了清嗓子,
“宁宁,听话,去医院治疗好不好?”
我摇头拒绝:
“不去!我只想快点死!”
活在地狱里有什么好的?
纪言知深吸一口气,态度虽不再恶劣,却还是生硬无比。
“纪芸宁,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你在女德学院学了两年规矩,怎么脾气还这么死犟?”
我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汹涌的恨意,胸腔日夜战栗,彷佛无处泄洪的堤坝。
学了两年规矩?!
我掀开被子,在他们惊诧的眼神中撩起裤脚。
腿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疤痕。
有火柴棍烫的,有鞭子抽的,有木棍扎的……
我哭喊着:
“这就是我在女德学院学到的规矩,不顺从便是毒打,你们满意了!”
关在女德学院的两年,我打过无数次电话,哭着求爸妈接我回去。
“我错了,我再也不和纪阮阮争宠了。”
“我会乖,会听话。”
可爸妈却拒绝接我出来:
“学了规矩才能明事理、知礼仪,我们是为你好。”
到后来被打扰的多了,他们便拉黑了我的电话。
被遗忘在女德学院的人,从不留痕迹的惩罚转变成随手拿起东西毒打……
我熬过了地狱,却没能熬过心伤。
12
爸妈和纪言知震惊无比。
纪言知唇瓣微颤,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妈妈扑通跪在我面前,颤抖着手想抚上伤痕。
“宁宁,疼吗?”
我是纪芸宁,是丢人现眼的东西,是恬不知耻的孽障。
如今快死了,倒是又成了宁宁。
真是讽刺。
我放下裤脚,向后退了一步。
“收起你们假惺惺的眼泪,我所遭受的痛苦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
胃部的灼烧感再度席卷,我疼的后槽牙都在打颤。
看着懊悔不已的爸妈和纪言知,我心中只剩悲凉。
“我被拐解救回家时,胃已经坏了五六分,后来又被你们送进女德学院,长期饥不裹腹,没死在里面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你们从哪来滚回哪去,别在这假惺惺嚎丧,早干嘛去了!”
我拿起拖把将他们朝门口赶去。
反正在他们看来我粗鄙不堪,自私任性。
如今,也不用装乖乖女委屈自己了。
妈妈声声哀求,纪言知红了眼眶。
我冷着脸将门反锁,朝外扬声高喊:
“我死了正合你们的意,到时候来替我收尸就行!”
13
门口的哀求声持续了大半天才停。
我全程充耳不闻,收拾好东西趁夜离开了南城。
换手机、搬新家,切断了和从前的所有联系。
我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取名“甜甜”。
遇见甜甜时,它孱弱不堪,耳朵被咬掉了半边。
名是希冀,这辈子我们都太苦了,希望下辈子投胎不再遭人厌弃,有亲人疼,有伴侣爱。
顾远舟和纪家人一直在找我,寻人启事遍布整个网络,就连街头巷尾都贴满了。
照片上是19岁的我,躲在人群后面迷茫地看着镜头。
那是纪阮阮18岁生日宴,她头戴水晶冠,身穿公主裙,站在聚光灯下漂亮极了。
而我躲在角落里,在大合照上只拥有小小一个角落。
这是我唯一一张照片。
我的生日,没有裙子,没有灯光,只有顾远舟送来的一小块蛋糕和一副耳环。
或许,从那时开始,我就不该期盼亲情。
甜甜舔了舔我的手,我从回忆抽离。
难为他们翻找出旧照,在我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划上一刀。
如今的我身形消瘦,憔悴不堪,和照片上判若两人。
我抱紧甜甜,压低帽沿正准备离开。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思念和哽咽:
“宁宁,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远舟胡子拉碴,眼下乌青一片。
他摊开手,被扔掉的玉白耳环躺在掌心。
“宁宁,我找回来了。”
风拂过,耳环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