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师徒四人上路西行,金兜山土地、山神捧着紫金钵盂叫喊:“圣僧!这钵盂米饭是孙大圣不远千里化来的,只因你不信良言误入妖魔之手,以致大圣几番劳累又救你脱身。且莫辜负大圣一片恭孝之心,吃了饭再赶路去!”
唐僧闻言甚是惭愧:“徒弟,万分亏你!......言谢不尽!......早知便不出圈痕,亦不会有如此苦难!”
“不瞒师父,你不信我的圈子,却往他人圈子里受难。可叹!可叹!”
猪八戒:“怎么又多出个圈子?”
“都是你这弄嘴弄舌(搬弄是非)的夯货!以致师父遭此劫难!老孙几经周折请来诸神相助,尽被那妖魔使一个森白晃眼的圈子套走兵器,多亏如来指引,老孙请老君前来才收服妖魔,却是一头青牛作怪!”
唐僧闻言再谢:“贤徒,经历此番,为师以后定然听你吩咐!”
话不多说,孙悟空取过钵盂,却见米饭仍是热气腾腾:“此经多时,米饭为何还是热乎的?”
土地跪礼:“小神知晓大圣降妖事毕,特意热好了才敢奉上。”
于是师徒四人分饭而食,吃过饭,与土地山神辞别,上路西去。
涤虑洗心归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过了金兜山再走多时,又值早春(贞观二十年,西游八年,春,),路上紫燕呢喃,黄鹂晛睆(xiàn huàn,形容鸟毛色鲜亮或叫声嘹亮)。几处园林花放蕊,阳回大地柳芽新。
第四十二难:吃水遭毒
四人正赶路,前边一条蜿蜒河水挡住去路。河水波光粼粼,清可见底,只是初春时节少不了几许寒气。河那边栽着的几株垂柳初露春芽,摇摇摆摆间露出茅屋一角。
孙悟空手指茅屋道:“那里有人家,想是住的摆渡艄公。”
唐僧:“方才我也看见,只是不见舟船,不好开口。”
猪八戒歇下行李高声吆喝:“那摆渡的!撑船过来!”
连喊几声,从柳荫下晃晃悠悠划过来一只小船,船夫叫道:“过河的,且上船。”
师徒几人听这话音竟是妇人撑船,再到近前一看,那妇人头裹锦绒帕,足踏皂丝鞋。身穿百纳锦裆袄,腰束千针裙布揌。手腕皮粗筋力硬,眼花眉皱面容衰。声音娇细如莺啭,近观乃是老裙钗。
“你是摆渡的?”孙悟空问。
“正是。”
“艄公躲懒去啦?却叫你这艄婆撑船?”
妇人铺好跳板,笑而不答。
师徒四人登船,妇人摇动桨板去到河西岸,唐僧奉上几文钱,妇人也不争多少,拴好缆绳转身回屋去了。
上了岸,唐僧突然有些口渴,便吩咐猪八戒取水水喝。
“我也正有些渴哩!”猪八戒拿出钵盂舀一钵水递过去,唐僧喝了少半,猪八戒接过钵盂把剩下的多半一口喝干,又赶紧服侍唐僧上马。
四人找大路继续西行,走了约半个时辰,唐僧突然捂住肚子大叫:“腹痛!腹痛!”
“我也有些腹痛!”猪八戒也捂上肚子。
“想是河水冰寒,激着了?”沙僧问。
“疼的厉害!疼的厉害!”
二人捂紧肚腹片刻不敢松手,却发现肚子似乎正逐渐变大,腹内隐约有血团骨冗(同“咕容”,蠕动)。
孙悟空一时没有办法,抬头远望,见前路有个村舍,路旁树上挑着两个草把,于是叫道:“师父再忍耐些,前边儿有间酒家,咱们去化些热汤,再问问有没有卖药的,讨一贴膏药便能治好。”
唐僧闻言甚喜,催马快跑赶到村舍。那门口一个老妪正坐在草墩上搓麻(绩麻),孙悟空上前问讯:“婆婆,贫僧一众从东土大唐而来,我师父乃是唐朝御弟,方才渡河时口渴喝了几口河水,这会儿有些腹痛难捱,找婆婆讨些热汤喝喝。”
老妪闻言发笑反问:“在哪边儿河里喝水了?”
“正东边儿清水河里。”
老妪笑容更盛:“有趣(好耍子)!有趣!你们且先进屋里说。”
孙悟空搀着唐僧,沙僧扶上猪八戒,把颤颤巍巍哼哼唧唧的两人扶到屋舍坐下,孙悟空启言:“婆婆,且先烧些热汤与我师父师弟解痛。有劳!有劳!”
老妪似乎没听见,仍是笑吟吟的推开后门叫道:“你们来看!你们来看!”
后门里随风摆柳又走进几个半老不老的妇人,进屋也不说话,定眼瞧着四人不住哂笑。
孙悟空看这情形大怒,龇牙大喝一声,一家妇人吓得跌跌蹡蹡往后门跑。孙悟空抢身扯住老妪:“趁早烧些热汤去!饶你免打!”
老妪战战兢兢道:“老爷!烧热汤也不济事,治不得他二人腹痛!......此处乃西凉女国,满国城尽是女子,我们没见过男人,因此看你们心中着实欢喜。你师父喝水那条河叫子母河,我们这里人年登二十便去子母河饮水,但觉腹痛便是有孕怀胎,三日后往城外迎阳驿馆处的照胎泉照一照,若泉水有两个影子,便要降生孩儿。你师父河里子母河水,腹中有了胎孕,不日就要生孩子啦!”
唐僧闻言大惊:“徒弟!竟有此说?这该如何是好?”
猪八戒跟着嚷叫:“爷爷唉!我们都是男儿身,哪里有产门生孩子?如何能生出来?”
孙悟空一脸坏笑:“古人云瓜熟自落,真到了那时候,想是肋下自己裂开个口子钻出来!”
猪八戒叫得更厉害:“罢了!罢了!老猪就此丧命!死啦!死啦!”
“二哥稳着些!切莫乱动!不可动了胎气落下个胎前病!”沙僧也跟着起哄。
猪八戒当真有些怕了,双目噙泪:“哥哥,这会儿肚里动得厉害,想是催阵疼,快要生了。你问问这里可有手轻些儿的稳婆,先寻几个过来。”
“二哥,既知是催阵,更不可乱动,莫要挤破了浆包(羊水)!”
唐僧有气无力呻吟道:“婆婆,你这附近可有医家?叫我徒弟买来一贴打胎药吃了也罢。”
“有药也不济事!正南街上有座解阳山,山里有个破儿洞,洞里有一眼落胎泉,唯有那里的泉水能解去胎气......只是往年来了个道人,自称是如意真仙,把那破儿洞霸占改成聚仙庵。但凡求取泉水,须要拿上花红表里、羊酒果盘虔心奉拜才能得来一碗水。似你们这般行脚僧哪有钱财买办?还是捱命待产罢了!”
孙悟空闻言甚喜:“婆婆,此处离解阳山又多少路程?”
“三千里。”
“也好!也好!师父且安心坐等,老孙取些水来与你解胎。——沙僧,你好生看护师父,若这家子人胆敢无礼,你不妨拿往日恶相唬唬他!”
孙悟空正要走,老妪端出来一个大瓦钵奉上:“老爷!这瓦钵大些,多取些水回来,我们也好留些备急。”
孙悟空话不赘述,接过瓦钵踏云而去。
“爷爷呀!这和尚竟会驾云!”
老妪这才知晓孙悟空本领,吓得连忙跪地礼拜,起身后又把那几个妇人唤出来给唐僧磕头行礼,嘴里连连称颂罗汉菩萨。
此时老妪自然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几个妇人一起去灶房烧制斋饭以供奉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