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记录|《燃烧女子的肖像》

这里有一个不辣 2022-11-30 12:3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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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性关系中存在着社会结构性的权力关系和不平等的前提,即男尊女卑的父权制社会,那么是否存在一种真正的平等关系呢?《燃烧女子的肖像》就像是导演的一场创作实验,瑟琳·席安玛导演试图剔除男性目光,将注视的权力归还给女性。该影片借由画家与模特的爱情故事,连贯清晰地表达了一种女性话语下的创作观,它细腻地、婉转地表达了爱情,我认为它最可贵之处在于——展现了平等。

(玛丽安后来所画的“燃烧女子的肖像”)

18世纪的法国,女性的地位十分低下,身为贵族血脉,更是丧失了独立人权,她的一生是整个家族财力提升的筹码。女主人公海洛伊斯就是一个“盲婚哑嫁”的贵族小姐,她的母亲为她寻找了许多画家,希望画下一幅完美的肖像,这幅肖像画最终会跨越海湾来到她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手里。

许多画家都以失败告终,海洛伊斯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反抗远嫁他乡的命运。这次母亲为她寻来了大画家玛丽安,要求玛丽安伪装成随行女伴,在海洛伊斯不知觉的情况下完成这幅画作。

这部电影中虽然看不见男性的身影,但是父权的压迫却是随处可见的,他们时刻左右着女性的命运,海洛伊斯的盲婚哑嫁,玛丽安的隐姓埋名,女仆的堕胎。玛丽安虽是一名杰出画家,但是她的作品不得不用其父亲的名字署名,因为缺少男性概念的作品在当时是不被允许的,男性以这种方式来打压女性,防止女性创作。

海洛伊斯和玛丽安一起交谈,一起散步。在朝夕相处中,玛丽安很快记住了海洛伊斯的轮廓特征,完成了第一幅画。海洛伊斯在发现这幅画后十分愤怒,不是因为玛丽安这些天的欺骗,而是因为这幅画不像她,因为玛丽安也把她当成了一个客体。在第一次作画中,画家凝视着自己的缪斯,她是主体,而缪斯是被动的,凝固的,是客体。在为海洛伊斯作画时,她是从男性的目光去凝视海洛伊斯,两者之间是不对等的权力关系。

海洛伊斯试图拆解掉玛丽安与她之间的隐形权力关系,“如果您在审视我,那我在审视谁?”玛丽安毁掉了第一幅画,并承诺在五天之内画出一幅新的肖像,在海洛伊斯的引导下,玛丽安开始摒弃了男性的目光,这种单方面凝视转向两人对称、对切的凝视,导演在影片中也使用了大量双人中景镜头来表现两个人的共有空间,不是对视镜头,不是谁在看,谁被看,而是互相凝视。

她们的共有画面空间意味着共有心灵,意味着平等与爱,画家与模特主客体对调,凝视成为相互的,平等的视角,这样一种相互的凝视,是心灵与心灵的交流,也是在这个女性地位不被尊重的社会环境下,两个女性的相濡以沫。它为双方提供了深入沟通与了解的可能,而欲念也在平等的凝视中擦出火花。

在这五日的时光中,导演构造了一个脱离男性目光的女性乌托邦,随之而来的也是男权礼序的消解,在影片中,导演使用了三人小全景来展现这种平等,女佣在一旁绣花,海洛伊斯和玛丽安在做饭,此刻她们没有身份差异,三个人都在劳作,这是一幅对称平等的中景构图。在这座乌托邦中,绘画从任务变成了一种情难自控的行为,一种愉悦的审美,脱离了不平等的凝视,回归了创作的本质——真实、自由的表达,这是经由双方平等凝视中获得的认知表达。她画下了海洛伊斯的睡相,以不带任何审视意味的目光。

(三人做饭场景)

影片中还出现了互文关联,海洛伊斯、玛丽安和女仆围坐在餐桌前,借着壁炉摇曳的火光,读起一则古希腊神话故事《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并且引发了一场小小的讨论,“俄耳甫斯为什么回头?”三个人持着不同的看法。

这则故事出自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古希腊神话故事集《变形记》,讲述的是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的爱情悲剧。俄耳甫斯是太阳神阿波罗和文艺女神卡利俄帕之子,他精通音律,擅弹竖琴,和仙女欧律狄刻结为夫妇。然而,婚后不久,欧律狄刻被毒蛇咬伤致死,俄耳甫斯悲痛欲绝。他历尽艰辛来到冥府,请求把妻子带回人世。

冥王和冥后被他的真情恳求和优美歌声打动,将欧律狄刻的灵魂交还到他手上,但有一条戒律不得违背——在离开冥界之前,他绝对不能回头看妻子一眼,否则,将永远失去她。在一片死寂中,他们沿小路上坡,路陡且黑,淹没在一片浓雾里,他们即将到达人间,马上进入边界。由于害怕妻子走丢,而且急于看她的面容,她的爱人回了头,她立即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她伸手够向他,试图抓住他的手,无助的双手什么也触碰不到。

故事讲到这里,女仆的情绪很激动,她责怪俄耳甫斯为何不听警告,他的回头毫无理由,因为害怕失去妻子反而彻底失去她。海洛伊斯认为,俄耳甫斯无法控制自己,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因而导致悲剧。

玛丽安则认为,俄耳甫斯只是做了一个选择,“他做的不是情人的选择,而是诗人的选择”。他选择以诗人的方式留下对妻子的回忆。

在此基础上,海洛伊斯又做了另一种设想,可能是欧律狄刻在他背后说了一句:“回头吧”。是妻子发出了请求,希望俄耳甫斯以这种方式把自己留在回忆里。在我看来,海洛伊斯无疑是三个人中最具有女性意识的,从反抗肖像画到引导玛丽安,再到对这则神话故事的解读,人们常常关注于俄耳甫斯的主动选择,却忽略了欧律狄刻的视角,海洛伊斯的解读呈现了女性主导选择,第一次倾听了欧律狄刻的声音和想法。

五天之后,肖像收尾,这也意味着这对爱侣即将分别,在赤裸相对后,玛丽安与海洛伊斯分别画下对方的裸体,她们在此刻实现了灵与肉的完全交融,玛丽安也因海洛伊斯重新认识了自己。

但在这乌托邦小岛中,虽能够尽情享受爱情的欢愉,但始终无法逃离时代的枷锁和社会观念的禁锢。海洛伊斯的母亲回到岛上,给女儿带来了新娘的白色嫁纱。玛丽安交付了她的画像,任务完成,那段短暂而美好的相处时光即将画上句点。

她快速地走下楼梯,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她一直强忍着不敢再回头看海洛伊斯一眼。就在推开门的一刹那,身后响起海洛伊斯的声音:“回头吧。”此刻,玛丽安转身回头,将海洛伊斯身穿白色嫁纱的美丽身姿永存于记忆中,她们如同故事里的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一样,共同做出了“诗人的选择”,把爱情的美好珍藏在回忆里,她们追求平等的给予和索求,追求一种地位完全平等的爱。

(玛丽安笔下的俄耳甫斯和欧律狄刻)

(海洛伊斯)

(第28页)

在影片结尾,导演做了一次总结升华,玛丽安以俄耳浦斯与欧律狄刻的传说隐喻自己的情感经历,创作了一幅油画。在这幅画中,欧律狄刻身着白色嫁纱,她不再是被观看、被拯救的对象,这个故事也不再是因意外而充满诀别的痛苦,而是两个默契的灵魂心照不宣的告别。在穿越赏画的人群中,玛丽安望见了海洛伊斯的画像,画中海洛伊斯手中的书恰好翻到了第28页,这是只属于她们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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