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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可以算作王耀武的番外，借王耀武的视角，审视一下国军在山东的糟糕布局。
如题，国军在山东的军事布局比较古怪，竟然有三个司令部，王耀武虽是名义上的军政党一把手，但他并不能对山东进行统一指挥。
军事上历来讲究高度统一，为啥凯公在区区一个省内搞这么多司令部呢？
一、可怜的二绥区
王耀武的军事生涯就像一条抛物线，1946年底上升到顶点，以当年11月胶济铁路实现东西贯通、恢复通车为标志。然后在1947年初来了一个大曲率的下降，到1947年7月前后跌入谷底。
标志就是临朐战役时蒋介石大骂王耀武。
当时李弥的整编第8师奉命向临朐进攻，并向南麻（在今山东省沂源县）一带攻击前进，解救胡琏之围。
李弥出击前，留下一个独立第三团防守潍县老窝。华野部队乘虚出击，将这个团包围歼灭。李弥慌忙向王耀武请示回救潍坊，王耀武同意。
谁知王耀武好死不死地给蒋介石打了一封电报，报告了这一部署。
蒋介石览电大骂王耀武不知轻重，严令王耀武迅速电召李弥调头回来，仍进占临朐，并救胡琏之围，不得回救潍坊。
这件事前前后后很是耐人寻味。
第一，王耀武是山东军政党一把手，指挥李弥区区一个整编师行动，为什么还要给南京发报？
第二，蒋介石为什么要骂王耀武，至于吗，这么大一个官，一点脸面都不给？
这两件事其实都指向一个深层次问题，二绥区职权有限。
济南二绥区是徐州绥靖公署的下级单位，指挥以济南为中心的部分区域军事，涵盖山东大部。
又因王耀武实任山东省主席，军政党事务基本上归于一人，二绥区可视作不挂牌但有实权的“山东绥靖公署”。
按理说王耀武的地位应等同于胡宗南、刘峙、杜聿明等方面大员，蒋介石至少要照顾一下王耀武的面子，尊重他的军事部署。
实际却并非如此。
胡琏被围于南麻，对二绥区职权是一大干扰。整编11师进攻鲁中腹地，其军事行动不受二绥区指挥，而受国防部直接指挥，属于机动作战兵团。但一旦其被围，二绥区又必须积极向前救援，否则将受各方责难。
通俗些比喻，有点像后爹养儿，该出力的时候你必须出力，但儿子不一定感你的恩。儿有成就了是人家自己的本事，跟后爹关系不大。
你二绥区的第一任务是救援被困的整11师，至于潍县是否被华野拿下，驻守部队是否被吃掉，那是你二绥区自己的事。你王耀武怎么指挥的！
当然，蒋介石不至于因为潍县之事就和王耀武翻脸。根本原因在于1947年初的莱芜战役，一下子送掉两个军5万多人，堪称国军全面进攻时期的奇耻大辱（当然后面奇耻大辱会一个接一个），一仗损失精锐创了纪录。蒋介石飞临济南而不敢入城，心惊胆战地在机场过夜，那时已对王耀武产生不信任，全不把当初又是哄又是压把人家弄到济南当守备大员的姿态作数。
有道是，以前看星星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叫我牛夫人。
引发凯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原因，其实不用往别人身上找，最大因素是他自己。首先就是这个半独立的整编第八师。
二、独立之王第八军
整编第8师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可能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整8师1947年5月至1948年7月番号为整编师，其余时间为第八军。
它虽不是五大主力，热度也不及桂系七军、东北七十一军和黄百韬二十五军，但该军（整编师基本是军的实力，下文同此例）地位一直超然，超到二绥区基本指挥不动。
怎么说呢？
第八军1946年1月由香港海运至青岛，遂即参加王耀武主持的打通胶济线的战斗，该军向西进军至潍县一带，至年底打通胶济线，该军立了大功。
不过第八军只有荣誉第1师（整编后改为42旅）短暂归济南二绥区指挥，1947年9月归建整8师，参加进攻胶东的战斗，归到范汉杰指挥之下。
李弥从始至终就没怎么接受过王耀武的指挥，二绥区只是名义上的指挥部，实际基本是独立作战。
李弥此人性格极为复杂，既有军人的坚忍，又有国军将领特有的狡猾。临朐战役他顶住华野围攻，自以为立了大功，满以为蒋介石会对他大加封赏，没想到只得了一块勋章，远不如胡琏得的实惠多（实则胡琏在中央有陈诚照顾），李弥气的和蒋介石赌上了气。
1947年11月23日，蒋介石飞临青岛，在青岛警备司令部召开山东国军作战会议，在山东的各主力军长都要参会。老头子亲自开会，各军军长谁敢不来？偏偏李弥就不来，只派整42旅旅长兼副师长汪波作代表。
问其原因，答曰正在栖霞县和黄县之间清剿共军残余部队。其实李弥一则赌气，二则正在抢夺华野部队撤走后留下各种物资。不过李弥治军有方，手下将领都极其维护他的地位与形象，在蒋介石面前各种夸赞，蒋十分满意，下令派军舰到龙口接回李弥。
李弥得了这么大一个台阶，顺顺利利舒舒服服地来到青岛“面圣”。
作战检讨会之后，蒋介石下令组建整编第八军，下辖整编第8师、整编荣誉第1师（后为第九军）。整编军的规模相当于淮海战役时的兵团，与绥靖区指挥的部队规模差不多。
这么一升格，二绥区更加无法指挥了。
网上流传一张资料图，蒋介石于1948年6月7日指示，将第八军定为国军战略总预备队。如果此图是真，那么整编第八军的独立地位可无异议。
从后来的第八军战斗历程看，大概确实如此，淮海战役徐州剿总下属的十三兵团，基本就是这个整编第八军。
三、“中国青岛”
刚刚提到的这次青岛作战检讨会，其内容不重要，过程挺有趣，结果很重要。
内容无非是自我吹嘘一下作战胜利，将共军胶东根据地扫荡干净。
过程则反映了蒋介石对王耀武的不信任。蒋带俞济时来青岛开会，主持会议的是青岛警备司令丁治磐。
为什么不叫王耀武呢？他才是山东地面军政党的最高长官，丁只不过是二绥区副司令。无外乎蒋对王已不够信任。
开会过程中，蒋介石对李弥大加赞赏，言其立下大功。而对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夏楚中极为不满，声称要将其法办。夏楚中是二绥区部队的长官，表面打的是他的脸，实际敲打的是王耀武。
开完会后，蒋介石定了两件大事，除了上文所说成立机动兵团整编第八军，又将青岛警备司令部升级为十一绥靖区，正式与济南二绥区分庭抗礼。
其实早在孟良崮战役之后，蒋介石已丧失对王耀武的信心，下令将二绥区管辖范围由山东大部（驻菏泽的四绥区隶属郑州绥靖公署），压缩为黄河以南、运河以东、泰安以北之区域。
潍县以东基本上由青岛警备司令部指挥。胶东作战时，范汉杰以陆军副总司令之尊指挥第一兵团作战，胶东军务王耀武基本无法插手。
所以到47年底，蒋介石感觉各种切割已毕，就不再遮着掩着，直接把青岛警备司令部升格为第十一绥靖区，受徐州陆总直接指挥。徐州成立剿总后，改由剿总直接指挥。
据丁治磐回忆，青岛由于有美军驻扎，其地位一直超然于山东省府，拥有特别市的特殊地位。国民党中央各类党政军机关都有下属单位在此，蒋介石到青岛开会，为统一青岛的军政党事权和协调关系，撇开王耀武单独给丁治磐交待，可见其重视程度之高。
丁治磐与王耀武在军事上亦不甚协调。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本拟任丁治磐为四方面军副总司令，给王耀武当副手。未几又改任二绥区副司令官，仍是王耀武的副手。丁治磐资历比王耀武深得多，年纪亦大十岁（丁1894年生），所以对王耀武那一套不甚看重。
据丁回忆说，王耀武对政治上十分看重，在济南时经常会见许多政客，屋子里坐不下便坐到院子里会客。丁治磐劝他专注于军事，但王耀武不听。
1947年末丁治磐曾到济南看望王耀武，察看王耀武在济南城郊修筑的工事，皆是深沟高垒，丁治磐说你这办法不行，已经过时了，现在国外打仗早已不是这样了。共军有很多进攻手段，攻破一点你还怎么防。而且济南部队人数这样少，拿什么去防守呢？
不过丁治磐这样讽刺王耀武，自己也免不了有旧思维。进攻胶东作战时，王凌云第二军被华野两翼夹击，丁治磐时为一兵团副司令兼参谋长，急切之间无法发电报传令，丁治磐便效法清末湘军将领鲍超的办法，在纸上写一“王”字，画几个箭头，意思是叫第二军分成多路前进突围。写了很多纸条，装进通信袋，由飞机撒到第二军。后来居然歪打正着脱了险。
不过这都是丁治磐的一面之词，到底是第二军自己打出去的，还是丁治磐的提示有了用，都难说得清了。
山东济南，中国青岛，胶济之争原来早已有之。
四、太上皇
除了第八军、十一绥区这两个区域性指挥中心，真正影响和干预山东军务最厉害的，当属徐州剿总。
徐州一直是国军非常重要指挥中心。
内战爆发之初徐州设有绥靖公署，统管山东、江苏两省的军务。彼时山东国军力量非常弱，以徐州兼顾南北尚情有可原。但当二绥区进驻山东且国军主力部队渐次进入鲁省后，徐州的指挥就有些多余了。
为什么不撤呢？
自来撤一制比立一制难得多，盖因撤一制、罢一官等于撤掉一个群体的地位、利益，古今皆然。这种弊端在国军尤其严重。
徐州绥靖公署与郑州绥靖公署同时撤销后，国防部为了加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在徐州设立陆军前进指挥部，参谋总长陈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等经常到这里亲自指挥，无形中加重徐州指挥部的份量。
顾祝同虽然号称不拉派系，但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扩大班底力量的私心，徐州陆总是一个天然的控制部队的良好平台，故而顾祝同多依托此地调度山东、江苏两地军队，一直把山东军事控制的很严密。
当然我们说，军事上的指挥中心，和政治上的行政中心，可以不必重合，特殊情况下可以分而治之。但最好还是在一起，这样便于统筹协调军政力量，使之发挥最大耦合效应，而不是各弄各的，互相掣肘。像徐州这种怪胎，处于南京、济南和中国青岛之间，虽拥极重调兵作战之权，对各省社会力量调用还要仰赖地方，徒然增加许多无谓壁垒。所谓军政脱节，单纯军事，介公此失极其严重。
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南临战役、胶东保卫战、七月分兵、沙土集战役一直到豫东战役，国军方面最高指挥部一直都在徐州，济南的二绥区只能仰承上意，没有多大自专之权，所以1947年秋被压缩也不意外。
徐州方面又不断在山东设立新的绥靖区，比如兖州的十绥区、临沂的九绥区，两区皆正式成立于1947年底，与青岛的十一绥区同步。这些绥靖区打不了什么硬仗，但分济南之权倒是个个在行。
以至于1948年春国军预判华野将要围攻济南之际，王耀武作为山东主角，竟然无法自主地调集力量，还要请徐州为之调度。空有一身抱负而无法施展，为将至此，悲乎哉也。
未完待续，下篇主讲国军各战区长官之第一号饭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