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篇】山本五十六10:日本民众和军人是如何看待战争的?

巴巴维维 2024-03-18 08:09:00

自明治维新后,日本发动了多次战争,每一次都没有把战火引到日本本土。所以日本国民对战争的态度很奇特,它不意味着炮火连天,不意味着生灵涂炭。对于普通人来说,它不过是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不过是派出去的军队能够给国家带回来多少财富。

中日甲午战争给日本挣得了巨额战争赔款,日本举国欢腾。日俄战争虽然取胜,但日本没有得到实实在在的金银,所以国内骂声一片,然后在宣传机构的引导下,日本人把一腔愤怒指向了“偏袒沙俄”的美国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的国民素质“提高”了,1931年入侵中国东北,1937年7月挑起全面侵华战争,1941年12月发动太平洋战争。日本民众的裤腰带虽然越扎越紧(城市里的大米一直定量分配,但现在酱油和味噌也被列入清单,随后又添加了鸡蛋、鱼、豆腐和其他谷物),可民众的热情越来越高涨。

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鸟人?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几个月,日本取得的成就可以跟德国闪击欧洲相媲美。向南他们已经夺取新几内亚的拉包尔,逼近澳大利亚;向西他们打到了斯里兰卡;向东则夺取了夏威夷前哨威克岛。如果我们简单地用地理空间衡量的话,日本控制的陆地和海洋东、西长达11500公里,南北宽5000公里。

在此期间,日本陆海军击败了美英荷澳驻远东的军事力量。而取得这样的成就不过是损失了1万人,商船累计损失不过2.5万吨,海军更是仅仅沉了一艘驱逐舰。

一连串巨大的胜利让几个月前还惊恐不安的日本国民欣喜若狂。2月18日,也就是日军攻占新加坡的三天后,裕仁田黄骑着白马、身着军装出现在皇宫宫墙外,接受三万日本国民的欢呼,他当场宣布将新加坡改名为“昭南岛”。

日本国民集体染上了“胜利病”,其主要症状是过度自信,不能正确衡量风险,对敌人缺乏基本的判断。这让他们坚信“日本战无不胜,而且完全可以藐视敌人”。当媒体把美军战列舰正在夏威夷港燃烧的照片、英国战列舰正在马来亚海域沉没的影像,以及英军在新加坡投降的场景展现给国民时,这种病态的欢愉达到了巅峰。

媒体继续推波助澜。《日本时报与广知报》称“许多美国军人害怕炸弹,他们为日本人钢铁般的意志所震惊。”

《国际写真情报》则给国民吃下定心丸——“东京已经没有遭受轰炸的危险,因为作战半径范围内的所有航空基地都在日军掌控之中”。

一位将军在电台演讲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现在他们看到了帝国军队的实力。”《大东亚新秩序》的编辑补充说,美英两国都会逐渐衰退为“二流或三流国家,甚至走向彻底的瓦解和崩溃”。

日本国民真的完全接受物资匮乏、全力拥护战争的日子吗?当时还是女学生的沼津回忆说:“新兵们在家属和邻居的祝贺和欢送中离开家乡,奔赴战场。他们的胸前挎着画有红太阳的白色饰带。他们去神社参拜,净化自己的心灵。之后他们在一片致辞和歌声中举行了动员大会,受到民众的追捧。我大哥去的时候,街坊们走到车站,挥舞着太阳旗,肩上挂着白色的饰带,上面写着‘恭喜入伍’这几个醒目的大字。……过去邻里间有其他人被征入军队时,我们都会挥旗送别。这次终于轮到我哥哥了。我感到特别骄傲。没有人在现场流下泪水,任何人都不准因为这些新兵可能再也回不来而流露出恐惧之情。不管是父母、妻子还是兄弟姐妹,都要显得喜出望外。没有人可以袒露内心深处的情绪,‘万岁!万岁!’你必须这样喊。”

山本五十六已经被媒体和公众公认为日本的民族英雄,但他本人则极为低调,终日待在新旗舰——“大和”号战列舰为他专门准备的偌大的舰长室里。海军省向他授予勋章时,他戴上后表示很羞愧,认为自己“未见一艘敌人战舰和飞机就获此殊荣,而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却还没有被授勋”。他拒绝了为自己绘制肖像的邀请,还对友人说:“俗不可耐。”

日军大本营对战事进展如此顺利也缺乏思想准备。1942年3月初,日军就占领了爪哇岛,这比先前计划提前了三个月。负责制定作战计划的军令部参谋们有些不知所措,接下来该干啥?他们都还没有想好。

二战期间日本的政局一直极为复杂。倾心于扩张的田黄并非一言九鼎,“从无二心”的军方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两颗躁动的心就这样相互勉励着挑战一切。于是,国内那些干预阻挠他们的势力都一个一个灰飞烟灭了。

军队内部更混乱。陆军长期分裂为皇道派和统制派,两派在对外扩张的问题上一致,不同的地方有两点,其一是前者主张“稳中求进”,后者则认为“时不我待”;其二是前者要求田黄亲政,后者则认为军部应凌驾于田黄之上。两派的矛盾在1936年2月26日集中爆发,皇道派的少壮军官们发动政变,扬言“清君侧”,结果反倒被统制派抓住把柄,直接踩住了命门。

海军虽然没有陆军那么激进,但内部的派系更复杂。早期海军分成条约派和舰队派,与陆军一样,他们在对外扩张的问题上一致,不同的是条约派更温和,舰队派则浑身是刺。1933,随着条约派领袖加藤友三郎撒手西去,舰队派趁机对海军内部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洗,舰队派将领逐渐把持住海军所有要害部门。

海军另一个派系分组是“大炮巨舰”派和“飞机巨舰”派。前者推崇战列舰,后者则提前认清了海上作战的未来。珍珠港事件爆发后,“大炮巨舰”派趋于沉寂。

陆军和海军都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内部纷争,但两个军种之间的分歧则像鸿沟一般难以填平。

1942年初,在“接下来该干啥”的问题上,两个军种之间以及海军内部之间再次引发纷争。

以第1航空舰队司令南云忠一和他的参谋长草鹿龙之介为代表的一派认为日军应采取守势。即节约资源,巩固内部补给线,集中力量抓生产和训练。在已经夺取的太平洋诸岛上修建机场和防御工事,使每个岛屿都成为堡垒,再通过陆基航空兵和众多机场把这些岛屿编织成一个网络,环环相扣。

这种声音并非主流,因为日本军队骨子里流淌的是“进攻”的血液。山本五十六的参谋长宇垣缠就评价说:“我们非常不喜欢被动,争取主动,战争便轻而易举。”

海军的主流意见还是进攻。军令部的一部分军官认为,日本的陆军和海军力量已经在亚洲和太平洋地区占优势地位,但是仍不能寄希望于长期维持这种状态。美国强大的作战能力没有被完全摧毁,甚至没有遭到严重破坏。

也许再过一年,甚至一年都不到,敌人新组建的海陆空部队就会在日本周边持续发动大规模攻击。日本根本没有可能与一个潜在军事工业实力十倍于己的国家进行长期消耗战。日本必须尽可能跑赢时间,找到一种对盟军施加毁灭性打击的方法。在此基础上,日本只要拿出一些诚意——归还一部分已占领的地区,就可以诱使美国停战求和。

在对英国的后续作战原则是类似的,即陆海军继续西进,以斯里兰卡(当时称“锡兰”)为跳板,在印度实施登陆。日本还寄希望于己方的行动可以促成印度爆发独立运动,将英国人赶走,进而和德国在中东会师。亦或退而求其次,逼迫英国人求和,承认日本既得占领区的事实。

基于上述考虑,军令部下一步行动提出三个选项。其一是陆军抽调两个师团配合联合舰队主力进攻印度,先解决实力较弱的英国人;其二是以新几内亚的拉包尔为基地,向东南进攻,占领莫尔茨比港,进而攻占新喀里多尼亚、萨摩亚和斐济,目的是切断美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交通线;其三是动用陆军5个师团,直接进攻南面的澳大利亚,捣毁美军日后反攻的跳板。

反对的声音来自陆军,第一个方案和第三个方案都要征调陆军师团,而兵员只能从关东军所属部队抽调。陆军不想削弱关东军的实力,因为他们已经获悉德国人将在1942年的夏天在苏联南部发动一次决定性的攻势。如果德军得手,那将是关东军向苏联远东地区入侵的绝好时机。3月7日,陆军代表在陆海军联络会议上呼吁“海军不要操之过急”。山本的参谋长宇垣缠在日记里激动地写道:“陆军的态度和往常一样,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而他们却提不出任何意见。”

山本五十六在20年代就任霞浦航空队指挥官时,那位拒绝给山本当副官的三合义勇中尉现如今已经是联合舰队航空队大佐级指挥官,他也难掩沮丧地说:“我们要进攻锡兰,但是上级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我们想要进攻澳大利亚,但是我们不能去!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军不愿意为我们提供足够的兵力。”

其实陆军是有建议的,只不过他们的想法和南云忠一相似,即“南太平洋未来行动的重点应为巩固现有外围边界,切断敌方海上交通”。不同的是,他们也赞成夺取莫尔茨比港,然后以此为基地,威胁美国和澳大利亚之间的交通线。

山本五十六对上述方案都不感兴趣,他坚持认为联合舰队的主力应该在中太平洋地区进行一次重大进攻,目标是夺取夏威夷西北门户中途岛,进而攻占美军太平洋舰队基地夏威夷。

山本提醒众人,美军航母是最严重的威胁,它们只要还游弋于太平洋,就会时刻威胁到日本本土的安全。1942年2月1日,美军航母袭击马绍尔群岛;2月20日、24日分别袭击了拉包尔和威克岛;3月4日,美军又偷偷袭占了距离东京1800公里的马库斯岛(日本称“南鸟岛”),从而构成了对日本本土的直接威胁。

日本人对空袭是没有概念的,他们也一直相信自己的家园不会受到侵犯。但包括山本在内的军方很清楚——日本人口密集,木质建筑在遭遇空袭时将会损失惨重。而且如果美军的飞机侵入东京领空时,裕仁居住的皇宫也不能幸免。

山本五十六对电台里每天吹嘘“日本不会遭到空袭”的承诺极为不满,因为他清楚陆军和海军都没有可靠的措施阻止敌人空袭。据他身边的人回忆,每次东京上空阴云密布时,山本的情绪都会好很多,因为那意味着这一天的东京是安全的。此外他还让参谋长宇垣缠向东部海域派出侦察机执行每日巡逻任务,还让他征集一些渔船,沿海岸线600~700海里布置警戒线。2、3月间,这些渔船先后三次报告称“发现敌舰和敌机”,从而引发了海军内部一片恐慌。

3月12日,日本的城市举行集会,庆祝荷属东印度群岛投降,宇垣在其日记中吐露:“如果敌机在庆祝活动中真的突然来袭了,我只是设想一下结果就会感到不寒而栗。在欢腾的人群之中发生空袭!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进行这种庆祝活动。”

偷袭中途岛的计划很早就在宇垣缠的监督下开始制定和完善。1942年3月初,陆军正式回绝了西进夺取锡兰,以及南下进攻澳大利亚的方案,山本五十六随即把进攻中途岛的方案抛出。

不出所料,这个计划遭到了大本营的拒绝。军令部第一处航空参谋三代辰吉的意见最全面,他说:“要想在遥远的中太平洋地区行动,需要一定规模的后勤保障,而这将会增加日本航运资源的压力。航母编队已不堪重负,不可能按照激进的作战时间表两线作战。日本海军将不再拥有陆基空中掩护或侦察的力量,而敌方在这一方面则有着相当充分的资源,这就意味着日本舰队将完全依赖舰载航空兵的空中力量。”

他还认为:“即使成功占领了中途岛,其价值也没有那么明显。夏威夷的主要岛屿会发动无休无止的空袭,珍珠港的潜艇舰队则会沉重打击日军的运输线。中途岛对侦察没有什么价值,因为美国可以轻松地在以夏威夷为中心的600英里甚至700英里飞行半径内进行侦察。”

至于方案中提出的“将太平洋舰队的残余部队从珍珠港中引出去参加决战”的想法,三代辰吉认为美国人不会中计。

他还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美军并没有阻止登陆,而是把中途岛拱手相让,那该怎么办呢?

战后三代辰吉更是把“偷袭中途岛”的作战计划批得一无是处,认为它漏洞百出,他写道:“人们不禁感到疑惑,山本司令是否意识到,将中途岛作为空中侦察基地简直得不偿失。他是否真的考虑过这样一个隔绝的孤岛对战争资源的消耗,补给的困难,对其他地区航空力量的消减,以及对舰队作战行动的影响?”

山本五十六早就预料到计划会遭到抵制,也早想好了应对办法。他对前往大本营汇报方案的参谋渡边中佐说:“如果计划未得到批准,我将以辞去总司令职务威胁,届时军令部不得不妥协。”

果然,军令部作战部长福留繁听到渡边的暗示后,情绪激动地对他说:“冷静,沉住气。既然联合舰队这样制订计划,我们为什么不研究一下,看看我们是否能够接受?”

1942年4月5日,军令部暂时批准了山本进攻中途岛的计划。但是一些重要的细节似乎并没有解决,包括最重要的行动时间。反对者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想通过拖延战术使这次行动流产。

在军令部的坚持下,袭击中途岛的计划中加入了第二个行动,目标是阿留申群岛,日军要占领两个岛屿,还要袭击位于乌纳拉斯卡岛的荷兰港。

1942年4月18日,“大和”号舰上的官兵刚吃过早饭,就收到“新田丸”号渔船传来的报告,他们在东京以东600海里处看到了三艘美国航母。联合舰队的参谋们起初认为不可思议,美军在太平洋上只有三艘航母(日本还不知道“大黄蜂”号已经进入太平洋海域),难道他们全部扑向东京?

“新田丸”号的后续报告让联合舰队认为消息是可靠的,但幸运的是“新田丸”号没有注明美军航母上搭载的是双引擎轰炸机。山本和宇垣缠判断美军航母将继续靠近日本本土,因为美军舰载机的作战半径只有200海里。如果他们发起进攻,那么距离起飞位置还有400海里的航程。所以东京遭到空袭威胁的时间应该是第二天早晨。

山本命令执行预定的三号战术——派遣第一和第二舰队迎敌。南云忠一的第一航空舰队正从印度洋返回,此刻已经接近冲绳海域,他们奉命加速赶往日本的东部海域。

上午9时45分,一架日本巡逻机在沿日本东海岸飞行的过程中,报告发现了一架奇怪的双引擎轰炸机。但是这个报告并没有得到重视,因为众所周知这样的飞机是不可能从航母上起飞的。一艘日本巡逻船也发现了B-25轰炸机,并且电告“三架敌机向西南方向飞行”,但该报告也被视为明显的误报,没有引起重视。

当天中午,东京城历史上初次遭遇空袭……

据山本身边工作的人回忆说,东京遭遇空袭的报告传到联合舰队时,山本五十六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回到休息室关上门,几个小时都没有露面。这期间参谋长宇垣缠命令横须贺海军基地的战斗机起飞,向东执行搜索和歼灭任务。同时命令南云的航母全力追踪美军航母的动向。但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发现美军航母的踪迹。

尽管日本媒体极力强调美军的空袭“没有多大效果”,但他对日本人的心理冲击是巨大的。他们的那些“英雄”们在日本本土之外如何做是一回事,但自己的家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是无法接受的。

军方更是把这次空袭视为奇耻大辱,宇垣缠在日记里写道:“这让我们充满了悔恨。”山本则恼怒地评论道:“这场空袭令人遗憾地阐明了一个说法——拙劣的进攻胜过精妙的防守。”

空袭之后,日军在中国浙江和江西境内抓获了几名美军飞行员。起初这些人守口如瓶,有的人说飞机是从阿留申群岛起飞的,有人说美国有一艘超级航母。不过很快被捕的美军飞行员就讲出了实话——美军的B-25轰炸机居然是从航母上起飞的。

山本巧妙地利用了这次事件,他言之凿凿地说,美军的航母就是以中途岛为基地。所以如若不迅速夺取该岛,势必要大幅增加国土防务力量,影响今后的南方战事。他无法容忍任何犹疑。

4月20日,日本陆军、海军再次召开会议,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5月占领莫尔斯比港,6月占领中途岛和阿留申群岛,7月攻占新喀里多尼亚和斐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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