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璎是在郊外一间破庙里捡到祁长渊的。
王都城破,乱军的战马铁蹄将平日里繁华的长安街踏得支离破碎,京观高筑,血流漂橹。
土地被浸成深深的黑红,吸一口气,全是令人发呕的腥味。
梁璎身上豆蔻色的裙衫脏污不堪,她面色苍白,神情麻木而僵硬,身上没半点活人气息。
数日前,在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她还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梁家大小姐,惊才绝艳,人比花娇。但谁知时局颠覆,叛军入京,短短几日内这座繁盛都城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身为朝中重臣的父亲誓不投敌,与母亲一同殉国,她的兄长与年幼的弟弟死于尖刀之下。
一夜之间,血亲离世,家仆散尽。
可偏偏,只活下来她一人。
梁璎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盲目地行至京郊,见那座破庙的半堵矮墙之下,蜷缩着个锦衣男孩。
看身量约莫十三四岁,和她弟弟差不多大。此时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
梁璎心中一痛,放轻脚步走过去,抬起那男孩儿的脸想探探鼻息,但却猝不及防被人咬了一口。
她冷白的手背上留了个渗血的牙印,锦衣男孩抬起脸,恶狠狠地看她,“你想做什么?”
这么有精神,大概是没什么事。
梁璎松了口气,不在意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牙印,蹲下身看身前这人的眼睛,“别怕。”
她太久没说话了,嗓音还因为痛哭嘶吼而嘶哑,话音落下,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不是乱军。”
见这男孩衣着不俗,应当也是王都世家子弟,她顿了顿又开口,“我是梁璎,御史梁怀徳之女。”
梁璎京师有名的才女,诗情绝艳,貌比洛神,是诸家子弟争相爱慕的对象。这个名字对祁长渊来说并不算太陌生,两人沉默对视片刻,祁长渊似是稍稍放下了点戒心,不再看她,重新侧过身去,又低声回复了句,“祁长渊。”
祁长渊?
梁璎稍加思索就想起,这位应该是祁大将军的幼子。
祁将军中年得子,对这个儿子宠的如珠似宝,当心尖尖眼珠子护着。
传言中这位祁小少爷日费万金,吃穿住行无不极尽奢靡,比肩公主皇子。
可眼下国破家亡,祁将军自己怕是也九死一生,否则定不会让祁长渊流落到这种地步。
梁璎垂在身侧的手还在隐约作痛,她垂眸,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块儿桂花糖。
家里三弟爱吃,她就习惯性的多备了一些,如今……也只能给祁长渊了。
祁长渊抬眼看她,又看她沾着血污的白皙手掌上那块桂花糖,晶莹剔透的糖块中凝着桂花,在日光下闪着光。
昔日无数山珍海味、龙肝凤髓都抵不过这破庙里的一小块糖。
浅淡清甜的香气混合着冷风里浓重的血腥味,祁长渊接过那桂花糖,沉默着往旁边侧了侧身,将能挡风的矮墙分了一半给梁璎。
那晚夜风很冷,冰冷的尸骨横斜在庙旁被染成血色的小溪里,被腐肉吸引来的乌鸦盘旋鸣叫。
凄冷的月光照进院墙,庙中高台上的神像斑驳,半阖着眼,沉默注视着这乱世中的角落。
梁璎将祁长渊揽进怀里,像以往怀抱自己的弟弟一样,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体温透过薄薄衣料传递交融,她又沉沉叹了口气,“别怕,睡吧。”
入京的叛军逼君自尽,又假惺惺另立了先帝两岁的幼子为傀儡新主。
王都一时间风声鹤唳,活下来的旧臣人心惶惶,无非投敌与自尽两条出路。
作为抵死不降的梁怀徳之女,梁璎的缉捕令贴遍了大街小巷,但再没人见过她。
几月后的傍晚,王都不远处一座小村庄被暮色笼罩,绕过几条弯弯折折的狭窄小巷,梁璎踏入一户青砖小院里。
这院落极小,一眼便可窥探全貌,陈旧斑驳的砖石院墙上生了一层青苔,窗户有些透风,晚上睡觉时会很冷。
她离家时情形紧急混乱,身上没带什么金银细软,只有不多的几两银钱,刚刚好够盘下这座小院。
至于吃饭穿衣,那就要另谋出路,更何况她还要养祁长渊。
“怎么样了?还冷吗?”
她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看向床上裹着被子冻得鼻尖通红的少年,温声问道:“风寒有没有好点?”
娇贵的祁小少爷怕是没吃过这种苦,往年冬日银丝炭长狐裘,但如今却连床厚实被子都没有,自然而然染了风寒。
梁璎见他病恹恹吃饭没胃口,想来是清粥小菜没什么油水,便深夜又是缝补,又是作画抄书,指尖冻得青白,这才换了碗鸡丝粥和一条清蒸鲈鱼。
偶尔泄露进来的寒风瑟瑟,但屋内小炉上的粥和鱼却在慢火下缓慢地溢出温暖鲜香。
梁璎皱眉看了一眼,又看向祁长渊:“怎么不吃饭呢?”
缩在被子里的少年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似是又嫌不够,把她的手全部捧入掌心,等慢慢给她暖热以后才开口:
“留给你吃。”
梁璎一怔,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划过祁长渊的掌心。
她想再劝几句,但祁长渊就那么定定盯着她,半点不肯退让。
两人对视片刻,梁璎只好叹口气妥协,“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吃过饭后身上就没那么冷了,吹了灯上床,小床狭窄,两人要紧紧贴在一起才能挤下。
冷清的月光映着雪光,从窗户纸外透过来,祁长渊埋头在梁璎怀里,闻到一股甜腻的脂粉味。
乱世没什么谋生之计,在此处落脚后,梁璎被大戏班子的班头看中,说他面目姣好又身姿窈窕,合该吃这碗饭,问她要不要来学戏,至少饿不死。
那时候梁璎还没说话,祁长渊先忍不住了,他恶狠狠把人一推就要回绝。
什么叫合该吃唱戏这碗饭,梁璎可是名冠京师的才女,是大家小姐,怎么能……怎么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祁长渊。”
梁璎朝他看过来一眼,伸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又朝班主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多谢抬爱。”
其实梁璎同意学戏有她自己的考量,挣些钱吃饭固然是原因之一,再者,这班主是老武生出身,台上三招两式就能看出来是有真功夫在。
若是能拜师学习便再好不过。
她的父亲是文臣,长久以来对梁家子女谆谆教诲,让他们读圣书贤经。
但眼下,梁璎不想再做圣贤书里的德才兼备之女,她只想提起杀人的刀,手刃仇敌,为家人复仇。
梁璎这么想,可祁长渊却不这么想。
心高气傲的祁少爷固执地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梁璎,才让她一朝从天之骄女到戏子。
于是祁长渊便开始整日琢磨着能为梁璎做些什么,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眼下洗衣做饭样样都要抢着做,呛了烟冻了手也不愿意喊一声苦。
直到近日风寒,他发高热,迷迷糊糊难受了一天,此刻靠在梁璎身前才有种完全放下心来的安全感。
他的脸颊贴在梁璎胸口,虽然两人差了三四岁,但祁长渊正是长个的年纪,几个月以来,他已经比梁璎还要高了。
此刻做出这个姿势,别扭又温馨,是种完全的依赖神色。
许是病中心思敏感,他半闭着眼,昏昏沉沉中轻声问:
“梁璎,我是累赘吗?我什么也不会,萍水相逢,连累你这么多。”
梁璎抚摸他发尾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无奈笑了笑,“怎么会这样想?”
“你当然不是累赘。”
相反,她觉得祁长渊是一根弦,细如蛛丝,却堪堪扯住她,没有让她从人变成鬼。
血海深仇,国仇家恨,桩桩件件,无数条人命压在十七岁的梁璎身上。
若不是遇到了祁长渊,梁璎最后一点人性也会泯灭干净,她也许会变成一个一心复仇的嗜血恶鬼,也许会自暴自弃堕落无间地狱。
是祁长渊,在她还没被仇恨完全裹挟时出现,那么可怜兮兮又坚强地接下了她的桂花糖,唤起了梁璎最后一点温和良知。
梁璎没多解释,但她说这么一句,祁长渊就信。
房间里重新归于安静。
薄薄被子挡不住夜深时漫上来的冷气,祁长渊紧紧抱住身边的人,明月西垂,黑暗中他睁开眼,满是明晃晃不加掩饰的依赖与固执。
梁璎虽然没有习过武,但她心性坚韧,又吃得了苦,跟着老班主一学就是三年。
夏雨冬雪,那座破落小院的青苔枯了又绿,除了墙上多了几片斑驳外没什么变化。
十七岁的祁长渊手里捏了把薄如蝉翼的短刀,放在面前端详几眼。
这是他亲手磨出来的,打算给梁璎当个防身的东西。
世道不平,近些年多地都有人揭竿而起,王都附近常有流亡百姓组成的队伍来往,越来越乱了。
祁长渊把刀柄上最后一点灰尘擦干净,合上刀鞘揣进怀里。
行至戏园前,他还没踏进去就听见了几道婉转曲调。
祁长渊撇了下嘴,觉得都没梁璎唱的好听。
梁璎扮上戏装时和平常很不一样,就像天上冷清的孤月变成了水中波光粼粼的月影。少了几分天生的疏离感,多了几分漂亮。
祁长渊恨不得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这样的梁璎。
这些年他也在想尽办法挣钱,可梁璎却不听他的劝,偏要留在这戏班子里。
想到这里,祁长渊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掀开帘幕径直走向梁璎平时休憩的小房,可刚走近就听见一片混乱。
他皱眉快走几步,见园子里两个杂役从梁璎房里拖出来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祁长渊眉头更深,询问:“那是……?”
杂役朝那人踹了一脚,“这人纠缠梁小姐好久了,没得逞又躲在小姐房里欲行不轨,幸亏小姐发现得早,让我们把他打出去。”
这种东西也敢觊觎梁璎?
祁长渊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怒意与恶心,他攥紧了拳,但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熟悉的香气靠近,是梁璎。
十七岁的祁长渊已经要比梁璎高出大半个头了,梁璎看他时要稍稍抬起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意:“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事。”
祁长渊压下心里那些阴暗心思,对她笑笑,嗓音放轻,带着点抱怨,就像所有关心姐姐的弟弟一样:“有没有受伤啊,我担心死了。”
他说着,半抱住梁璎仔细看了看,确认没什么事后又帮人抚平裙袍上的褶皱,状似无意问道:
“就这么放过那人了?”
梁璎点点头,她忙得很,没时间处理这些小事,“他也没得逞,赶出去就行了。”
“这样啊。”
祁长渊脸上笑意不减,袖口内的手却慢慢将那把小刀转了转。
荒废的小巷子深处,那中年男人被绑着眼睛重重摔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得罪了谁,最先还破口大骂,但时间越长就越慌,此刻听见有脚步声就开始跪地磕头求饶。
祁长渊轻笑了声,尖刀划过他的手腕,问:“你哪只手碰到的她?”
男人只稍微一想就猜到这人是为梁璎而来,立刻忙不迭地辩解,“没碰到!没碰到啊!”
“哦。”
祁长渊似笑非笑,眼神却冰冷。
他虽然年少时被父母娇惯,但作为将门之子,该学的东西自然是半点没落下,处理眼前这个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手没碰到,但你有敢碰她的胆子,这也该死。”
“所以是该挑断你的手筋,还是开膛破肚,让我看看你胆子有多大呢?”
……
凄厉的惨叫吞噬黑夜,又渐渐衰弱安静下去。
祁长渊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心里郁气稍稍下去点儿,他甩了甩短刀上的血,皱眉想着这刀脏了,配不上梁璎了。
-
梁璎从戏园子里换了衣服回家,踏进小院,鲜少地没有人来迎接她。
她疑惑地挑了下眉,坐下倒了两杯茶喝之后才见祁长渊回来。
晚风吹过,梁璎轻轻皱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血腥气,不过又很快转瞬即逝。
梁璎没太在意,只走近祁长渊,抬头看他,关切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点小事。”
祁长渊没多说,只是撒娇似的靠在她身上,“姐姐养家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这几年,祁长渊的厨艺是彻底磨练出来了,一桌饭菜香气诱人。
梁璎笑着夸了他几句,落座后先把最好的那块鱼肉夹进了他碗里。
祁长渊见此就弯弯眼睛,虽然过了几年苦日子,但他自小锦绣堆里惯出来的娇气可半点没减少,此刻拉长了声音:“可以喂我的。”
梁璎心尖一颤,对视片刻,忍不住露出点妥协的笑意,“好吧。”
那扇漏风的窗户早已修好,房间内没半点风声,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被这温热晚风吹荡进胸膛,而那颗心就像风中烛火一般晃动跳跃,非但没灭,还越燃越旺。
去年家里新添了一张床,祁长渊长得快,原本的小床睡两人实在是有些拥挤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总是耍赖不去新床上睡,偏要和梁璎粘在一起。
而梁璎又实在太纵容祁长渊,每每见此,总会妥协。
今晚也一样,两人肩靠着肩,挤在那张小竹床上,心跳紧贴心跳。
祁长渊似乎是对这个姿势不满意,伸手搂过了梁璎的肩膀,又低头别扭地把自己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梁璎怀里,一如小时候那样。
两人谁也没说话,似是睡着了,可又心知肚明对方同样清醒的很。
鬓发摩擦,他们的呼吸变得不那么平稳,梁璎脸上攀升起热意,她尝试打破这微妙的古怪粘稠气氛,但身体一动,大腿却擦到某处……
她愣住,反应两秒后耳根通红,下意识想退开,但却被祁长渊死死按住。
她竟不知,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已经这么有力。
祁长渊在她心里真正脱胎换骨,由弟弟变成了一个已有情、欲的男子。
可梁璎实在不明白,祁长渊怎么会对着她……
头脑一片空白中,她的手被祁长渊拉起,少年又没了刚刚按住她时的强硬,垂着眼,显得有点委屈和无助。
“为什么会这样啊?”
祁长渊睫毛很长,此刻显得尤为楚楚可怜,清纯又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阿璎,我不知道怎么办,好难受。”
梁璎闭了闭眼。
祁长渊很少叫她阿璎的,每次开口,她都无法拒绝。
结束时,梁璎收回自己发麻泛红的手,她轻咳一声,想说几句场面话,告诉祁长渊这没什么的。
但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抱住。
祁长渊像小狗一样在她胸口处蹭了蹭脑袋,弯着眼睛在她唇角亲了一口,“谢谢阿璎,还会有下次的吧?”
梁璎沉默片刻,无法忽视自己混乱而急促的心跳,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祁长渊本以为他能和梁璎在一起一辈子,但没想到分别来的那么快。
梁璎抛弃了他。
东南方有一路大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入京,而为首的元帅,就是王都城破后沉寂了三年的祁大将军。
那是祁长渊的父亲,从九死一生中逃亡,终于东山再起,重回故土。
梁璎将祁长渊推入那长旗飘扬的军营,然后在祁长渊伸手要牵她时转身就走。
祁长渊愣了一下,“你要去哪?”
梁璎没回答他,只淡淡道:
“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也有你的。”
粱家满门尸骨未寒,她跟随老班主习三年武艺小有所成,如今祁将军入京,当年的叛军头子仓皇南渡,她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
祁长渊闻言皱了下眉,固执地伸手牵住她,“我陪你。”
梁璎垂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他的手掰开,“回家吧,祁长渊。”
她的前路,必定是一条孤零零血淋淋的路,刀剑横斜,险象环生。
梁璎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她不可能让祁长渊陪她一起去。
幸好祁将军重回王都,祁长渊不至于又没了家。
“梁璎!”
祁长渊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此刻冷下脸来,竟颇有些压迫感。
“我什么也没问你,什么也不阻止你,我只是要陪你一起去,你都不肯吗?!”
“我还不够听话不够乖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的——”
怒意与委屈上涌,祁长渊差点就要将心意坦白,可说出口的前一刻,梁璎转头,细长的白皙手指竖在了他唇瓣前,还是那样的温和嗓音,却透出股无情来:
“祁长渊,不要说出来。”
无论多情还是无情,梁璎只是不想再多一层纠葛,她会动摇,会变得更怕死,怕留祁长渊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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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将军三年前在离乱中走失的幼子被找回,军中为这位少将军大肆庆祝三天三夜。
可祁长渊看起来没半点高兴,只是坐在角落里,神色阴沉地喝酒。
后来,这支队伍一鼓作气冲破城门,夺回王都,立先太子为新帝,一寸寸收复土地。
传言中,逃至南方的乱臣贼子则被某位蒙面少侠一刀封喉。
那一夜,梁璎攥着刀,冷眼看着他的血流尽。
战乱仍旧未能平息,南方大部分郡县还握在叛军残部手里。
梁璎跟随流民组成的队伍一路征伐,收复故土。
祁长渊送她的那把刀已经卷刃了,她没再舍得用,收在了胸口。
在又攻破一座城池时,他们精疲力尽杀尽敌人,却又见远处兵马奔腾。
众人慌乱,心想莫不是敌军的支援到了?
可那队伍稍近,就见到赤红的旗帜上“祁”字飘扬。
梁璎愣了一下,而身边的众人已经欢呼雀跃起来了。
“是祁将军的军队!”
她抬眼看过去,万军之前高头大马上,那身披银白铠甲的少年将军,是她的故人。
梁璎没想过她再和祁长渊见面会是这种情形,她报完仇后不是没想过去找祁长渊,只是战火弥漫,音信阻隔又道路不通,这才作罢。
一年未见,祁长渊似乎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那点娇气和任性全然收了起来,像是长大了不少,变得克制又得体。
两人在营地角落的火堆旁对坐,梁璎原先觉得祁长渊会斥责她,会哭,会发疯,但事实上,祁长渊居然只是和她心平气和地聊了几句天。
梁璎夸她,“你这一年战功卓著,很有你父亲风范。”
“嗯,姐姐也很厉害,巾帼不让须眉”
祁长渊勾唇笑了一下,手里把玩着一条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精铁链子,心里开始盘算着绑在梁璎哪里最合适。
“最近有没有受伤,累不累?”
“都好。”
他想,可以绑在脚腕上。
“乱军眼下只剩最后一口气,收复全域指日可待了。”
“是啊,真是很期待。”
祁长渊又想,他要把梁璎关在他的身边,日日夜夜,方寸不离。
“你都要十九岁了吧,时间真快。”
“嗯,下个月过十九岁生辰。”
床要让人做个最大的。他要怎么开始呢?最好从头到脚,梁璎每一寸皮肤都被他尝一口。
梁璎忽然垂眸,想到了分别那天没让祁长渊说完的话。
虽然没说出口,但两人谁都知道那是什么。
曾经国仇家恨未曾得报,梁璎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自然不敢让祁长渊说完。
可现在不一样了,马上,就会迎来一个新的盛世。
她看向身边的祁长渊,火光跃动下,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她轻声道:“祁长渊,你在想什么?”
祁长渊轻轻笑了笑,“没什么。”
他在想,到时候梁璎哭得再惨,他也不会心软的。
“哦。”
梁璎凑过来点,缓慢慎重的,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祁长渊整个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耳根先红了一片。
梁璎稍有点紧张地看向他,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
垂头去看,祁长渊手里的链子被拽成了两半。
……
梁璎有点迟疑地问,“这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
祁长渊这才回过神,干脆利落地把那破烂玩意一扔,像是再也装不下去一般把人紧紧拥抱进怀里。
在重逢的第一刻,他就想这么做了。
“阿璎,阿璎。”
他语气急切,又像小时候那样,在梁璎颈窝蹭蹭自己的脑袋,万分期待地抬头问:“你亲我干什么?”
“你知道的。”
梁璎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像你心悦我一样,我也心悦你。”
战地的夜风飒飒,火光晃动,经年滋长的爱意终于剖白,从此野火春风,长明不灭。
(完)
稚嫩、朴实、纯真的爱情故事,情节发展自然,没有生搬硬套。谢谢作者[点赞]